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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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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9章

    “啊——!”

    醫帳中響起了一陣哀嚎,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将領龇牙咧嘴,正在忍受着從腰側傳來的疼痛感。身為軍人,其實對疼痛的感知度已經鈍了不少,但現在身上的這種疼痛卻又有些不同。

    它不是戰場上那種一次性的疼痛,而是綿延不絕的,本以為可以停歇的時候忽然一針下來,讓人實在忍不住要嚎叫。

    是的,徐清麥正在給他縫合傷口。

    這位叫蘇定方的青年人作為去攻打劼利可汗牙帳的先鋒軍,獲得了巨大的功勞,但是也收獲了不小的傷情。他的屬下們在鐵山前線匆忙給他包紮了一下,待到戰事了後這才送往位于白道的醫帳中。

    到達的時候,他的傷口已經有了一些感染的跡象。

    徐清麥在處理之前問他:“蘇都尉可要用麻沸散?會好受很多,不過半途也有可能會疼醒。”

    說這話的時候她也有些無可奈何。麻沸散終究還是配合針刺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蘇定方對這位徐太醫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年輕美貌,雖則穿着樸素不起眼但卻如凜冽北地中的寶珠一般,一時之間被晃了眼,想着要表現一下自己的勇猛,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

    “無需用藥,不過一點點疼痛,卑職還是能忍住的!”

    徐清麥點點頭:“我會盡量動作輕一點。”

    于是,便有了哀嚎不斷的這一幕。

    徐清麥先給他清了創,大量的生理鹽水沖下去,蘇定方覺得在戰場上的那些痛苦似乎都不算得什麽了。然後是縫合,劉若賢來操作的,她現在的縫合技術已經到了可以被徐清麥誇獎的程度了。

    縫合的痛感肯定沒有受傷時強烈,但它是連續的,十分酸爽。

    劉若賢看到蘇定方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忍俊不禁:“據聞蘇都尉在戰場上勇猛無比,難道還怕這小小的縫針嗎?”

    這番話卻是将他之前說的還回去了。

    蘇定方苦笑,這時候又聽得站在旁邊的徐太醫好奇問:“聽聞蘇都尉是先鋒軍,僅率了三百騎就将劼利的數萬大軍殺得落花流水?”

    她當時聽說就不由得感慨,這可真是個猛人吶!

    後來又想到,蘇定方這個名字她還是蠻熟悉的,看來這位應該也是後期的唐朝大将。

    蘇定方聽她這樣問,一下子就精神振奮起來,眉飛色舞:“也是大将軍用兵如神。當時正逢大霧,視線只能看到丈餘。我們沖過去的時候,殺聲震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千軍萬馬……”

    徐清麥誇了一句:“那也是蘇都尉和騎兵們骁勇,突厥人才會如此認為。”

    蘇定方被她誇得竟有些不好意思,謙虛了一句:“實則也是突厥人這段時日一直在逃亡,有些草木皆兵了。總之,趁着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我們便攻破了他的防線……”

    蘇定方想起那日的情形,突厥人人仰馬翻,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次進攻之中崩潰了。還不等唐軍的後援大部隊前來,許多人便已經放下了兵器,跪地求饒。

    蘇定方道:“待到大部隊來了後,只有劼利帶着幾百人突圍而去。我大唐兵馬斬首上萬,他所帶領的十萬突厥部衆和十幾萬頭牲畜便都歸我大唐了!”

    在他說到斬首上萬的時候,徐清麥沉默了一瞬。

    她內心恍惚地嘆了一聲,可能是在軍營中待久了,對這些斬首和傷亡的數字竟然都不那麽的敏感了。

    戰争,可真是殘酷啊。

    “哎喲——!”又是一針。

    在敵軍中取人首級毫不手軟的蘇定方,又一次折服在了小小的銀針之下。什麽花容月貌、旖旎心思全都煙消雲散了。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以後再打仗絕對要保全自己,輕易不要淪落到醫帳裏來。

    另一邊,已經淪為了階下囚的劼利可汗也見到了李靖、李勣與平陽長公主等。

    他早已經不是原本那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模樣,形容落魄,精神頹廢。當然,李靖等人也給了他一定的尊重,并沒有折辱這位曾經的對手。

    劼利并不是蘇定方捉住的,在那場戰役中他成功的逃走了。身後是緊追不舍的唐軍,而擺在他眼前有着幾條路可以選,需要讓他迅速地做出抉擇。

    劼利打算前去投奔駐紮在河西的蘇尼失,然後再通過河西去吐谷渾。

    誰能想到,蘇尼失卻将自己給綁了,直接獻給了唐軍!

    一想到這裏,劼利就恨得牙癢癢的,甚至對着李靖等人還有些不服氣:“若不是蘇尼失這厮忘恩負義、兩面三刀,現在我恐怕已經在吐谷渾了!”

