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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心

    林惜岚帶着團隊回了省城。

    離別前趙霧沒來, 他去縣裏開會了，李菀告訴她時語氣遺憾，林惜岚一早就知道, 笑着沒有在意。

    倒是團隊裏的其他人為她抱不平，實習生好奇：“林老師, 你們這多久見一次呀？”

    這還真說不準, 林惜岚遲疑, “半個月？”

    他們的時間都沒個準數, 不到那天來臨, 誰也說不清有空沒空。

    衆人唏噓，林惜岚只是笑笑。

    日報社的節奏很快，她踩着運動鞋飛速穿梭于社內部門, 有個村官對象的事不過被八卦了兩三天, 很快便被不斷更疊的事務工作擠到腦後。

    回到公寓，何鳶上上下下打量她，“還是覺得神奇, 你看起來一點不像有對象的。”

    林惜岚不明白這是怎麽看出來的，何鳶嘆道：“也沒見你和誰煲電話粥, 抱着手機笑個不停啊。”

    異地戀不靠交流怎麽堅持？這實在是個問題。

    “我們有每天溝通。”林惜岚想了想，“還有早餐，每天早上我們一起吃的早餐都是他訂的。”

    何鳶意外，“說得我都好奇了, 要不是他們幾個都說見過你男朋友, 我都要懷疑你是捏了個人出來擋桃花呢！”

    林惜岚尴尬，“我們只是都比較忙而已。”

    一忙自然就沒空膩歪。

    但膩歪這種事, 從來就不需要大塊的時間，越是忙裏偷閑越膩歪, 只是林惜岚回這種消息時反而一副撲克臉，不知道的同事還以為項目又出了什麽事情呢。

    林惜岚撲克臉敲鍵盤：[鳶姐覺得你是我找的桃花擋箭牌。]

    趙霧：[？]

    與林惜岚截然相反，趙霧可謂春風滿面，誰都知道他“結婚”了，要是湊上前說幾句吉利話，還會沖你笑笑——這要是擱京城圈裏，誰敢信這是曾經公認最不好接近的趙霧？

    趙霧笑：[所以有桃花嗎？]

    林惜岚依舊撲克臉：[忙死了！（撒潑打滾）]

    好吧，還真有。

    林惜岚都沒好意思告訴他，就怕他亂吃飛醋，兩人所處環境不同，趙霧那邊壓根就沒幾個單身異性，報社就不同了，每天接觸各行各業人來人往，借着工作名義搭讪的大有人在，就連同事裏頭，主動獻殷勤的也不是沒有。

    就怪尴尬的，林惜岚生怕別人誤會，無師自通地練就了一張曾經覺得不怎麽禮貌的撲克臉。

    睡前視頻的時候，趙霧見了她笑出聲來，“你板着臉幹嘛？”

    他一笑，林惜岚就知道自己失敗了，氣鼓鼓道：“嚴肅一點。”

    “跟我開會呢。”趙霧很想捏她一把，果不其然被瞪了一眼，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瞅得人心化，清脆道：“我要開始彙報了。”

    林惜岚喜歡把重要的報告先找趙霧預演一遍，他在這方面簡直堪稱百萬名師，角度刁鑽又犀利，抓錯漏和提意見很有一手，林惜岚在他這滾一遍後，正式上場就沒有不通過的。

    做新聞不是搞學術，材料都是現成的，很難說有多少理論深度，他們在社會議題上的關注多有重疊，交流起來毫無壁壘，兩人仿佛彼此觀察世界的另一個窗口，從另一視角不斷完滿自身。

    趙霧則喜歡讓林惜岚幫自己潤色文稿，他的絕大部分發言都是自己親自動筆寫的，也算部裏的半個筆杆子，但要和林惜岚比起文采，那還是稍遜一籌，而公文四平八穩寫出來，有時候讓上級另眼相看的就是那多出來的一點點文采。

    雖說按他的身份，按部就班也多的是輕松的機會，但趙霧向來嚴于律己，各方面都不肯對自己放水。

    兩人默契十足，林惜岚躺在床上，逐字讀着他寫的困雀山減貧實效與展望，忽地覺得，自己雖然未曾參與他的過去，但卻比那個圈子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接近真正的他。

    那張冷漠平淡的現實主義面孔下，實則是一位滿腔熱血的大理想家。

    而某天，他朝她伸出手：“要一起嗎？”

    林惜岚無端地想起了那幕，半山腰的古老榕樹下，晚霞落在他肩頭，金燦耀眼，她被他蠱惑着回握手，那正是他們命運真正的交點。

    趙霧是特別的存在。

    他和任何一個人都不同，她看到了他的堅持，他的良心，他像一盞霧燈，點亮貧瘠的荒野，沖破迷霧，得見盡頭曙光。

    那一行行字，仿佛一步步腳印，叫人心頭震顫。

    春天真的來了。

    林惜岚負責的先導片正式上線那天，正好是蘭曉英最後一次化療周期結束，她特意請假來陪母親檢查結療，出醫院時給她戴上一頂新帽子。

    蘭曉英嫌她浪費，她已經有很多頂帽子了，然而林惜岚還是變着法要送她新帽子，她笑着囔道：“我頭發早就長出來咯！”

    是的，蘭曉英的頭發已經長出薄薄一層了，像是寸頭，洋氣得很，她還不樂意遮住呢。

    林惜岚無奈：“是怕你着涼。”

