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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薛正和姜木翻牆進入桐昌城後,只覺得進入了另一方世界——鬼魅橫行之界。

    愁雲萬裏之間隐約現着慘淡月色,使城內的一切都籠罩着灰敗的氣息。

    即使是被城裏中透出的燈火映着,也有股子塵封已久的感覺。

    這詭異的氣息讓姜木凝眉,可還未及細想,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什麽思緒都飛出了天外。

    兩人剛從城牆上蹑手蹑腳地下來,尚未行出幾步路,便被前頭橫着的兩具人類的屍體攔住去路。

    死的不止是這兩人,屍體旁邊隐約還有幾只野獸也躺倒着,大約也早就沒了氣息。

    瞧這樣子,應當是城中大亂,死傷無數,就連山上的野獸也敢沒了忌憚,光明正大地下了山來。可還沒等它們能飽餐一頓,便也染上了這城中疫病,死于非命了。

    總是是姜木和薛正見慣了生死,也被眼前這些屍身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是這夜色濃厚,離得這麽遠一時之間倒看不清這兩具屍體是否如線人所說的那般死狀慘烈。

    薛正到底是軍伍出身,膽子也更大一些。他心裏犯着嘀咕,想要早些弄清楚這城中疫病的實情,心神稍定之後便準備上前探查。

    忽的,從進了城後便一直不語的姜木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不要命了?”

    姜木一邊沉聲将人攔住,一面仔細分辨着随風吹來的腐屍味道,面色上是罕見的嚴肅。

    味道若有似無,不似尋常自然死亡的屍體,反倒透着酸澀的味道。

    與古書典籍上所記載的因瘟疫而亡的屍體味道別無二致。

    只是這瘟疫竟比醫書上記載的還要可怖幾分,不僅整個桐昌城幾乎全城覆沒,竟連動物也會被傳染。

    “這勞什子時疫厲害得很,你只看這些動物的屍體。咱們雖說戴了面罩,但終究這病氣無孔不入,還是離遠些。”

    薛正原先也是被這景象驚得昏了頭,現在被姜木一提醒,倒也回過神來。

    只是想到楚霁派他們前來的目的,又不由得嘆氣。這時疫這般厲害,自然是不能讓姜木再過去把脈了,但不把脈又怎麽能知曉病症呢?

    薛正的憂心忡忡姜木不知,但看他已然放棄了上前探查的想法,便也不耽擱地徑自繞過屍首,朝着錢莊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身為醫者,平日雖不着調,但到底醫者仁心,姜木心底的焦急比之薛正只多不少。

    薛正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連忙追了上去。

    桐昌城內萬家閉戶,荒無人煙,離城門越遠,便愈加荒涼。

    兩人此刻已然離桐昌城中最為繁華的東城不遠,可道路兩旁的商鋪也瞧不見半點燈火。

    如是在平日,因着宵禁的緣故,城中這般倒也尋常。

    可街道上橫着的死屍卻每隔幾步便會出現,每一次都觸目驚心。

    越往城東走,路上的橫屍便越多。

    俨然是一座死城的模樣。

    正值早春,夜風盡起,即便是臉上覆着面紗,也能感受到被寒風卷起的腐屍味道,讓兩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姜木眉頭一皺,轉過頭剛想和薛正說些什麽,就被薛正一把拉住隐在了商鋪的梁柱後頭。

    瞬息過後,一道人影閃過。

    那人一身的黑色夜行衣腳步匆匆地朝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奔去,還不時地左右張望着,似乎在提防着什麽。

    其腳步極輕,動作之間敏捷又娴熟,顯然是個練家子。

    幸好薛正提前發現了前方的氣息,及時将兩人的身形隐藏好,躲在那人的視覺盲區裏。

    他們能瞧見那人的一舉一動,那人卻發現不了他們分毫。

    只可惜,那人也覆着面罩,他們沒能瞧見那人的相貌。

    二人對視一眼,便有了決定——

    姜木等在此處,而薛正則去追蹤這人。

    桐昌城內此刻莫說是人影,便是鴉雀都罕見。可大半夜卻忽的竄出這麽個人來,還穿着夜行衣,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形跡可疑,必有蹊跷。

    就在薛正要追出去之時,姜木忽的想起了什麽,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拿出一個瓷瓶。

    “別追太遠,找個機會灑到他身上,跑不了。”