    李勣笑道:“你以為蘇尼失是為何要綁住你?”

    平陽長公主噗嗤一聲,加了一句:“早在大将軍攻打雲中城時,大同道行軍總管李道宗便已經向蘇尼失出兵,他早就歸順了大唐!”

    “原來如此……”劼利有些愣神,随即喃喃道,“我應該往契丹、奚人那邊走!”

    或許便可躲過這一劫,還能東山再起。

    李靖微微一笑,粉碎了他的想法:“你若是往契丹、奚人方向逃,那我大唐恒安道行軍總管衛孝傑自然在幽州等着你。若是往東邊渤海國、高句麗走,暢武道行軍總管薛萬徹便可從營州出兵。”①

    大唐六路大軍早就算死了每一個方向,無論劼利選擇哪一條路,都有大唐的兵馬攔在前面。

    天網恢恢,插翅難逃!

    劼利可汗這才知道大唐這次為了殲滅突厥,花費了多大的心思。他沉默許久,最終長嘆一口氣,對天吼道:

    “唐儉小兒!卑鄙無恥,誤我良多——!”

    若不是唐儉信誓旦旦地說李世民只想要和談,并不想兵戎相見,他豈會放松警惕?只要守着白道城,過上兩個月便能翻越陰山回到漠北。

    李靖淡淡道:“可汗便也別惦記着回到漠北一事了,還是随我們回長安去吧,陛下對您,頗為想念。”

    幾人魚貫走出營帳,便看到唐儉站在營帳外,對着所有人露出笑容。

    “老夫幸不辱命!”

    ……

    虜獲了劼利之後,李靖命令全軍在原地休整兩天,随後便立刻拔營返回。不過,大軍在此兵分三路,李靖的兵馬返回雲中,李勣直接回并州,平陽長公主與柴紹回朔方。

    他們手下的将士瓜分了戰利品,興高采烈地回去等候着封賞。

    跟随着劼利的不僅有突厥的貴族,還有依附着他們生存的無數突厥百姓。金銀財寶與牛羊等物自然算作是戰利品,而人力在往常其實也算,男人淪為奴隸,女人的遭遇還要更慘一點。

    不過此時的軍中有徐清麥以及她所率領的一衆女醫,還有平陽長公主所率領的一衆女兵,加上李世民正在全天下推廣仁政,這一次的突厥普通戰俘們日子好過了一些。

    平陽長公主在走之前與徐清麥告別。

    平陽指着無邊無際的遠處,笑道:“跑一場?”

    徐清麥挑起眉:“自然好。”

    于是,兩人策馬在草原上開始奔騰,後面跟着平陽的一衆私兵,皆為女人。她們在遼闊的天地中縱馬飛馳,仿佛一陣風席卷而來。

    徐清麥放開了速度跑,這幾個月她的騎術有了長足的進度,也漸漸的迷戀上了這種極速之中的感覺。

    兩人漸漸停在一處河溝旁,河溝早已經凍上,周圍荒蕪一片。

    平陽放慢了速度,任由自己的坐騎悠哉悠哉地向前走,她感嘆道:“在幾年前,我真是沒想到自己還有來到草原上作戰的這麽一天。”

    徐清麥笑着問:“感覺如何?”

    平陽的眉尾不自覺挑起,她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篤定回答:“非常好!”

    她悠悠道:“在我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大概是想要将我培養成一位禮儀與才情都不輸與世家女的貴女,書法與古琴是她給我的選擇。但是最後,”平陽攤開自己的手掌,那雙手上有着不少的老繭,“我自己卻選擇了弓箭。

    “我經常有疑問,為什麽大哥要學習騎馬射箭,二弟和三弟可以鬥雞走狗,而我卻只能彈琴寫字?我不服,我就偏要和他們一樣。

    “所幸,我在騎射上似乎是有那麽一點天賦,在鬧着學了那麽一段時間之後,我的騎射竟然就不比大哥差了。還害得大哥被母親狠狠罵了一通,認為他不努力。”

    想起往事,平陽嘴角綻開了一朵小小的笑容,但很快便消失。

    徐清麥道:“空有天賦卻無努力,也是不行的。想必那段時間裏公主定然是付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努力。”

    平陽的笑意又重新燃起,她揮了揮手:“都過去了。只不過,我的騎射雖然出色卻貌似派不上用場,我的軌跡依然是嫁人,為人生兒育女,直到我的父親在太原起義。”

    接下來的事情,徐清麥早已經清楚,平陽也并未多說。

    她只是看着天空上挂着的慘淡的太陽,淡然道:“我的一生一直都是不服氣的。不服氣在于,為什麽我立下了戰功,被允許擁有了軍府,卻依然不能獲得上戰場的機會?只是因為我是女子?”

    徐清麥點點頭:“只是因為您是女子。”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我。”平陽轉向她,表情真摯,“直到我遇到了你。”

    “你不僅救了我,也讓我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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