    雲浮開春的氣候讓人通體舒暢，一家人掃盡陰霾，回青木鎮把小樓的防塵布撤下，收拾得幹幹淨淨，忙活起慶祝大餐來。

    小姨夫做着拿手的升白湯，蘭曉英的精力大不如前，清理沒多久就累了，嘆氣直感慨：“明明長了不少肉，怎麽就轉化不成力氣呢？”

    林惜岚什麽都不準她操心，只準她愉悅休養，打打太極，連帶自己也跟着養生起來——除了熬夜照熬不誤。

    蘭曉英錘着腿，一個電話把趙霧叫了過來一起吃飯，其姿态之熟稔語氣之溫和，看得林惜岚目瞪口呆，“您什麽時候和他這麽熟了？”

    “喲小岚你還不知道啊？”小姨笑吟吟，“趙隊長可是周周登門看望丈母娘呢，比你勤多了！”

    林惜岚：“……”

    “行啦是我不讓他跟你說的，省得你胡思亂想，沒說什麽！”蘭曉英就知道她會這個表情，又不滿道，“你好不容易談個對象，我多見見怎麽了？”

    林惜岚無言以對，見到趙霧真開車過來，語氣微妙道：“你今天沒事了？”

    趙霧一眼洞悉她的想法，笑：“還不至于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也一兩周沒見面了，林惜岚太忙，日子一天天過得飛快，完全沒有度日如年的感覺，甚至覺得趙霧的存在感比以前還要高，總在她面前晃悠——每天固定的睡前語音，隔三差五的報告，一得閑就見面的周末，就像他掐準了時間出現在她面前一樣。

    兩人在長輩面前極有分寸，半點出格的親昵沒有，而餐桌布上，兩人膝蓋有意無意地碰着膝蓋，腳撩起來一點不安分，面上卻規矩得像是不熟的同事。

    蘭曉英對趙霧這樣的五好青年滿意得不得了，俨然真當成了女婿，林惜岚一頓飯吃得頭大，不得不提醒她：“您想得也太遠了吧。”

    說罷，她自覺不妥，下意識看趙霧，他還像個沒事人一樣，自然道：“在哪發展就看惜岚想去哪了。”

    ——他說得像是想調到哪裏就能去哪裏一樣。

    林惜岚很快被迫承認，他确實可以。

    人才永遠不缺去處，他想去哪，哪裏便虛位以待。

    蘭曉英看過來，招呼女兒：“你也別太累着，現在我看你發表的新內容都要看不完了！”

    過去是産出太少，現在是一篇接一篇，都不帶歇息的，她戴着眼鏡翻網頁，把報紙上沒有的打印出來，做成了一厚本林惜岚的剪報。

    ——這事兒蘭曉jsg英是背着女兒幹的，不然又要被念叨了，她分享給趙霧看，他就非常支持，得空還幫她剪貼和搜羅漏掉的版頁呢。

    晚飯後蘭曉英照常要和小姨一家出門散步，叮囑林惜岚早點把碗筷洗了，她應得幹脆，大門一關，趙霧就進了廚房，主動把殘餘收拾了。

    他沒急着走，林惜岚靠在水槽邊的門上笑：“太自覺了吧。”

    “你不是不能碰冷水？”他洗碗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是經常自食其力的人，哪裏有什麽京城大少爺的架子，林惜岚不是頭一次看他做家務了，在村小宿舍時她就發現，趙霧接地氣得簡直叫人驚訝。

    然而按他本人的說法是，他哪裏看起來像生活無法自理的人了？

    歸功于從小的戶外實訓，趙霧不僅有野外生存能力，生活自理能力也是一流。

    他讓林惜岚出去坐，廚房太小了，一個人轉身差不多，兩個人就太狹擠，但她偏不走，抱臂看他，“你來看我媽，也沒和我說。”

    她語氣淡淡的，趙霧知道她是不高興了，嘆道：“行程順路而已，也沒待多久。”

    林惜岚把手臂伏在了他背上，頭倚靠着，不說話。

    碗筷洗完了，趙霧無奈擦幹手，轉過來抱她：“就是陪她坐坐，真的沒聊什麽。”

    林惜岚不知道自己在計較什麽，但就是覺得心裏悶悶的，也不是怪誰，就是——她洩了氣，心頭的感動都要濃郁得化不開了。

    她沒有時間回來陪母親，蘭曉英也不主動打擾她，但趙霧全都替她惦記着。

    林惜岚手臂吊着他脖頸，踮起腳仰頭去啄他唇角，周圍是她從小熟悉的廚房，空氣裏殘餘着食物和洗潔精的味道，不難聞但一點也不浪漫，但她卻覺得很安心，比他一次又一次的表白還叫她安心。

    兩人有段時間沒親密過了，偏偏不巧撞上她生理期，趙霧比她還記得清楚，只克制地吻她。

    一路回了卧室，上次那席混亂不堪的床單早已被清理替換，林惜岚還在招惹他，一雙含情眼霧蒙蒙的，趙霧單手擡起她下颌，摩挲後頸，鼻尖抵着鼻尖，喑啞問：“有沒有想我？”

    林惜岚誠實地點頭。

    她盤腿坐在他身前，雙臂勾直搭在他肩頭，認真道：“每天晚上都有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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