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凤清点头:“陛下玄修满朝皆知,不是什么秘密。”
大档头道:“当今陛下玄修已有三十余载,玄修是为了升仙,陛下所修功法中有一套名曰十八天女游太虚,传说修炼这套功法入境之后可以使灵魂短暂的升入太虚之中,让修炼者体会到无上的乐趣,若能修炼至大成便可以脱离凡胎永生极乐。”
“十八天女,顾名思义就是要选十八名女子,这十八名女子将来是要同陛下一起往生极乐的,所以挑选起来十分苛刻。”
“问题就在这里,皇上修炼的每一套功法都要经过仙人山道士占问吉凶,占卜后仙人山道士对这套功法进行了改良,因这套功法来自西域,所以这十八名女子必须一半来自西域,又因陛下是中原人,所以另一半必须是中原女子,陛下富有九洲,所以这九名女子是从中原九洲各出一人,最后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些女子的生成八字得与陛下相契合。”
“陛下富有四海,人在尚未得道成仙之前都是会老的,尤其是女人,得换新。而这女子,就是周元衡找到的云洲天女,她的生辰八字与陛下十分契合,是凤凰命。”
黄凤清轻轻颔首:“原来如此,那五雷教为何要参与进来?”
大档头道:“很简单,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一旦得道飞升,大炎的国运势必会更上一层楼,后代君主中兴可望,而五雷教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黄凤清觉得好笑:“五雷教也相信这个?”
大档头道:“五雷教教义中的神和道教的神一样,所不同的是他们供奉的主神不一样,他们相信这个。”
黄凤清点点头,问道:“这个天女现在在哪里?”
大档头摇摇头:“小人不知道,不过黄老爷可以去找一个人,他应该知道。”
黄凤清:“谁?”
“丐帮西直隶分舵主元清良,小人这里的消息只是小生意,他那边的消息才是大买卖。”
黄凤清:“我去哪里找他?”
大档头道:“去承天寺找了空和尚。”
离开了老货街,黄凤清和张怀民回到了衙门,为了满足张怀民的好奇心,黄凤清捡了一部分不犯忌讳的说给了张怀民听,张怀民道:“堂尊,依我看这件案子就算了吧,咱们可以告诉龙兴镖局的张镖头去承天寺,找了空和尚询问,这也算给了张镖头一个交代了,劳心劳力的犯不着您这么操心。”
黄凤清认真严肃道:“这件案子不能轻视,毕竟涉及到周尚书,既然在我的地界上发生了,那我必须追查到底。”
“明白!周尚书的小妾丢在本地,他老人家万一知道了难免会怪罪下来,说咱们办案不力。”张怀民溜须拍马道:“这样的大人物咱们可得罪不起,还是堂尊想的周到,我们必须得把案子破了,把人找回来,给周尚书一个交代。”
黄凤清哑口失笑,拍了拍张怀民的肩膀不再多言。
这天下午又来两件民事诉讼,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堂上来哭着喊着要黄凤清给他们做主,每每这个时候黄凤清总会想念起林清弦,若这位才高八斗的林叔在这里,这些事交给他处理就行了。
不好还好,县令都配有县丞辅助公务,张怀民这个人虽然喜欢奉承上司,但处理政务起来确实是一把好手,黄凤清还是很仰仗他的。
只不过,黄凤清还没来几天,张怀民就已经明里暗里劝他好多次外聘师爷了。
林清弦打着伞背着行囊,漫步在唐洲城宽阔的街道上,这天天阴沉沉,一直在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林清弦一如既往的一袭青衣,周围的人熙熙攘攘,有茶馆的吆喝声,有小贩的叫卖声,有孩童的嬉闹声,也有妇人讨价声,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所不同的是,现在的街头都插满了五雷教的旗帜。
他进了一家人满为患茶馆,要了一碗茶和一碟干果,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说着鹤王李鹤忠孤身救主的故事,台下听者不时山呼叫好,林清弦听的认真。
“成王败寇,真没想到五雷教真成气候了。”林清弦喃喃自语,他出了奉天城一路到这里,历经重重艰险,终于来到这座如今是天雷王朝的天京城。
他望向窗外,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水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池塘里,溅起白色的水花。
其实他不想来这里,拿着黄凤清给的盘缠,他大可一路去云洲海洲游山玩水不问世事,只不过临走前师兄的托付让他痛如锥心,李殊弦也算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也到了当年老师那样的年纪,两鬓斑白,皓首盈盈,师兄殚精竭虑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他虚望着这一幕,眼前浮过往昔的一幕又一幕。
