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二更合一
為人醫者,時常也會像現在這樣感到無力
秋日的山村, 落葉鋪了滿路、
柿子樹和石榴樹挂上了紅紅黃黃的果子,時不時有鳥雀在上面停駐。
稅官進了村,旁邊好幾個随行的官差, 都是挎着刀的。
其中一個拿了面銅鑼,一路敲得震天響。
這聲音和廟會上演雜耍的人敲的一樣, 可這會兒聽了只會讓村戶人心肝顫,個頂個見了官差就好似見了鬼差。
許百富一把年紀,跟在後頭點頭哈腰。
每到一戶, 他就呈上村子裏記錄人口、田産、地産、收成的冊子, 官差往手指頭上吐口唾沫, 上去就翻。
上到七八十歲的老人,下到還在吃奶的娃娃, 全都得出來在院子裏站開,與冊子上記載的人丁數一一核對。
有那被官差吓哭的孩子,也都被家裏人一把捂住嘴, 可不敢這種時候惹了官爺不耐煩,若是一個不樂意,想尋你家晦氣,那真是想哭都沒處說理。
各家戰戰兢兢地搬出三成糧食過秤,又聽那稅官念出一條又一條的名目。
有些名目去年還是三十文的錢稅, 今年就漲到了五十文。
可即使如此也沒有辦法,一個銅板兩個銅板, 給出去的盡是辛勞一年的血汗。
好在斜柳村的人多本分,村子也沒多窮苦。
前幾戶都順順利利過了, 官差們緊鎖的眉頭也略微展開了些。
許百富面上賠着笑, 一邊趕緊擡頭看下一戶是誰家。
待看清了, 這心裏頭就是一咯噔。
老天保佑, 韓家今日可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村裏人人都說,韓家今年怕是走背字。
先是蔡百草鬼迷心竅,非要偷溫家一口酸梅飲子喝,險些害兒夫郎落了胎,自己也在村子裏成了過街老鼠。
後是韓坎子秋收時和人起了口角,動手時把自家拉糧的板車撞進了水田。
好些稻谷就這麽泡了水,以至于他家今年損失了不少收成。
再加上杜果的孩子保得不容易,前前後後醫藥費就搭進去不少。
就算有韓六子起早貪黑地去鎮上做工,掙回來的錢也都換成了藥和給杜果補身子的吃食。
如今見了稅官,一看除了三成糧稅,還有雜七雜八的銀錢,加起來足有一兩銀子,算上潤官的錢,一兩半怕是都有了。
韓坎子和蔡百草也不知抽了哪根筋,竟求人家稅官高擡貴手,讓他們家少繳些錢稅。
人家官差哪裏會聽這些,當場就不耐煩起來。
韓六子恨爹娘是個糊塗的,趕緊上來勸,杜果挺着個大肚子本是不敢上前的。
可院子裏擠擠攘攘,那些官差做事又最是魯莽。
一個官差想上前教訓韓坎子的時候,撞倒了在一側撒潑的蔡百草,而蔡百草腳一滑,竟是害得杜果當場摔了一下。
村裏生養過的婦人和夫郎有好些個,誰看了這情景不知道兇險,登時就有人派了自家腿腳快的小子,飛奔去溫家找喻商枝。
彼時喻商枝和溫野菜還守在堂屋裏,候着稅官上門。
他們家住在村尾,稅官進村後直到過來,還需要一陣子。
足量的糧食都裝進了麻袋,在院子裏壘好,只等人來了後過秤。
為了避免家裏的獵狗沖撞了官差,溫野菜早早就把大旺和二旺栓去了後院。
趁着人還沒到,溫野菜同喻商枝道:“那些個官差都拿鼻孔看人,态度差得很,你別同他們置氣。咱們村戶人,每年這種時候總要受點委屈。”
溫野菜是見慣了那些當官的吆五喝六,他就算了,可見不得喻商枝被欺負。
喻商枝給溫野菜添了杯茶,秋日幹燥,他這個做郎中的成日裏念叨水要多喝。
“我何來那麽大氣性,咱們老老實實地把糧食和錢都交上,讓他們挑不出錯來,也就不會出差池。”
兩人喝着茶吃着花生,殼子快在桌子上堆成個小山,也沒等到稅官上門。
“奇怪了,去年這時候早就來了。咱們村的人在糧稅這事上都不拖拉,不然村長就得吃挂落。”
溫野菜念叨着,狐疑地去了院子外,想要看看是不是哪一戶出了什麽事,把官差給絆住了。
哪知消息還沒打聽到,就先等到了慌慌張張來報信的兩個村裏的小子。
這才知道原來出事的是韓家,杜果這苦命的哥兒也被連累了。
溫野菜二話不說就進屋喊了喻商枝,他自己也想跟着去,又怕家裏沒個大人,官差突然上門吓壞了二妞和三伢,便只好在家裏守着。
而喻商枝聽到杜果摔了跤,心頓時就涼了。
杜果這一胎保得多麽艱難他最清楚不過,別說是摔一下,就是稍微沖撞一下都可能滑胎。
