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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天都城是人間第一座妖城,占據了一整個芳洲,妖城的城主是個笑面冷心的大妖怪,手下天都衛橫行無忌,軟硬不吃,唯城主馬首是瞻。
一月前。
天都城,飛星閣。
光線爬過深褐色的博古架,插着梅花的花樽,從架上一柄黑刀的縫隙鑽出,刀刃閃過冷光。
那一瞬的光華,落入一雙暗金色的眼眸,他闊馬金刀的端坐在桌案前,鋪開紙墨,黑甲堅寒與冷硬,和雪白柔軟的宣紙格格不入。
他握着筆,筆尖的墨水在紙面如奔雷,寫出來的字也狂放如野草,他眉頭皺着,平靜的直起身,擱下筆。
黑靴踢過地面,一層白花花揉皺的紙團。
殷飛雪吹幹宣紙,小心翼翼地折成紙鶴模樣,又點上眼睛,左右看了看,十分滿意這第一百一十一張信箋。
不知道薛錯看到了,會是什麽表情?
輕紗重重,握着紙鶴的英武君王似乎輕輕一笑,銀發如同絲綢一般流瀉兩肩,沾了些許墨漬,好像銀發變成了青絲。
他飛出紙鶴,轉身時發尾掃過花樽的梅枝,他頓步回眸,落梅星星點點,紅紅粉粉,在白紙上舒展着自己的心事。
殷飛雪喃喃:“有花堪折直須折,倒是個好兆頭。”
天都城家大業大,難免魚龍混雜。
殷飛雪早就有所打算,他順勢而為,找來能人和大妖,一起撰寫了第一部《妖城法典》,本來有人提議叫《人妖法典》的,但險險一票之差,輸給了《妖城》。
《妖城法典》有一百零八法,又細分三千零八條,零零總總,大大小小,囊括民,政,修,人,妖,鬼等等,且還在不斷增改完善。
《妖法》一出,天都城的勢力便一路蒸蒸日上。
如同車有軌,人有路,水有渠,天災不能沖毀,人禍不可覆滅,在亂成一鍋粥的人間界,似一把利刃離鞘,勢不可擋。
天都衛奉旨辦事,按律修煉,條令嚴苛,待遇優厚,人人競相應聘。甚至引來了一些隐世埋名,不問紅塵的老妖怪。
對這一切,殷飛雪都有所預料,也早就考慮好了,下一步該往何處走。
他要破舊除新,立身大道。
建一處,不論血脈出身,能者多勞,亦能者得之,五湖四海,東南兩陸,廣納天下之妖,亦容天下來人的地方。這是他為天都城定下的立城之基,也是有別于妖庭最根本的一點。
只修今生今世今時,不論過去過來過往。
而除了治城的手段,來投奔的老妖怪們,也都動過做太上長老的心思。
對比,天都城也有回應,只要勝過城主,願以一城之力供養之。
老妖怪們雙目放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個個上了天都城的練武場,又一個個灰溜溜的跑回來,更有個脾氣不好殺紅眼的,喋血當場,徒留一具屍骨。
金眸銀發,黑刀白袍。
這個形象一度成為老妖怪們的陰影,和臣民口中樂此不疲的談資。
天都衛對大王十分崇拜,個個效仿大王,喜歡穿黑甲白衣,時髦一些的,還去找手巧的蜘蛛精,青雀仙染一頭銀毛。
這上行下效的風氣,一度造成了天都城白布脫銷,一城人和妖看上去都如喪考批,披麻戴孝。
人間也慢慢流傳出,天都城尚白,穿白的傳言。
有一日。
殷飛雪和下屬經過護城河,聽他們唠叨些城治,妖庭,天災之類的話,衆大妖聚在一起商議,殷飛雪一言不發,靜靜聽着。
忽然,他往水裏一看,嘶——
回頭,身邊一個個妖怪不知何時都穿的雪白雪白的,白鳥,白雞,白花豹,白道士,白醫仙,白藥老……
殷飛雪:眼睛疼。
他有低頭看自己,居然淹沒在白色汪洋中,襯不出他的風流倜傥。
殷飛雪左照照,右照照,用手握刀站定,想象着若是薛飲冰來了,他該做何表情。
微笑太淡,大笑太浮,似笑非笑顯得心假意不真。
還是眉毛彎一些,嘴角輕擡,這銀發也要梳起來,用個黑色綢帶會不會古板。
人族都不喜歡太老成的面相,他這面相如何,三庭可算标準,眉眼也應該不差吧……
薛錯如何看他?
殷飛雪頭一次為色相感到困惑。
他皺眉,水中的影子也垂下長長的眼睫,銀灰色的睫毛畫一樣,側臉清俊不俗,既不失俊美,又不失英武,是一副極好的相貌,偏偏有股淡淡的憂愁。
那憂愁也惱人,似嘆非嘆。
殷飛雪出了神,發了會兒呆,背着手回過頭,被十幾雙直勾勾的眼睛駭得後退半步。
“怎麽?”
“沒,沒,沒怎麽,大王雅興,大王雅興。”
“是是是,大王你看這河水怪清的嘞,一看就是好水。”
當日下午。
他對着護城河左扭右擺,嘆氣皺眉的樣子就傳遍了天都城,惹來無數熱心妖怪的激情猜測,勝率最高的,是大王長虱子了。
殷飛雪:……
牛大統領還在讨教刀法的過程中,給城主大人獻上了藥丸:“大王,這是俺們老牛家祖輩相傳的土辦法,治那些……嗯嗯,最有用了。”
殷飛雪瞳孔一震,和憨厚的老牛面面相觑。
牛大統領舔了舔鼻環,無辜的望着城主的臉色越來越黑,最後又黑又青,似乎憋着一股火,氣的頭疼的讓他沒事,讓他趕緊出去。
牛大統領巴巴的墊着蹄子:“大王,咱妖怪得個……嗯嗯不丟妖,要及早——哞——”
大黑牛被一股風不客氣的丢出去,留下半扇劇烈晃動的門扉。
薛錯枕着胳膊,飄在雲頭,原本昏昏欲睡,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摸摸鼻子,晃晃腦袋,往頭下伸了伸頭:“嘶,這妖旗遍布,已經插滿芳洲了?”
