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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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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7章

    檢校病兒官程銘正,就是之前為徐清麥說話的那位在處理完自己手上的傷員之後,立刻裝作去取藥,飛快地蹿去了重傷醫帳那邊。

    他負責的都是輕傷的士兵,而且醫帳中還有不少的醫學生和醫工,少他一個應該也不打緊……吧?

    反正,迅速回來就是。

    這樣想着,程銘正已經到達了重傷醫帳,恰巧就遇上了徐清麥要給病人做截肢。

    “你來得也太巧了!”同僚看到他的身影,取笑道。

    程銘正也沒想到時機就是那麽的湊巧,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運氣好,運氣好。”

    他看了一下圍觀的人還真不少,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和他一樣的軍醫,太醫寺的醫師醫工們和醫學生們對此反倒見怪不怪,有條不紊的在忙着自己手中的工作。

    他心中嗤笑一聲,嘀咕道:“一個個背地裏說三道四,可到了這種關頭還不是都跑過來想要偷師?”

    當然了,也有不服氣非得要看看這徐太醫到底本事是不是如傳說中一般的人。

    醫帳是特制的,四面都有簾子,為了采光和透氣,徐清麥便吩咐将所有的門簾全都卷上去。雖然很冷,但這樣的環境總比炎熱的時候蚊蟲四起要來得好。

    也因此很便于旁人圍觀。

    徐清麥在準備的時候擡頭瞥了一眼,便讓阿軟找人去拉了繩子,吩咐道:“任何人不得跨越繩子一步。”

    她現在說話頗有威儀,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不敢動,只能站在繩子外伸長脖子往裏看。

    程銘正就見在幾位醫學生助手的操作下,傷患服食了麻沸散之後很快就陷入到了所謂的“麻醉狀态”,安靜地躺着一動不動。

    徐太醫站在手術臺前,穿着潔淨,所有的頭發都包裹在特制的帽子裏,臉上帶着口罩,手上帶着一雙不知道用什麽材質制成的手套,竟然十分貼膚。

    不僅僅是她,還有她身邊的兩位助手和一位護士都全都是這樣的打扮。

    程銘正知道之前有同僚诟病,這樣的做法無非就是裝模作樣,對治療并沒有任何的幫助。但此刻在他看來,卻忽然有了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莫名覺得這幾個人的醫術肯定很非同尋常,是值得信任的。

    手術臺上,患者的止血帶已經紮好,徐清麥開始了自己的截肢動作。

    劉若賢先配合她對患者被石頭壓碎的傷處進行清創,結束後,再由徐清麥主刀。一刀下去劃開皮膚以及皮下組織。一時之間,紅的、白的、黃的,看上去十分可怖。

    好在在場的人也都是經歷過的,對這些已經脫敏了。他們看得更多的自然是徐清麥的手法。

    如果讓程銘正來描述的話,像他們之前給人截肢,那簡直就和屠宰場差不多。患者使勁掙紮與哀嚎,即便是綁着也需要好幾個人才能壓住他。為了讓患者少受一點痛苦,那勢必就要快,一斧頭劈下去的事情也并不少見。

    而且這樣程度的截肢,以他的經驗來說即便是手術成功了,後續也極難活下來。發個燒或者是出個血也就死了。

    所以這樣的截肢術他們也是很少用的,一般這種情況的士兵索性就自暴自棄,等着死好了。唯有将領們受傷才有點搶救的價值。這麽多年他也就見過兩三次。

    但這位徐太醫的截肢手術卻不一樣。

    沒有嚎叫,沒有噴出來的血液,也沒有掙紮的局面,一切都是那麽的平靜,只有她在吩咐護士換器械的聲音。

    對,她還有一堆奇形怪狀的器械。

    她使用這些器械就像是樂師在駕馭自己的樂器,将軍在揮舞自己的兵器,駕輕就熟。她還熟悉腿部的結構,哪裏該用什麽工具,哪裏需要輕,哪裏需要重甚至都不需要怎麽思考。

    程銘正甚至在她的整個操作中還感受到了一絲美感,行雲流水,精妙無比。

    總之,這是一場超乎了他們所有人意料的手術。

    程銘正心中湧起濃濃的失落感:原來,在軍隊之外,杏林裏的瘍醫之術都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嗎?可笑他們一群人卻仿佛井底之蛙。

    他特意回頭去看自己的同僚們,發現他們也都陷入到了沉默中。

    徐清麥當然知道這些軍醫們顯然是有些驚訝的,不過她的心神并沒有放在他們身上,接下來要處理胫骨,是最難的部分。

    骨科手術是個力氣活,也經常被人開玩笑說就是個木匠活,因為在處理骨頭的時候經常需要用到電鋸或者是線鋸,沒有力氣根本操作不了。像是給平陽長公主開顱那一次,她也是和莫驚春兩人換着來的,不然太累了。

    但這個患者的腿直接就被石頭給砸得血肉模糊,膝蓋直接粉碎性骨折,省了一些功夫。

    饒是這樣,也花了她不少力氣。

    待到終于将壞死的肢體給取了下來,徐清麥這才擡起頭來,轉動了一下自己有點僵硬的脖子。

    随便往前方一掃,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自己。

    徐清麥莫名唏噓:……真的是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眼神了。瞬間回到剛來大唐的那一年。

    她看了一下創面和傷口的情況,将最後的縫合交給了劉若賢:“沒問題的吧?”

