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光已然大亮,但透過帷幔,日光也顯得分外柔和。
秦縱抱着懷裏的軟玉溫香醒來,不由得微微側身,瞧着還在安睡的楚霁。
楚霁在外人看來是無上君王,救萬民于水火的神明,上位者之尊盡顯,但在秦縱面前向來是個嬌氣的。
就好比昨夜吧,慢了要鬧,快了要哄,楚霁頸邊的吻痕和秦縱胸膛的抓痕都昭示着昨夜的瘋狂和歡愉。
剛伸手撥開楚霁耳鬓濡濕的青絲,楚霁卻在此刻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還沒等秦縱說話,楚霁忽地湊上前去,在眼前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嘶—”其實并不很疼,但秦縱還是誇張地皺起眉,委屈道:“殿下真過分,吃完便不認了?”
這話實在不講理,楚霁身上現在沒有一塊兒好肉,大大小小的指痕吻痕遍布在白玉瓷瓶一樣的身子上,到底是誰比較過分?
方才楚霁發狠咬他,也不過是羞惱這人,昨夜自己都讓他停下了,他還說什麽一定要讓王上盡興的話,不肯放過他。
讀出了楚霁眼底的控訴,秦縱輕輕在泛紅的指痕上落下一個吻:“末将給殿下賠不是了。”
可吻着吻着,秦縱便不再是賠罪的意味了。
“唔——”楚霁推開秦縱,想要說些什麽,卻被秦縱撩撥得不得不住口。
“殿下,您有三天婚假,便可憐則個吧。”
秦縱知道楚霁想說什麽,楚國的朝政、大雍的怒火、洵州王的窺探、民生的安頓、軍營的重整、新兵的入伍、亟待加強的邊防……只要一下了床,有數不清的事務等着楚霁和秦縱。
但楚霁在內宵衣旰食、秦縱在外戎馬征戰的日子兩人過了太久,只有在帷幔之內才是兩人的桃花源。
天下未定,三日一過,兩人又要過聚少離多的日子,楚霁知道,所以縱容。
三天婚假,楚王殿下幾乎是被自家元帥大人按在床上度過的,知道上朝那日的清晨,楚霁的雙腿還在發軟大顫。
秦縱殷勤地地上衣衫龍袍,楚霁這才笑着施舍了一個吻。
太和殿終于迎來了第一次大朝會,楚霁高坐上頭,冕旒遮住神色,孫常侍領命宣讀聖旨。
“其一,楚國境內皆以科舉取士。明年春特開恩科,無論世家庶民,不論士農工商,皆可依律參加科舉。”
“其二,全國皆行攤丁入畝,不再收受人頭稅。商稅依律例征收,不得巧立名目。”
“其三,責令刑部修訂法典,名為《楚律》,大小事宜,皆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其四,責令禮部修撰史冊,以史為鑒,以警後人。”
楚霁的四條政令都是利國利民的,即便科舉一事對其他州府來說有些驚世駭俗,但因着在滄州和膠州實行過三年,反對之聲倒并不很大。
即便有世家想要保全地位,恨不能極盡謾罵之詞抨擊楚霁離經叛道,但再離經叛道的事情楚霁也做了,他能在登基大典上與兵馬大元帥成婚,還有何事做不得?如此一來,這些人的筆杆子倒不敢随意揮灑了。
