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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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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行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裏, 其餘感官不斷放大,林惜岚清晰地嗅到了那淺淡的薄荷清香。

    這是鎮上生活超市最常見的沐浴露牌子。

    冷沁的,涼絲絲的, 暴露在空氣中,冰爽得叫人起雞皮疙瘩。

    她一顆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後退一步撞上門扉, 這才擡頭看清了來人。

    —— 趙霧jsg同樣忙不疊退了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乍的拉開, 萦繞鼻尖的氣息瞬間清空。

    “啪嗒”一聲, 洗浴間的燈泡再次亮起, 昏黃的光暈洋洋灑落,剪碎了水霧朦胧中所有旖旎。

    趙霧只頓了一下,皺着的眉松開:“怎麽這麽晚?”

    年老的燈泡黯淡, 浴室的門是木門, 一關上就見不着幾點光線,叫人分辨不出內裏情況。

    林惜岚手裏還抱着換洗衣物,一邊回應一邊讓開側身, 又問:“你還沒有洗漱嗎?”

    她升起困惑,只見趙霧微彎腰進了狹小的室內, 從窄細的水泥窗臺上拿回了自己的剃須刀,輕笑:“有東西落裏面了。”

    這是村小宿舍唯一在用的淋浴間,距離廁所和柴房最近,提熱水比較方便。

    以往洗漱, 兩人幾乎不怎麽會撞見。

    但現在, 這裏住了四個人。

    三個女生——林惜岚被迫面對起這個尴尬的現實,趙霧很不方便。

    “我現在用另一個洗手間。”趙霧對她眼底的窘态視而不見, “湊合能用,只是遠了一點。”

    林惜岚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那個廢棄已久的公共廁所, 一時難言。

    她“喔”了一聲,卡殼後問:“那裏通水電了嗎?”

    這真是個好問題,趙霧眯眼看她,答:“沒有。”

    林惜岚摸了摸鼻尖,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趙霧,支教團的入住始料未及,但她竟然都沒有通知他一聲。

    “那,那我去幫你打掃一下?”她微微偏頭,試圖補救,那間公共廁所是當初響應政府號召建的,位置卻太偏,極少有人去,要不是住在這,她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地兒。

    離得遠了,把熱水桶提過去,也是一項體力活。

    “現在?”趙霧沒有立馬拒絕,只是有些意外地和她确認,林惜岚心懷歉意,走進柴房拿出了手電筒,白光驟然點亮大片視野,解釋道:“現在有空,白天事情太多了。”

    她下定了決心,另一只手握緊掃帚,示意他帶路。

    趙霧失笑,幫她拿過了濕重的布條拖把,沿着□□石子路走去。

    公共衛生間幾乎可以說是出了村小,雜草叢生,地面濕漉,不遠處便是山裏的溪流。

    林惜岚穿着拖鞋,野草貫過她的腳踝,毛紮紮的,帶着些許潮意,趙霧走在她前面,她舉着燈,看到了那間簡陋的洗手間。

    沒有窗戶,門半掩着,只有兩個隔間,但空間比她印象裏大得多,她把角落裏的塑料垃圾和雜草掃了出來,趙霧早先把水泥地簡單拖了一遍,他的洗漱用品已經盡數轉移,這會兒正往下颌打着泡沫,準備剃須。

    林惜岚的手電筒照了過來,洗漱臺的盆裏只有涼水,沒有鏡子,他握着手動剃須刀,皺着眉憑感覺刮,偶爾手勁大了,一聲悶哼也不吭。

    趙霧動作很快,顯然已經習慣了這一狀況,青茬短而粗硬,剃起來極考驗人,林惜岚站在他身側,視線不自覺落在他面龐上。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認真地打量過他的臉了,更多的是一個忙碌的粗略印象,這會兒細細端詳起來,她才驚訝發現,趙霧有哪裏不一樣了。

    山上沒有多少精心打理的條件,相比在京城苑內處處有人操持的熨帖,趙霧的衣食住行可以說是全面大降級。

    而這種降級帶來的直接後果便是,趙霧完全褪去了京圈內特有的某種矜貴,由內而外地煥發出一種野性的生命力,熱氣騰騰得引人親近。

    林惜岚盯着他的動作,骨節分明的手指擦過腮邊的白色泡沫,他的臉潤濕了,額前碎發沾着點點水珠,夜色的陰影下,一雙眼睛驀地上擡,直直瞥向了她。

    “看什麽?” 他明知故問。

    林惜岚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臉,示意:“這裏,出血了。”

    很細小的紅點,不認真看還以為是錯覺,趙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下颌,不以為意地擦了擦臉。

    “沒事兒。”剃須後的他神情散漫,伸手碰到林惜岚舉起投向他的手電筒,将它往一旁移開,“走吧。”

    他手上的動作随意,卻精準地沒有碰到她的皮膚分毫。

    打掃工具留在了角落,林惜岚往前出門,趙霧緊随其後,刺眼的白光打在前路草地上。

    今夜無月,四下靜谧,空氣飄來似有似無的古怪臭味,偶爾傳來細微的沙沙聲。

    她莫名神經一緊,步履放緩,平白生出一種想讓趙霧走在前頭的沖動。

    “趙霧……”