    劉若賢猛地點頭:“您放心,我可以的。”

    “那就好。”徐清麥讓出位置。

    重傷醫帳裏還有其他送來的士兵呢,她不可能一臺手術從頭跟到尾。

    “好了,大家先散了吧,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吧。”她又沉吟了一下,“到時若是有空餘,我會專門給大家做一場演示手術,所以你們不用着急。散了吧。”

    徐清麥對軍醫們并無偏見,反倒覺得他們其中的一些人若是能摒棄以往的壞習慣并且有好學之心的話,會是學習外科的好苗子。

    她想着等戰事結束後或許可以組織一次培訓,或者是建立一個針對軍醫們的專門的進修班。

    正好也給悲田院多捉一些牛馬來……

    到了晚上,唐軍對白道的攻勢就慢慢的消停了下來。李靖與李勣兩人也并沒有想着要一舉将白道攻下,更多的是想要圍着給劼利制造一些心裏壓力。

    而當天徐清麥連着做了四場手術,一些醫學生們也被她調過來擔任助手,好積攢積攢經驗。

    她晚上也沒歇着,時不時就提着燈去安置病患的醫帳裏面查看情況,尤其是一些重傷病人的術後護理是需要尤其小心的。這份壓力也就轉移到了阿軟等護士的身上。

    提着燈籠,她們幾乎要半個時辰就查看一下術後患者的生命體征。

    身影被燭火映照在帳篷上,很多因為傷痛還輾轉難眠的士兵們看到後忽然就覺得傷口似乎也不是那麽的難熬了。對于老兵們來說,這更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在一片血腥荒蕪的戰場上,有這麽一群人正在仔細照料着他們的傷處,擔心他們的生命安全……這種感覺真是讓人覺得美妙。

    程銘正也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想辦法去太醫寺!不求能留在那兒,只要能學到一點點真功夫就行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被人給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看,天卻已經亮了,趕緊一躍而起。

    “外面怎麽如此吵鬧?”

    門口一位醫學生笑呵呵回答他:“徐太醫正在巡房呢。”

    程銘正一臉懵逼:“巡房?何為巡房?”

    那醫學生恍然:“哦對,你們不知道。這是悲田院的一貫做法,也是徐太醫提出來的。對了,兄臺去不去那邊?我可要去聽課了。”

    程銘正急忙跟上他,然後聽他講悲田院裏關于巡房的規定。

    原來長安城中的悲田院竟是有住院部的,每日早上,當值的太醫或者資深醫師就會帶領着當日的醫工以及去實習的醫學生們巡視所有的病房,詢問和查看病人的情況,制定接下來的醫療方案,還會對醫學生們仔細講解。

    “所以大家都想去悲田院實習。每次去的名額都要搶的,如果不是成績名列前茅是去不了的。”那醫學生說,“在那兒學到的東西可比單純在課堂上學到的要多多了。”

    程銘正大為震撼,甚至說話都結巴了:“那,那,那他們什麽都教嗎?”

    “大多數都教。”醫學生明白他的意思,同樣很感慨,“不過也有些醫師們态度會不怎麽好。而且像家中的秘方和一些秘技那自然是不教的。”

    程銘正怔立在當場:“這也夠了……”

    “可不是嘛。”那醫學生催他,“你還去不去?快走快走,不然趕不上前面的好位置了。”

    兩人匆匆朝着病房區走去。

    ……

    在徐清麥正在前線的醫帳裏忙活着的時候,周自衡在後方卻閑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頗像望婦石,閑着的時候老是會提心吊膽的想着前線如何如何了,徐清麥又怎麽樣了,有沒有不顧危險的沖到戰場上去搶救病人?

    李崇義在旁邊看得直翻白眼:“你還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幹吧!”

    周自衡啞然失笑,也對,還不如讓自己徹底的忙起來比較好。

    于是,他索性拿着之前拆了的毛衣去找了雲中城中幾家專門做羊毛茵毯和褥子的店家。

    “爾等可能做這種羊毛紗線?”

    他将手中拆了一半的羊絨衫遞了過去,那操着一口流利漢話的突厥掌櫃接了過去,霎時驚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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