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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夜黑風高。
白天熱熱鬧鬧的千雲城到了夜晚,仿佛一座沒有人煙的空城。
這是千雲城的規矩,一旦到了夜裏,行人不準外出,屋中不能點燈,起身不能翻出聲響,否則沖撞神靈,家宅難安。
咄——
四周安靜的異常,只有打更的更夫,不緊不慢的敲着竹梆子。
月亮大而明,飛起的屋檐上似乎有一道颀長俊逸的身影,打更人揉揉眼睛,那影子便消失了。
他經驗豐富,不追究,不細瞧,只當什麽也沒看到。
“三更天喔。”
薛錯踩在樹枝上,指尖夾着一張青色的符箓,符紙無聲燃燒,化作輕柔的灰,薛錯的身影漸漸變淡,連氣息,溫度都消失了,仿佛一塊木頭,一片樹葉。
[符改得不錯。]
[玄爺客氣]
薛錯也跟着小金龍喊玄爺,玄肇接受了,他偷偷摸摸貓在樹上,一龍一龜舒舒服服窩在他懷裏,小金龍冒出頭:[大師兄,你快看那邊!]
薛錯此前不敢外出,只因沒有畫好新的隐匿符,是以他也沒有見過夜幕下的千雲城是一個什麽樣子。
他順着小金龍的話轉過頭,瞳孔微縮,小金龍用尾巴捂住嘴,默默縮回腦袋,不敢出聲。
凄冷月色溝通天與地。
淡藍色的夜霧彌漫在千雲城中,那是具象化的香火煙雲。
天與地之間,一尊高有百丈,陰鸷詭異的香火神從夜霧中緩緩直起腰身。
[石翏神]
他眸若水井,口似城門,魚首人身,身有六臂四眼,兩手合抱一只香爐,其餘四臂各持武器。城中香煙彌漫,神靈散發出一種古老而幽邃的氣息,他身上的紋路若有生命,仿佛蠕動一般,似乎要脫離束縛。
空城回蕩着微弱的風聲,冷寂的風穿過神像的縫隙,發出陰冷的呢喃。
房屋與城樓,在他眼中矮小如同瓦礫。
祂張大嘴巴,猛地吸入一口香火,海納鯨吞,将淡藍色的煙雲大口大口的卷入嘴中。
咕咚——
他吸飽了煙雲,席地而坐。
隔的很遠,薛錯都能感受到它身上那股無法言喻的恐怖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祂彎着腰,尋找那些煙雲最盛的人家,手指頂開門扉,從牛棚馬圈裏掏出來兩三個小娃娃,丢進嘴裏,嚼的嘎巴嘎巴響,好像在吃什麽零嘴。
祂臉上露出笑容,自得其樂,在每家每戶的牛棚裏翻找,時不時吸一兩口香火。
周圍殘留着的香雲,猶如祭奠衆生的紙屑殘骸。
這血腥的場景,讓小金龍眼中浮起一抹暗色,他眼前浮現出一張張哭泣的人面,那些血淋淋的人肝,他……
[小沐]
師兄。
大師兄。
小金龍眼中不知何時蓄滿了眼淚,龍爪死死扒着他大師兄的衣服。
咄——
竹梆子的聲音輕飄飄。
大地微微震顫,又一尊香火神醒來了,祂撐着懶腰,叼着煙鬥,一塊巨大的紅布蓋住了面容,隐約露出鋒利的牙齒和黑洞洞的嘴巴,祂背後長着無數雙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紅線交纏,密不可分。