他仔細一看,城中沒有瘟疫,雖然天災橫行人間,卻沒有屍橫遍野之景,反而一片平靜,隐隐有欣欣向榮之勢。
薛錯太久沒見如此人間,忍不住心中高興,起身飛下雲頭,混入凡人之中。
城中建築鱗栉次比,人妖混居一處,有坊市商鋪,也有酒樓客驿,當真是熱鬧非凡。
琳琅滿目的小吃小食,看的薛錯目不暇接,他哎呦一聲,臉頰被輕輕掐了一下,他捂着臉,嗅到一股子脂粉香味,舉目四顧,只覺得到處是妖怪和人,找不到罪魁禍首。
“哈哈哈。”
“小郎君,生的俊,姐姐請你喝酒,你有怪勿怪。”
“她是個促狹潑辣貨,你莫生氣,只管罵她!”
薛錯瞪大眼睛,被人擠來擠去,手裏也被塞了個酒葫蘆,他抱着酒葫蘆,十足十不知所措的模樣,又惹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原來是個小呆子。”
薛錯左看右看,捂着臉,一股腦鑽進人群,往人多的地方跑,果然把那個聲音甩到了腦後。
他摸摸頭,又摸摸臉,忽然招手一變,畫了個翹翹的八字假胡須,貼在鼻子下面,聳一聳鼻頭,胡子也跟着顫一顫,他呲牙一樂,看上去總算沒有那麽面嫩了。
薛錯抹抹鼻頭,又跟着人流走。
天都城的小妖怪不少,人間靈氣微薄,加上妖族大道斷絕,他們大多數修為都不高。
羽族的妖怪擅長制衣,青雀愛歌唱,牛族力氣大,就算是貓貓鳥鳥,還能帶着子子孫孫飛送貨物,信箋。
來往人妖一體,不分兩族,披甲執銳的天都衛在城中到處巡邏,一副亂中有序的樣子。
薛錯若有所思,望望手裏的酒葫蘆,打開聞了聞,一股濃烈的酒氣摻雜着一股夜息香的味道,他好奇的舔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小口:“貓兒薄荷,夜息香,這味道真怪。”
他把小葫蘆往懷裏一揣,又瞧見一座好熱鬧的高樓,便提腳走了過去。
四周都是烏泱泱的人,還有一方高大的擂臺,臺上的人和妖怪來來往往,上了臺便打拳耍棍,好不威風。
薛錯看的有趣,又不知誰給他塞了點瓜子花生饴糖,他也不挑,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不多時,便排到他,他倒是一頭霧水,什麽也沒弄明白,見身後的人直瞪眼睛催他,便摸着腦袋上臺了。
一上臺,周圍便爆發出一陣哄聲。
薛錯不明所以,八字小胡都顫了顫,他擡眼往上一瞧,就看見輕曼的紅紗,裏面人影綽綽,倩影深深。
忽然,一只雪白的柔荑撩開紗幔,露出半邊鬓角,桃紅的香腮,她歪歪頭,鳳釵也歪了歪,和擂臺上的薛錯對上視線。
她微微一愣,噗嗤一聲笑出聲。
擂臺上的青年貼着個假模假樣的八字胡,歪了一邊,他穿着一身碧波似的藍衫,襯得人像畫似的清清朗朗,那眉眼如丹青,雙眸似湖水。他摸摸鼻子,輕輕一笑,如同春華初綻,秋水泛波,令人見之心折,久久不忘。
薛錯尴尬一笑,非禮勿視,正準備跳下擂臺,忽然聽見一聲驚呼,他擡頭,一個紅通通的大繡球從樓上抛了下來,正對着他砸下。
薛錯手疾眼快,一個閃身錯開,正心呼好險,就見那繡球咕嚕嚕浮在半空,筆直的朝他追了過來。
“妙音仙子今日終于定下了!”
“小子,你好大的福分。還不快接住繡球!”
薛錯聽得頭皮發麻,符箓都忘記用了,又不好在城中施展法術,一時間跑不掉,躲不開,繡球不懂他的心思,追在他身後窮追猛打,不肯罷休。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繡球,又輕輕的拋回閣樓。
“妙音,收了你的法寶。”
閣樓中傳來一陣響動,紅紗掀起,露出一個帶着不滿的鳳釵美人:“誰動了我的繡球!呃……殷……城主大人。”
銀發金眸,黑甲白衣。
那青年背着手,長身玉立于擂臺上,一手勾着那藍衫青年,把他往自己身後藏。
薛錯本來急得要用極意自在功飛走,忽然被一道陰影籠罩,接着便是熟悉的聲音。
“大王?”
殷飛雪眸光深深,輕輕動了動鼻子,在薛錯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女兒香,他金眸湧動,卻一言不發,将他攬在身後。
閣樓上的美人跺腳,叫嚣:“他上了我的擂臺,就是要接我的繡球!”
薛錯從殷飛雪身後探出半個頭,欲解釋,被殷飛雪摁回去,他背着手,笑容不達眼底:“哪條律法說的?”
“你!”美人氣急,哼了聲,抱着繡球氣沖沖的回了閣樓,珠釵打得噼啪響。
衆人正在惋惜,擡頭一看,擂臺上早沒了人。
大王怎麽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了!
那小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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