    她沒忍住叫了他一聲,回頭時手電筒照向後方,趙霧近在咫尺,而不遠處的叢莽裏,兩條長蛇交纏,野草茁滋,蛇尾閃動。

    剎那間,林惜岚瞳孔放大,微張着嘴,僵愣在原地,幾秒後視線聚焦變得清明,她的心髒狂跳,差點驚懼出聲——

    而趙霧飛快伸手,摟過她的雙肩,硬生生捂住了她的嘴。

    林惜岚被他拉得背過了身,驚吓地喘着氣,眼睛睜大了,害怕地往前傾,趙霧卻不動如山,由着她的雙唇猝然緊貼上他的掌心。

    她的雞皮疙瘩狂冒出來,哭喪着一張臉,瑟縮得像只鹌鹑。

    “噓——”趙霧眸色微變,松開手的同時彎身低頭,湊近她的耳畔,“把燈關了,走。”

    林惜岚宕機的大腦遲鈍地重啓,立馬滅了燈,四周陷入一團漆黑。

    不要回頭,不要害怕。

    她不斷警示着自己,克制着發顫的腳步,半步不離地緊綴在趙霧背後。

    粗壯的,棕褐色的,交纏的,粘膩的……

    林惜岚努力甩掉腦海裏的那畫面,山裏多蛇,這不過是某種常見的蝮蛇罷了——真的常見嗎?她的自我安慰被蒼白地否定,秋季還會□□,那是某種劇毒蛇,她肯定以前林振遠警告過。

    林惜岚抓住了趙霧的衣角,片刻後又緩慢地垂落,落空的瞬間,那只手突然被捉住了。

    以一種溫厚的、讓人心安的力度。

    趙霧把腳步落後的她牽到了并行,壓低聲量:“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的步履輕而快,林惜岚被迫跟上,嗫嚅應了一聲,等走得開闊了,才為自己辯駁:“那是毒蛇。”

    毒蛇交尾的時候若是被打擾到,應激反應誰都說不準。

    林惜岚一陣後怕,卻聽趙霧回:“我知道。”

    他甚至準确說出了那蛇的學名和習性,淡定得叫人啞然,林惜岚長頓幾秒:“……你觀察得還挺仔細的。”

    趙霧在這方面博學得叫人吃驚,林惜岚故意開了個玩笑緩解緊張:“你怎麽知道的,經院還教這些嗎?”

    這在城市可以說是全然無用的知識,她在京城學什麽的都見識過,所有的興趣圍繞着對未來的規劃而量身定制,鮮見趙霧這樣對野外真有研究的。

    “碰到過。”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念頭,眉宇間流露出些許感懷,“如果你經常被丢到野外求生,那你也會了解它們的。”

    不是玩笑話,趙霧垂眸瞥了她一眼,他依舊牽着她的手——準确說,是松虛地撈着那纖細的手腕。

    林惜岚難得聽他提起這些,一時竟忘了掙脫。

    他主動打開了話匣,野外生存訓練,那是和她有所勾連卻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生來就是大山的女兒,而他卻試圖馴服山野。

    京城貴公子一抓一大把,但熱衷冒風險參加這些的大院子弟卻不多,細算起來,都有父祖輩傳承的背景因素在其中。

    比如在讀軍校的聶長川,比如遠赴基層的趙霧。

    他很少談起往事,過去離困雀山太遠,又和京城大院太近,太多人試圖窺探,變着法兒想要挖出似真似假的門道,他疏離地注視着那一張張光怪陸離的面孔,無師自通地學會不動聲色。

    可此刻,那些人為壘築的多年隔閡,在林惜岚好奇的目光下,轟然倒塌,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願意同她分享一切。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水面,連趙霧自己都有些驚住了。

    他喜歡林惜岚,毋庸置疑,但這種喜歡能否稱得上愛情,有時候連他本人也懷疑。

    在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裏,他從未在身邊見過所謂真愛,婚配不過是年紀恰當的時候作出的恰當選擇,每個人都在理性地評估雙方,衡量利益,至于喜歡,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添頭罷了。

    可對林惜岚的喜歡不同。

    它是前所未有的心動,是難以遏制的追逐。

    趙霧不斷回首,不斷試探,不斷後悔——天可憐見,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為一個女人如此動搖。

    他甚至無法确定這份感情萌生于何時,只是被自然牽引着,走到了如今jsg,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一聲喜歡,一句追求,這樣的份量實在太輕,輕到趙霧能夠理解林惜岚的退縮。

    盡管他從沒有想過輕易開始,然後潦草收尾。

    腳下的石子路被踩得輕響,宿舍長廊下,兩人停在了階梯上。

    他握着她的手指突然收緊,林惜岚擡頭,話語一頓,見趙霧的眉頭展開,路燈明恍,她掙了一下,把手腕收了回去。

    “剛剛說到哪了?”趙霧偏頭,暖黃的光影落在他臉上分外溫柔,林惜岚長久盯着,重複道:“你說你小時候想當一名探險家。”

    “是呀,可惜後來擱置了。”他的淺笑真心實意,林惜岚一時恍神,脫口回:“你現在也是探險家。”

    沉默只有一瞬,趙霧笑出了聲,無比認真地看向她:“很高興能得到林老師的認可。”

    林惜岚的臉有些發燙,生硬地轉移話題:“……那邊的洗手間,你注意安全。”

    卧室門關前,她游移着目光,最終和他對視了一眼。

    趙霧道謝一聲,林惜岚關了門,不過幾秒又突然探頭出來,眸光閃動,沉吟問:“你,周六晚上有空嗎?我媽媽還是想請你吃飯。”

    她很快補充:“你和湯升。當然,也可以帶上其他朋友。”

    “有空。”趙霧不假思索,甚至沒有看一眼日程表,“我會準時去的。”

    這一回,卧室門終于關緊了。

    林惜岚背靠着木門,渾身松懈下來,緩緩地從胸腔裏吐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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