“我過去看看。”
他走前用力握了一下溫野菜的手,只覺得小哥兒的掌心一片涼。
只可惜喻商枝還是晚了一步,到的時候杜果身下的血流了滿地。
他如今月份已是不小,看到這副場景喻商枝便知道大勢已去。
果然一把脈,孩子已是沒了。
杜果原本撐着一口氣,尚未陷入昏迷,聽到這句話後頓時淚水無聲地流了滿臉。
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或許是恸到極致,幹涸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哀鳴。
此情此景,就是幾個官差見了也有些不忍看。
他們裏也有娶了親生了子的,如今只怪這家老的是個不懂事的。
為首的一個官差上去就踹了韓坎子一角,這老頭和蔡百草滾在一處,趴在地上顫顫巍巍,卻沒了剛才的厲害。
院子外的人一下湧進來好幾個,杜果都這樣了,家裏的人都指望不上,總得來幾個生養過的幫把手。
官差對此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嫌他們礙事。
很快杜果被移到了屋子中去,孔麥芽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居然也及時趕了過來。
有了這麽個小徒弟在旁,喻商枝這回總算不至于分身乏術。
屋裏忙着救人,屋外依舊吵嚷陣陣。
按理說這收糧稅的時候,趕上人哭窮是常有的。
無非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一頓,最後在官差的呵斥下乖乖掏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然而今日幾個官差咬死了是蔡百草沖撞了他們,直說要将人鎖了,帶去衙門打板子。
韓坎子和蔡百草這會兒便是磕頭求饒也沒用了,許百富不想自己被牽累,跟着在一旁幫着苦苦求情,最後好歹是讓為首的官差松了口。
“這人不帶走也行,只是……”
許百富見官差對搓的手指,哪裏還不知道什麽意思。
這就是讓你破財消災!
所以說韓坎子兩口子是真的糊塗,錢稅就是那麽些個,你非要鬧,到頭來收走的只會更多。
蔡百草認了命,掏出錢袋想要數錢,不料官差掃了一眼,見裏頭的碎銀子加起來也就一兩多點,直接一把搶了去。
“扣扣索索的,我當是有多少!這點錢就當是爺幾個的酒錢,省了你們一頓板子,還不快些跪下謝謝爺爺!”
韓坎子和蔡百草趕忙一頓磕頭,等到灰頭土臉了,官差才終于心滿意足地轉了身。
許百富臨走前不忘瞪了這兩口子一眼,活了大半輩子還做這等蠢事,偷雞不成蝕把米,實在是丢他斜柳村的臉!
喻商枝不知外面的鬧劇,眼前只有他的病患。
杜果面上已是毫無血色,大量的失血令他體內的生機如開閘之水,汩汩流逝。
喻商枝給他喂了急救的丹藥,再以金針連刺其身上幾大要穴,這些要穴雖是生穴,稍有不慎卻也是死穴。
額頭上沁出汗珠,他無暇去管,孔麥芽的手指緊張地叩住杜果的手腕內側,心中默念着從喻商枝
那裏學來的種種。
起初那脈搏微弱已如風中殘燭,又像是扯着風筝的那根細細的線。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幾乎觸摸不到的脈象終于緩慢地恢複了些許,似殘燭爆了個燈花,再度恢複光亮。
杜果悠悠轉醒,可還不到能松口氣的時候。
喻商枝不得不狠下心告訴他和韓六子,腹中的孩子已死,若不趕緊将死胎排出,也會累及杜果的性命。
村裏一個和穩婆學過幾手的老夫郎趕來幫忙,靠着喻商枝的針灸和用藥,連帶上他指揮着杜果用力,以及幫忙推拿,總算令腹內的胎兒落了下來。
一盆盆血水從屋裏端出來,最後被帶出的,是一團裹在布裏看不清的“肉”。
這布包沒人敢碰,杜果懷胎數月,孩子已經成型,按照村裏的說法,這樣的孩子是陰債,若不能入土為安,死後就會來讨債。
韓六子上前時想掀開看一眼,被那老夫郎一把拉住。
“別看,看了就會記住。”
又告訴他帶去什麽地方埋了,什麽時辰、方位,如何祭奠,都有講究。
