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了,黄凤清和张怀民依旧是一身长袍,从县衙到承天寺大路可以走马车,山路就得自己爬了,此时的张怀民已经是汗流浃背,脸颊通红。
黄凤清看着他这副几乎晕厥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怀民,你怕不是要中暑了吧?”
张怀民喘着气摆了摆手:“堂尊,上面…到了寺内有酸梅汤喝,解暑的,我们快走吧!”
“好!”黄凤清一听有酸梅汤顿时两眼放光,提起下摆三步并两步地往上冲。
“堂尊,等等我!”
到了山门,黄凤清叉着腰喘了半天气,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宛如死狗的张怀民,黄凤清扶起张怀民,朝寺内走去。
进了寺内,迎出一小沙弥,小沙弥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是来礼佛吗?”
黄凤清点点头,道:“先给我们打一碗酸梅汤吧。”
小沙弥双手合十:“两位施主请稍等。”
不一会儿,小沙弥端着两碗酸梅汤走了过来,张怀民接过一碗一口喝了下去,黄凤清也接过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通体舒泰,方才的疲劳也去了大半。
张怀民活了过来,从袖子中摸出一粒碎银递给小沙弥:“给,香钱!”
然后他按照之前想好的台词说到:“小师傅,我等听闻了空大师精通佛法,特来拜会,还望小师傅引荐。”
小沙弥收下碎银子,双手合十恭敬道:“原来两位施主是来找了空师叔,还请两位稍等,小僧这就去禀报。”
不一会儿,小沙弥去而复返,对二人道:“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二人跟着小沙弥走进后院,走进了一间禅房。
面前盘坐在蒲团上的大和尚便是了空,了空身披袈裟,须眉皆白,莫约五十岁的样子,黄凤清二人走进来时,他依旧是颔首闭目,念诵着佛号。
了空面前有一对蒲团,小沙弥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施主请坐。”
黄凤清二人坐下后,了空睁开了眼睛,他对二人施了一礼:“阿弥陀佛,听问两位施主是来找贫僧讲佛法?”
黄凤清开门见山:“佛法可以日后再谈,今日我们来找大师,是来打听一个人。”
了空闻言,虚幻的目光终于有了神:“施主是要找谁?”
黄凤清道:“丐帮西直隶分舵舵主,元清良。”
了空沉默片刻,道:“施主,元清良是贫僧至交好友,但不知施主找他是为何事?”
黄凤清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官府中人,找元舵主是想问他一些问题,这个问题涉及到最近遇到的一件案子。”
了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元清良每日午夜子时来这里。”
“子时?”黄凤清问道:“为何是午夜子时?”
了空缓缓抬起头看向他,轻声道:“因为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出现,而且他不见外人。”
说罢,了空便闭口不言,垂首诵经。
黄凤清拉着张怀民退出禅房,张怀民抱怨道:“堂尊,什么人非要午夜子时才出现?装神弄鬼的。”
黄凤清点点头:“是有些古怪,怀民,劳烦你跑一趟,去山下把李汉刀他们带上来,跟他们说我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堂尊?”张怀民叫苦:“我还没歇一会儿实在跑不动啊!”
黄凤清想了想:“那也行,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下去叫人。”
“别!”张怀民一把扶住黄凤清,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哆嗦了一下,小声道:“还是我下去吧!”
临走时,张怀民再三叮嘱:“堂尊,我看这寺庙有古怪,您可千万小心!”
“光天化日的,有古怪也不会现在出现。”黄凤清笑道:“去吧!”
张怀民走了,黄凤清开始四处打量着这座禅寺,他踱步走到正堂大雄宝殿,殿中供奉着一尊金身大佛,四大天王护法在两侧,堂中盘坐着数十个念经的僧人,偶尔有香客来访,奉上几枚铜钱,磕了几个头便走了。
一切都十分正常,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僧人注意到逗留的黄凤清,便上前来询问:“这位施主,这天色已经不早,山门就要关了,还请下山吧!”
黄凤清道:“我是远道而来特地来拜访承天寺的,今晚下了山也不知有何去处,大师可有禅房可以让我留宿一夜。”
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承天寺从不留宿外客。”
“哎!你这和尚这话就在欺负人了!”
雄浑爽朗的声音从黄凤清身后传来,来者正是李汉刀,他腰间别着扎眼的大刀,身后跟着十余众人,他走到和尚面前,皱眉道:“我家主人想在你这个鸟地方借宿一宿,你居然不给个面子?把你们住持叫出来!他要是也敢跟爷爷说个‘不’字,爷爷砍了他!”