德熙元年,他出生于京城一官宦世家,林家祖上三代为官,因此他的出身原本十分显赫,他自幼读书,天资聪慧,素有神童之称,若一直相安无事,等他长大后再考取功名,也能如祖辈一般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
但人算不如天算,德熙九年朝中两党相争,他祖父站错队惨遭政敌清算,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家中长辈耗光了积攒一辈子的人情世故托人将他送往宛州,这才保住一命。
自此之后,他只得隐姓埋名,在宛州寄人篱下,可奈何他天分实在极高,千里马最终遇到伯乐,十岁那年他遇到了毕生的恩师周纯贤,周纯贤是德熙皇帝的老师,在朝中威望极高,在得知林清弦的身世后,决定替他保守秘密,依旧收他为徒。
自此之后他侍奉于恩师左右,跟随他出入庙堂之上,八年后学有所成,他回到宛州提笔走上科场,连中小三元,一举夺魁。
可就在京城春闱结束那一天,周纯贤参透天书《八卦》,算到他将来会使得一手屠龙术,摧毁朝廷百年基业,是为乱世奸臣。
于是周纯贤毁他功名,逼他发誓永不入仕,否则将不得好死。
“我可是发过誓,当官就不得好死。”林清弦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可是师兄你又要我来当官,当真要我不得好死吗?”
他收回思绪,吃了一盏茶,从衣袖里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而后背起行囊继续赶路。
东大街的尽头便是龙王府。
龙王府是原来的臬司衙门,现在唐州城被五雷教所占领,臬司衙门被龙王韩霜看中,改成为自己的府邸。
林清弦直直向龙王府走去,两个守门的士兵立刻拦住了他,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林清弦拱手道:“两位军爷,听说龙王爷广招幕僚,特来府上拜会。”
两个士兵上下打量着他:“倒像是一个老先生,且等着,我去替你禀报。”
不一会儿,士兵领着一个年轻的书生走了出来,年轻书生走上前拱手作揖道:“我是龙王府詹事卫城,先生是来应聘龙王幕僚的?”
“正是。”林清弦作揖道:“在下林清弦。”
“原来是林先生。”卫城客气道:“林先生可有功名?”
林清弦反问:“卫詹事说的炎朝的功名,还是雷朝的功名?”
卫城上下打量着他,奇怪道:“本朝尚未开科取士,我说的自然是前朝大炎的功名。”
“这就奇怪了。”林清弦道:“我来应聘雷朝王爷的幕僚,要炎朝的功名做什么?这功名,我没有。”
卫城摇头,轻笑道:“这虽说改朝换代了,但本朝还是敬重前朝读书人的,龙王爷求贤若渴,只要老先生有前朝的功名自然能成为龙王爷的座上宾,可老先生连前朝的功名都没有,怎么证明你是个读书人?老先生快请回去吧!”
林清弦淡笑问道:“那你是什么功名?”
卫城微微抬起下巴:“我是前朝的举人。”
林清弦问:“哪一科的?”
卫城傲然道:“永徽三十一年戊申科,唐州举人。”
“哦,那一科啊?”林清弦笑道:“你怎么连‘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这样的题目都做不出来?”
卫城听罢大惊失色,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林清弦说的这句话,正是永徽三十一年春闱考题,也正是这道考题让卫城止步于举人,在京城名落孙山。
“老先生果然是读书人。”卫城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他是个知情达理之人,不会因为别人一语讥讽而失态,他问道:“老先生能记得那年的春闱考题,想必也是通读四书五经,那为何连一纸功名都没有?是时运不济吗?”
“时运不济?”林清弦依旧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算是吧,老夫是炎朝的罪臣之后,空有一身才学,却当不了官。”
卫城闻言肃然起敬,大炎罪臣之后,这样的出身对如今求贤若渴的五雷教来说,简直是天赐英才:“怪不得先生没有功名,没想到老先生居然是这般出身。”
林清弦道:“老夫当不了炎朝的官,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当雷朝的官?”
卫城赶紧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龙王爷求贤若渴,请先生去偏殿稍等片刻,晚生这就去请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