韓六子嗚咽着,不知事情為何就變成了這樣。
明明昨晚杜果還靠在他的身上,給未出世的孩子縫虎頭帽。
他雙膝跪地,面朝杜果,整個人都因為過于痛苦而蜷縮在地,微微顫抖。
又過了許久,喻商枝終于直起身,小心翼翼地拔走了最後一根大穴中的金針。
在場所有的人都意識到果哥兒的命是應當是保住了。
是喻商枝從閻王手裏生生搶回了人。
全神貫注過後只有疲憊,喻商枝退出屋裏,把地方讓給那幾個幫忙的婦人和夫郎,讓他們好給杜果換上幹淨衣服,順便扯下污了的被褥。
師徒兩個打水洗了洗手上的血漬,身上難免也沾了一些,只能回家再說。
喻商枝看着又弄髒的衣服,想起前世穿的白大褂來,正分出一點心思,思索或許也該縫兩件罩衣當“工作服”,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叫自己。
他轉過身,見到了蔡百草的一張老臉。
喻商枝自沒什麽好臉色給她,而這婆子卻仍執意湊上來,當着好些的人面問道:“喻郎中,果哥兒這孩子沒了,往後是不是就不中用了?”
喻商枝聽了這話,只覺得心頭火起。
“你兒夫郎剛死裏逃生,你就在此處惦記他能不能替你們韓家繼續傳宗接代?”
蔡百草揣着手,绾好的鬓發落下來好幾縷,她已是豁出去了,不要這張臉。
“若真是不中用了,我讓六子和他和離也是有理,我們家為了他都快砸鍋賣鐵了,他若是能給我生個大胖孫子,那還好說,如今他不争氣,連這個孩子也沒保住,還養他這張吃飯的嘴做什麽?”
喻商枝被她的無恥發言所震驚,“杜果是個活生生的人,何況他的孩子為何沒保住,還不是三番五次受你們夫妻兩人的連累?”
蔡百草不管不顧,非要讓在場所有人給她評理,看起來是鐵了心要甩掉杜果這個“麻煩”。
她這般荒唐,方才那個進屋幫忙排死胎的老夫郎聽不下去,直接端出一盆污水潑到她身上,惹得蔡百草當場驚叫連連。
“挨千刀的毒婦!怎麽今日差點死的不是你!就該讓官差把你鎖了你,打的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你當你們韓家是什麽香饽饽,娶不到媳婦和夫郎,就知道欺負果哥兒一個啞巴!”
旁人見有人第一個出了頭,果斷都加入進來,随手撿起什麽石頭、土塊,全都往蔡百草身上砸。
韓坎子在一旁不出聲,可也沒跑得了,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這兩口子沒一個好東西!
眼看韓坎子和蔡百草被打得滿頭包,喻商枝也無心繼續在這裏留下去。
杜果已經脫險,但今晚仍是關鍵。
稅官已經去過了孔家,他便留了孔麥芽在此處看顧,告訴她若是有什麽變故,就去尋自己。
等到走出好遠,喻商枝突出一口濁氣,捏了捏眉心。
為人醫者,時常也會像現在這樣感到無力,因為有所可為,有所不可為。
況且在這個時代,條條框框仍是太多,愚昧的思想難以根除,必定會釀就随處可見的,諸如杜果這樣的悲劇。
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路往回走,快到家時遇見了往這邊跑的許狗蛋。
許狗蛋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加上還在學武,每次從鎮上回來,都好像比上次又長高了一截。
“喻大哥,你快些回家去吧,我爹讓我來同你報信,說是稅官已經上你家的門了!”
沒想到稅官走得這麽快,到這時喻商枝才意識到,他在韓家耽擱了多久。
他跟着許狗蛋匆匆返回,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了裏頭傳出的争執。
“你們要糧還是要錢,算清楚我們給了便是,唯獨這屋子裏的藥材不能動!”
“誰給你這哥兒的膽子,竟然頂撞官差!爺幾個今日還就要把這些藥材都收走!”
喻商枝一聽就知事情不妙,進到院中,就見溫野菜護着身後的二妞和三伢,和面前幾個官差對峙着。
因為這突然冒出來的人,幾個官差把注意力瞬間挪到了喻商枝的臉上。
把他上下打量一遍,眼神裏滿是不懷好意的揶揄。
“你就是這哥兒的漢子?”