“施主硬是要留宿承天寺,禅房还是有的。”和尚有些畏惧地看着李汉刀,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只是贫僧和施主有言在先,本寺有一条禁令,还望施主恪守!”
黄凤清道:“请说。”
和尚道:“入夜之后,不得出房门。”
黄凤清问:“为何?”
和尚道:“施主只管恪守便是。”
用过斋饭后,承天寺分了三间禅房给他们,黄凤清卧在禅榻上,静等子夜到来。
子夜,李汉刀叫醒了黄凤清。
“堂尊,你听外面。”
那是一阵阵脚步急促的声音,这些脚步声来自四面八方,有屋前石路上传来的声音,有房顶上踩瓦声,有屋后池塘中的踏水声。
黄凤清用小刀割开一线窗纸,透过这条缝,他终于看清了屋外的景象!
毛骨悚然!
他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屏住呼吸,额头上浮起了一层细腻的冷汗。
原来那天上地下,踩着瓦、踏着水,急匆匆赶路的,都是一群牛鬼蛇神、妖魔鬼怪。
刚从黄凤清眼前晃过的,有黑白无常,有牛头马面,有坐着轮椅的猪八戒,有骑着纸马的赤脚仙。
李汉刀看了眼,淡然道:“老爷莫惊,这些都是装神弄鬼的。”
黄凤清不解:“他们为何要装神弄鬼?”
李汉刀:“跟上去看看便知。”
“怎么跟上去?”
“老爷稍等我片刻。”李汉刀说着便轻手轻脚地开了窗子跳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个金角怪,肩上扛着一个鲤鱼精。
金角怪和鲤鱼精已经被打晕了,李汉刀一把扯下两人的头套,露出里面的真容——两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把这个穿上。”李汉刀把鲤鱼精的衣服递给黄凤清,他自己穿上金角怪的套服。
黄凤清对众人道:“我和汉刀出去看看,我有一枚爆竹,如果我们遇到危险,我就拉响爆竹,你们就顺着声音的方向来找我。”
交代结束后,黄凤清跟着李汉刀摸出了门,他们跟随着一众妖魔鬼怪来到了承天寺后山的碑林。
这片碑林,便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
只见一个黑脸判官端坐高台,他身旁两侧站立着黑白双煞,台下的妖魔鬼怪恐怕要有百来号人,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发出一阵阵诡异又快活的尖啸。
“收!”黑脸判官突然大喝一声,台下的妖魔鬼怪顿时鸦雀无声,齐齐地看向他。
他旁边的黑煞打开一个箱子,里面都是银子和铜钱,白煞走到台上的案牍边,替判官铺开案卷磨墨润笔。
判官走到黑煞旁边,指着箱子对众妖魔道:“今儿还是老规矩,一个个上来,把知道的秘密说给我听,价格由本判官定!不过在开始前,本判官这里还有几笔买卖要跟诸位讲讲!”
“哦?有买卖了?”众妖魔一阵嘈杂。
“这回又不知道是什么买卖了?”
“害!判官的买卖虽大,但要命啊!”
“肃静!”判官威严地道:“先说说第一笔买卖,还是老生意,斩白鸭。怀远县城南的杨举人在京城得罪了权贵,他儿子被人抓了把柄被判了死刑,杨举人爱子心切,愿意出五千两银子找人去京城顶罪。白煞,把杨公子的画像给众人瞧瞧!”
“五千两!大买卖啊!”
众人又羡慕又害怕:“要是我长得像,我愿意接这个活!”
“是啊是啊!我也愿意,死了一个,给家里留个五千两,这值得啊!”
白煞妩媚一笑,从案牍上拿起一张卷轴,在众人面前展开。
判官道:“你们都可要记住杨公子的尊容,回去找找,期限是五天。”
这时一个妖怪问道:“敢问判官,这杨公子是判的是怎么一个死法?
“是啊是啊!”众妖怪齐声附和:“太过惨烈也没人愿意接这活啊!”
“哈哈哈哈!”判官笑道:“诸位放心,早替你们打听过了,不是麻绳就是伸头一刀,痛快的很!”
众妖怪频频点头:“这笔买卖值得,回去找找!”
判官道:“第二笔买卖,咱们临江县里,城东菜场张屠户家的儿子到了服徭役的年纪了,徭役不远,就在云洲北边修城墙,去个三年就回来,要找人顶一下,张屠户开价三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