紅布神吐出一口煙氣,城中的香火煙雲變成了靡麗刺眼的紅色。
人們雙目緊閉,赤身裸體的打開房門從屋子裏跑出來,不分彼此,随便拉着一具身體,在各處淫.亂交歡。
粉紅色的煙雲愈發濃厚,紅布神懶洋洋的叼着煙鬥,滿足的吸入一口煙氣,嘴角裂開,垂眸看着只披一條紅紗,為祂輕歌歌舞的年輕人。
片刻之後,祂變化作各種野獸,将那些年輕人撲倒在地,瘋狂聳動。
[嘎]
一聲烏鴉叫。
城中忽然飛出來無數黑色的鳥兒,它們在千雲城上空呼嘯聚集,遮天蔽日,飛入千家萬戶,叼着什麽東西返回天空。
一尊與夜色融為一體,身披黑色鬥篷的巨大神祇,通天貫地,肅穆如同山岳。
祂袍袖一吸,群鴉反哺,吐出無數金色的小球,化成一條金光點點的美麗河流,飛向祂。
那些小點人聲喧鬧,有老有幼,無知無覺的彙聚在一起,那是生靈的壽數。
祂吸食過的金點,灰如餘燼,在夜空中洋洋灑灑,像似一場黑色的細雪。
細雪中。
走來一道曼妙的身影,祂撐着一把白傘,袅袅婷婷,行走在黑色的細雪中。
祂烏發如瀑,白衣勝雪,提着一盞明黃的紙燈籠,慈愛如同一位聖母,凡祂走過,門戶自開,祂走進大街小巷,在窗邊望着熟睡的嬰孩,露出微笑。
只是裙擺下偶爾露出細長的鳌足,輕輕吞咽垂涎的笑容,那笑容像吞噬了無數生命的噬魂洞窟。
四位香火神,在夜幕中大快朵頤,飨宴萬戶千家。
漆黑中陰影盤旋,若有鬼魅哀嚎的聲音回蕩于空曠的街巷,人間至暗,神靈牧場,凡人不過是祂們放牧的羔羊。
薛錯的身影在其中很小很小。
人與神之間,隔着天塹,他身承法脈,可是在過大的實力差距面前,又能做什麽?
[石翏]神掏出四五個小娃娃,一個一個的抛着玩,不甚掉在地上的,霎時腦漿四濺,紅白分明。
小金龍眼淚汪汪:[大師兄]
薛錯一言不發,樹影斑駁,月色下,那張臉孔仿佛丹青墨畫,華美攝人。
風揚起他的墨發,他沉默片刻,低聲說:[回去]
小金龍雙眸血紅,蠢蠢欲動:[可是大師兄]
薛錯冷聲:[回去!]
那抹衣袂消失在了樹影間,片刻後,大樹粗壯的樹幹嘎巴斷裂,殘留着一個明晃晃的指印。
[你不回去?那些東西,一個指頭就能摁死你]
薛錯大搖大擺走在街巷中,指尖符箓如游龍:“降妖誅邪,是我份內之事。”
[哼]玄肇的聲音辨不清喜怒,他提醒薛錯:[有東西過來了]
薛錯閃進小巷,側耳傾聽,只聽到更夫敲竹梆子的聲響,還有兵戈摩擦的聲音。
“這些草臺班子,還弄了些鬼差?”
薛錯看的好笑,用留影符拓下來,準備之後燒給娘娘,好好告一狀。
煙雲中鬼氣森森,這些鬼差十人一縱,戴着藍色幞頭,拿着喪棒,皮膚青白,在大街小巷冷眼巡視。
忽然,走在最後的一只鬼差被捂着嘴巴拖下去,不多時,便跟上來一只面色烏漆麻黑的鬼。
玄肇氣笑了:[你往臉上抹鍋灰?]
薛錯争取黑過夜色,他一邊查漏消缺,一邊道:[玄爺德高望重,自然沒聽過這等凡人的法子]
玄肇道:[有損體面]
薛錯不以為然:[符箓終有破綻,這等沒有法力的東西,再好不過]說着又掏出黑狗血,桃木釘等物,将一位移山填海的修仙大能看的直瞪眼睛。
這小子是學歪了吧!
是吧!