對于此,楚霁樂見其成。他要好名聲不錯,但空有名聲只會叫人覺得你軟弱可欺。反而這好名聲裏再摻雜着些許違背世俗的強硬,偏你還有這個手段實力去強硬,這樣才會人人對你心悅誠服。
楚霁的這幾條政令對于商人來說極為有利,但因為楚霁本就是皇商出身,商稅所帶來的巨大利益有目共睹,所以向來自視甚高的士族倒也不敢大唱反調。
除此以外,楚霁還實行大力發展,加強基建的政策,将楚國境內的消費和生産都拉動起來。
就在楚國內的發展建設搞得如火如荼之時,楚國初立的消息也終于傳到蜀中。
“楚霁,楚霁終究還是反了!”相較于阿史那钜的憤怒,賈業成更多的是恐懼。
當日他瞧不起的,他手底下的買官小吏,搖身一變已然成了一國之君,這叫他如何不後怕。
“放肆!”阿史那钜怒喝一聲,将手中報紙用力地砸到賈業成頭上。
一張報紙并無多重,但賈業成還是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鋪陳在他眼前的報紙上的文章文才斐然,洋洋灑灑,滿篇都寫着阿史那钜如何毒害先帝,奸賊竊國。
“都是廢物,連一個禦醫都抓不住,本王還要你們何用?”阿史那钜幾乎是咬着牙說話。
本想着将楚霁召回朝中,或殺或囚都好,只要楚霁離了滄州,那西邊五州還能歸他所有,不至于被蔡曠那厮逼迫至此。
可誰料,楚霁竟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立為王!但他毒害先帝叫人拿住了實證,再經由卓詢之的筆墨潤色,楚霁登基稱王竟成了民心所向,占盡天意民心。
“王爺,不若招安蔡曠,給他個名正言順的王位封地,讓他出兵征讨楚霁。”賈業成突然道。
“名正言順?”阿史那钜細細琢磨着這話,又看了一眼龍椅上蜷縮着身子的小皇帝,忽而大笑:“好一個名正言順。”
楚霁再師出有名,皇帝在他手裏,天理正道就自然而然地在他手裏。蔡曠野心不小,卻也不似楚霁手握重兵又國庫充盈這般難纏。
蔡曠這個洵州王當得受盡唾罵,說到底是覺得他得位不正,那麽大雍皇帝就給他一個異姓王的封號,再将他手中州府賜為封地。
一來,蔡曠為天子所封,他便能挽回些許顏面;二來,兩虎相争,他才能坐收漁翁之利。
阿史那钜算盤打得叮當響,但蔡曠卻也不是個傻的。楚霁立國一事,他大有文章可做。兩虎相争,必有一傷。楚霁占着道義,阿史那钜占着正統,他想要夾縫取利,便要先叫着二人鬥起來。
阿史那钜的招安旨意送到洵州不幾日,便收到了蔡曠遞回來的國書。同他所想的一樣,蔡曠被文人口誅筆伐之下焦頭爛額,又因連年征戰大失民心,若是大雍皇帝能正式地封他為異姓王,他願意去征讨楚霁。
只是那時他為大雍之臣,一應軍費糧饷皆當由大雍朝廷承擔,他粗略一算,約莫是軍費百萬兩,糧饷數萬石。
蔡曠已然算準,此時無論阿史那钜允與不允,他都不虧。反正無論如何,阿史那钜是不會從出兵洵州的,他是被自己從盛京城趕出去的,沒有那個膽量自取其辱。
事實也如同蔡曠猜想的一般,此時的蜀州小朝廷正為了這一封國書吵得不可開交。
“王爺,蔡曠這是獅子大開口,豎子不知天高地厚,萬不能答應!”
“撫遠将軍這話說得好輕松,若是不允,難不成你去平亂嗎?”