“正是。”
喻商枝臉色沉沉,好似又惹了這幾個官差不快。
其中一個突然道:“我認得你,你就是剛剛那個去韓家給那個小哥兒看診的草醫郎中。”
為首的官差留着半張臉的絡腮胡子,摸着下巴笑道:“你們這家倒是有意思,五大三粗的哥兒,倒招了個細皮嫩肉的贅婿。這……不知道夜裏滋味如何啊 ?哈哈哈!”
眼看這幾人越說越離譜,村長生怕喻商枝夫夫也開罪官差,只好硬着頭皮再次打圓場。
“喻小子,你可算回來了,幾位官爺等着清點人頭。”
同時又努力給溫野菜使眼色,藥材拿了就拿了,總比和韓家那樣要被鎖走打板子的好!
哪知他這句話一出,那為首的官差突然蹙起眉毛來,朝許百富伸出手,“把冊子再給我瞧一眼,你,姓什麽?”
官差沒好氣地問溫野菜,換來一句同樣沒好氣的回答。
“草民姓溫。”
官差翻動着手中冊頁,找到屬于溫家的一頁,手指下滑,看到了喻商枝的名字,他猛地擡起頭。
“你就是那個喻商枝?”
喻商枝不解其意,更不知是被對方刻意拎出來是好事還是壞事,謹慎應道:“草民的确姓喻,名商枝,敢問官爺……”
一句話沒說完,官差就變了副面孔。
“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麽!原來是喻郎中!你這老頭也真是,怎麽不早說!”
許百富幹了大半輩子村長,從沒如此茫然過。
這意思是讓他早說什麽?
片刻之後,大家總算搞明白了官差為何突然變臉。
“您給錢員外看病,妙手回春的事兒鎮上可都傳遍了,您可不是一般人,而是錢府的座上賓吶!您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叫錢德,算起來還得管錢夫人叫聲姑母呢,那錢員外可不就是我姑父?……”
沒想到這官差居然是個錢府的遠房親戚,聽意思,他這衙門裏的官差也是老子娘費盡心思去錢府,找錢夫人給他求來的。
“先前仲秋我去府上拜見姑父姑母,也見了雲禮少爺,那回就聽雲禮少爺提起過您,管您叫恩公!我當初提了一嘴,收秋稅時保不齊會接這下鄉的差事,雲禮少爺便說,若是來斜柳村可得多關照您,瞧瞧,今日可差點好心辦壞事!”
說罷就板着臉,故意沖幾個懷裏揣着藥材的衙役說道:“你們幾個還愣着做什麽,不是說姚替喻郎中整理藥材?”
這幾個衙役看起來都還年輕,應當是還沒當差幾年,但已經跟着錢德歷練出來,愣了一下,迅速回過神道:“是,是,錢爺,我們幾個這就去!”
說罷就一窩蜂沖進了剛剛被他們翻亂的東屋,手忙腳亂地把藥材塞回木架子。
人家先給了臺階,你就不得不下,喻商枝強扯出一個笑容道:“原是錢大人,是在下失敬了。”
這一聲“錢大人”可是讓錢德十分受用,随後喻商枝就請他進堂屋坐下吃茶,錢德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每日收多少戶都是有定數的,耽擱了便回去交不了差,多謝喻郎中好意。”
喻郎中見狀也沒強求,他巴不得這幫人趕緊滾出自家的門,口中遂道:“今日幾位大人正是上差的時候,多有不便,下回若是有機會,在下請幾位大人在鎮上吃酒。”
“好說好說,喻郎中一看就是個講究人!”
錢德一邊接過喻商枝的話茬,一邊好歹松了口氣,看起來這小郎中應是領了自己的情,八成不會去跟錢夫人和錢少爺告狀了。
別看他大小算個皂吏,可在錢府門前,也不算什麽。
虧得還有這層皮和這個身份,不然怕是逢年過節上門送禮,都見不到真佛。
見這幾人要走,溫野菜從屋裏拿出方才說的稅錢,錢德接過,瞄了一眼,一本正經地從裏頭撇出一小半來。
“喻郎中,貴夫郎怕是算錯了,哪裏要得了這麽多呢,我們可都是依律辦事的。”
溫野菜拼命抿住嘴唇,才忍住一聲冷笑,喻商枝回來之前,這些人可不是這麽說的!