一行鬼嗚嗚嗯嗯,說着鬼話,他們兩人一組,分成一隊,去抓小娃娃。
捕頭分到最後,嘶了一聲,那小鬼差下意識回頭。
這些鬼差身高三米,如同巨人,巨人中突然多了個瘦不拉幾的小不點,黑得反光,仰着頭,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滿“渴望”的看着捕頭。
“阿衣呼嚕七,玩走拔。”
薛錯往嘴巴裏塞了顆泥巴丸,在腿上比了比,伸出大拇指:[呼嚕衣,磕巴阿土屋]
衆鬼差吼吼大笑起來,最後薛錯跟在捕頭身後,衆鬼各往一家去。
捕頭探頭在牛圈中望了望,裏面睡着四五個小娃娃,大的不過八歲,小的只有一兩歲,瘦的像猴子,他朝薛錯指了指,丢給他一只黑風口袋。
薛錯接到手中,一股子鬼氣,他數蘿蔔一樣選來選去,被捕頭兜頭打了一下,挑出個年紀大的娃子,打暈了丢給他。
薛錯唯唯諾諾,扛着黑皮口袋跟在後面。
小金龍在薛錯懷裏掉眼淚,忽然從上面掉下來一個小娃,砸的他一頭霧水,不多時又掉下來一個。
一個兩個三四個。
掉下來的小娃娃吓醒了,張嘴哇哇哭起來。
外面,那只黑臉鬼懂得孝敬衆鬼,将大家的黑風口袋一一接過來,主動抗在肩上,任勞任怨,一時之間獲得了交口稱贊。
鬼差們彙合之後,便要将收集的童男童女送給尊神。
只是,嗯!怎麽這麽輕?
鬼捕頭勒令衆鬼将所有的黑風袋打開,頓時勃然大怒,他抓着一只鬼差,破口大罵,問他那只黑臉鬼呢?
鬼差瑟瑟發抖,被發怒的鬼捕頭一口咬掉腦袋,下一只鬼差吓掉了褲子,指着旁邊跳起來。
衆鬼齊刷刷地望過去,小巷中,一只黑臉小鬼扛着黑風口袋,半只腳搭在圍牆上。
“你們發現了?”
他露齒一笑,露出兩排小白牙。
“哈尕!”
黑臉鬼背着口袋跳下牆頭,捕頭吐出嘴裏的人頭,高聲大喊。
[他們來抓你了]
薛錯道:“玄爺,幫我看看哪裏沒有鬼。”
[到處都是,這些蠢貨,難道還想弄個陰地出來?]玄肇冷嘲熱諷,淡淡地提醒:[往東南,穿過那條窄巷]
薛錯道:“好。”
東南邊,彌漫着一股粉紅色的霧氣,有身影曼妙的男女,背着一只大葫蘆,在吸取煙雲。
一只粉色狐貍,抽完煙,回過頭,忽然發現樹底下站着一個身姿俊逸的男人。
他身穿紫色衣衫,面容俊美邪氣,額頭生着小小的角,他沖着狐貍微微一笑,狐貍為主人吸食人欲人精,情難自禁,迷迷糊糊的走過去。
“你擡頭。”
那男子的聲音也清朗好聽。
狐貍依言擡起頭,對上一張黑黢黢的死人臉,他吓了一大跳,卻被迎面而來的黑乎乎的袋,将他兜頭砸暈。
紫衣男化成小金龍,飛出波浪:“師兄我來幫你。”
薛錯面無表情将小金龍塞回懷裏:“你一出來打草驚蛇,若不是染了一身黑,這事我自己就做了!”
小金龍:嗚
薛錯穿上狐貍的衣服,扛着大葫蘆,大搖大擺的走進粉色的煙雲。
霧中到處都是交合的人體,有凡人受不住這般瘋狂的榨取,在夢中氣血衰竭而死。
死掉的魂靈飛入夜空,被烏鴉叼住。
薛錯背着葫蘆,大步流星,沒走幾步就遇到了一群狐貍,他們背着大葫蘆,一身濃霧的血煞,想來也沒少食人精血。
領頭正在點數的狐貍看到他,吓了一跳,鼻子動了動,皺眉道:“你怎麽這麽黑!”
那黑黢黢的人道:“我是黑狐貍。”
點數的狐貍長期吸食人欲,腦子不好,他想了想,沒想起來,罵道:“你一只黑毛狐貍穿什麽粉色!”
薛錯黑下臉,硬着頭皮道:“粉色嬌嫩,我如今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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