“放肆!”阿史那钜被一群人吵得頭疼,國書一摔,朝堂上倒是安靜片刻。
阿史那钜不想與蔡曠發生正面沖突,他知道蔡曠打起仗來有多瘋。
若是早上個十年,阿史那钜會與蔡曠一争,但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東蠻質子,而是手握大權的攝政王。
他不想出現任何意外。
“蔡曠那裏,還需要穩住他,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王爺,楚國初立,楚霁雖富,兵力卻不足。不如先取楚國,盡得其財,再以此養兵,北上伐洵。”忽有人提議道,并且這個意見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附和。
阿史那钜幾經思量,終究還是點頭同意發兵楚國。
柿子都要先撿軟的捏,楚霁出身巨富又身為州牧,盤算多年,卻也不過另得了四州;蔡曠卻是白手起家,三年時間得占七州,怎麽看都是楚霁更好對付。
楚霁近來依舊是忙,但由于三省六部各司其職,處理事務的效率倒是高了不少。
時近寒冬,滄州地處北方,冷得很,好在禦書房裏有暖閣。若是不召見大臣,楚霁便獨自窩在暖閣裏批奏折。
冬日裏軍營的訓練卻不曾減少,每日天未亮,楚霁上朝之時,秦縱也前往軍營練兵,直到天黑才回。
“王上,益州急報!”兵部尚書遼通親自來報,孫常侍不敢耽擱,連忙禀報。
“命他在正殿候着。”楚霁面色一冷,也快步出了暖閣。
楚霁一目十行地看完軍報,上頭的內容倒是不出他所料,阿史那钜果然出兵了。但動作卻比他想的更快,而且居然是往益州逼近,倒是意外。
“秦帥可曾知道了?”楚霁正問着,秦縱便從外頭進來,看樣子也是收到了消息。
遼通連忙給秦縱行禮,又道:“僞朝廷幾乎全軍盡出,四十萬大軍很是棘手。”
楚王軍加起來也不過四十萬有餘,其中精兵也就只有十多萬,更多的是剛剛從益州和奚州收編的降軍,戰鬥力良莠不齊,還需訓練。
“阿史那钜發兵益州倒是好事。”秦縱忽然道。
“阿縱,你說什麽?”不知是楚霁疑惑,兵部尚書也一臉疑惑地看着秦縱。
秦縱牽着楚霁來到沙盤旁,這個秦縱制作的沙盤也被原封不動地搬進了禦書房,現如今已經有五個州府上插着玄色楚字旗。
這個沙盤是秦縱制作的,卻不僅起到了讨楚霁歡心的作用。将輿圖變成實體,也讓他對各處地形了如指掌。
遼尚書也跟着二人來到沙盤旁,只見秦縱将腳步停在了最南邊,益州邊境。
“益州以南是南海!海域廣袤,遍及整個僞朝的東南之境。”楚霁忽然出聲。
楚家也在海上行商,以外雖只是往西行船,但楚霁顯然比旁人更了解此處。
秦縱笑着點頭:“阿史那钜的大軍若想從蜀州前往益州,必須要從東南沿海行軍。四十萬人,沿途少說也要走四月之久。若是我們從益州行船背上,便可以在他們行軍途中登陸,攻其不備。”
此話一出,遼通倒吸一口涼氣。
但他本就是膠州将領出身,受傷退了二線才被任命為兵部尚書的,又很快看出了不妥之處。
“海上行軍不是易事,何人通曉水性能訓練水軍尚且不論,便是這足以乘風破浪的大船,又改何處去尋?”
膠州臨江,他也是見過水師訓練的,可即便是最大的船,在江中尚可,到了汪洋裏實在不夠看。
秦縱卻是看向楚霁,滿眼含笑。
楚霁讀出了他等誇的意圖,從善如流道:“楚家有船,秦帥善水。”
楚家出海行商的船,是楚霁親自畫圖紙設計的,稱為寶船,以鋼鐵為龍骨,最大的長四十四丈,寬足有十八丈,可以容納上千人,破浪乘風,跨浪渡海如履平地。【1】
秦縱更是不用說,他出身涪州,也屬沿海一帶,在原書中更是數次描寫他領軍海戰的英勇身姿,只是這些年來,秦縱的主戰場都在內陸,以至于楚霁幾乎都忘了此事。
敲定了要從東南沿海登陸的方針,二人就又得分別了。
秦縱需得前往益州組建海軍,雖說還需要從益州征召水性好的新兵入伍,好在膠州曾有過水軍,這些人在秦縱帳下三年,可堪大用,倒是省下不少功夫。
【1】來源于《明史》中對于鄭和寶船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