喻商枝接過那幾錢銀子,轉手卻又塞回錢德的手裏。
“錢大人別嫌棄錢少,給大家夥拿去喝口茶也是好的。”
兩人一番推拉,錢德最後自然還是收了。
“咱們幾個辦完了差事,也該走了,不叨擾您一家,回頭要是遇上什麽事,能用得上我錢德,您盡快打聲招呼!”
喻商枝笑着應了,又和溫野菜一起把人送出門,走了好一段距離才止步。
人走遠了,小兩口可算松了那口提着的氣。
回到院子裏,趕緊把溫二妞和溫三伢扯到懷裏摸腦袋。
“沒吓着你們吧?”
兩個小的搖搖頭,溫三伢指了指東屋道:“就是裏頭的藥材都亂了,筆架子被碰到地上,也摔壞了。”
喻商枝隔着一段距離看了一眼,說道:“沒什麽,藥材亂了一會兒再整理,那筆架本就舊了,正好趁這個機會換一個。”
溫野菜察覺到喻商枝的故作輕松,便也随着他的語氣道:“就是,這回也算是有驚無險,你們兩個各自去玩吧,對了,把大旺和二旺繩解開,栓了它倆這麽長時間,怕是要鬧了。”
溫二妞牽着溫三伢的手往後院去,喻商枝把溫野菜的手牽過來,挪到手心裏捂。
平日裏溫野菜火氣壯,今日卻是連臉上都沒了血色。
“讓你受委屈了。”
溫野菜搖搖頭,“什麽委屈不委屈的,我就沒放在心上。他們這幫當官差的,橫行霸道慣了,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會去東屋亂翻,還想順藥材。”
“估計是認出裏頭有值錢的藥材,又或者有別的緣由,誰知道呢,人都走了,咱們也不想了。”
他把溫野菜攬到懷裏,順了順背。
兩人胸膛貼在一處,喻商枝感受到了溫野菜沒有平息的心跳。
他一個哥兒,面對幾個兇神惡煞的官差,總歸還是怕的。
只不過多年來都是這麽過來的,一次次逼着自己習慣。
半晌後溫野菜緩過神,問道:“被這幫人搞的都忘了問,果哥兒如何了?”
得知孩子沒了,杜果也險些丢了性命後,溫野菜的臉白了白。
“我總算知道,你先前為何說生孩子這事要謹慎了。”
怪不得都說生孩子是從鬼門關上過,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喻商枝擔心溫野菜胡思亂想,“到時你身邊有我,定然平平安安。”
溫野菜勾起唇角,應了聲好。
平複了心情,一家人湊在一起,收拾一片狼藉的東屋。
摔壞的筆架被喻商枝撿起來,和落在地上被踩髒的紙放在一起,拿去竈房燒火,本該挂在上面的筆暫時平放在桌上。
藥材被翻亂了不少,一一重新歸類,喻商枝注意到被拿出來的果然都是稍微值點錢的藥材,想必那幾個官差裏有懂行的。
他沒深思這件事,但心頭的郁結卻好似難以散去。
平頭百姓在這些人的面前壓根沒有反抗的能力,這回若不是借了錢府的面子,怕不是整個東屋都要被搬空。
初來時,喻商枝曾試着接納在斜柳村的生活。
他想自己留在這裏當個草醫郎中,一家人衣食無憂,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上一世反而有太多紛擾的、世俗的東西,分去他對醫術一道的熱情。
後來生出開醫館的心思,也無非覺得那是一條必經之路。
與此同時卻忘了,桃花源記只存在于文人墨客的想象,而不是靠天吃飯的升鬥小民真實的生活。
斜柳村太小,土生土長在這裏的人被束縛了眼界,一畝三分地上,任何一點惡意都會被放大。
而他在鄉野間行醫救人,确實對得起自己的初心與家學,卻積攢不到足夠的力量保護身邊的人。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溫家三兄妹,在這個并不平靜的秋日午後,悟到了必須走出這裏的理由。
作者有話說:
感覺是時候說一下,這篇文裏小喻不會有什麽飛黃騰達,大富大貴的情節,但他會是一個過着安穩生活、踐行理想,被大家所敬仰愛戴的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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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月底啦,如果有那個快過期的營養液,歡迎澆給菇菇!
明天見哦~感謝在2023-08-26 11:06:39~2023-08-27 11:11: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随風 42瓶;39232402 40瓶;42268000 20瓶;47142392 15瓶;許默 10瓶;咿呀 5瓶;不會盛開的山茶花 3瓶;18130535 2瓶;戰哥弟弟愛你、40924455、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