    薛正聞弦音而知雅意,心思一轉便曉得了這裏頭的藥粉與追蹤有關。

    他也不多問,點點頭,接過瓷瓶追了出去。

    夜色拉下大幕,藏匿着一切一切的雲詭波橘。

    前頭那人顯然是警惕性極高的,不時朝着四周張望警戒着。

    薛正見此更是下定了決心,要一探究竟。

    可長街上空無一人,又都是帶着極強傳染性的屍體,即使是薛正也不能很好地隐藏身形。

    他瞧着前頭那人的身影越來越遠,眼看便要跟丢,心念一轉,無聲地躍上了街旁商鋪的房頂。

    房頂之上,薛正腳步如風,腳下的瓦片磚石卻不曾發出絲毫聲響。

    在東郊大營這半年的訓練,足以讓他此刻游刃有餘。

    就這樣,薛正居高臨下地觀察着這人的動向。

    很快,他便發現了端倪。

    方才他和姜木已經快要行至桐昌城的東城區,他一路追來,這人卻向着西北方向前進。

    西北處因為有山,不似桐昌城其他地方平原廣闊,所以居住的百姓很少,只有兩三個村莊,最是人丁稀疏。

    大半夜的,又是這樣不安生的時候,這人往那去幹什麽?

    薛正暫時想不出緣由,眼看着這人又要行至城郊處。

    再往前,便是大大小小的村子了。

    因為桐昌城平原廣闊,又有兩條用以灌溉的江河穿城而過,所以農業極為昌盛。

    村中便是大片大片的農田了,一眼便能望到頭,完全無法藏匿。

    想起姜木的話,薛正立于房頂,趁着微風輕起,順着晚風吹拂的方向将瓶中藥粉傾斜而下。

    藥粉無色無味,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下那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

    那人行跡匆忙,果然毫無察覺。

    薛正猜得到這藥粉的作用,心下負擔卻不減。

    他無力分析出這人是敵是友,又是哪方勢力派出的人。

    但眼下到底還是去錢莊了解時疫的本末最要緊,思及此,薛正便也只得壓下滿肚子的擔憂疑惑,迅速回東城區找姜木彙合去了。

    城中,姜木把藥瓶給了薛正後便站在原地等着。

    那瓶子裏的藥粉功效獨特,只需與人的皮膚肌理相觸,便會融進血液,使得這人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味道,一月不散。

    這味道人聞不出,可阿黃卻能準确分辨。

    随身帶着這藥粉自然不是姜木能未蔔先知。

    他們本就是翻牆潛入桐昌城的,是要輕裝潛行。

    但他出發前,楊佑便預料到桐昌城的時疫或有蹊跷,向姜木一一交代了應對之策。

    姜木也是因此才帶着這藥,還真是讓楊佑說中了,說不準真能派上大用場。

    想起楊佑,姜木心頭剛升起的愁緒稍稍緩解。

    那夜行人的出現已然讓姜木有些“此事不同尋常”的直覺。

    但無論這桐昌城再如何形式不明,也還有楊佑和楚霁呢。

    多思也是無益,百般無聊之下,姜木倚着牆壁,看着這座死寂的城。

    不,并不是全然的死寂。

    不遠處河流裏的水潺潺依舊。

    桐昌城內有兩條江河。

    一條是與滄州一衣帶水的弋江,一條便是眼前的這一條環江。

    據說因為這兩條河一南一北地穿城而過,所以桐昌城中并不需要水井。

    吃水、浣衣、灌溉土地……有此二江便足矣。

    這兩條河哺育了桐昌城內的萬千生靈。

    只是此刻,浩瀚江邊已是伏屍綿延。

    月上中天之時,薛正回來了,姜木連忙迎上去。

    “那是什麽人?”姜木問道。

    薛正默然搖了搖頭。

    這結果将姜木也不意外,他和薛正的腦子屬實是半斤八兩,他這邊也迷糊着呢。

    “算了,別想了。明日便傳信讓楚霁把楊佑和阿黃給我送來,一準兒跑不了。”姜木看得開,說這話時頗為豪邁,大有些自豪之态。

    薛正只覺得這話聽得他牙酸,又有些半“苦中作樂”半幸災樂禍地想着,若是楊佑知道自己和阿黃并列,也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很快,二人來到了錢莊門口。

    向來門庭若市的錢莊此刻只餘下寂寥。

    朱漆紅門緊閉,角落上隐約可見垂下幾绺殘缺的蛛網。

    只有高懸着的“霁月錢莊”烏木匾額尚且勉強彰顯着獨屬于天下第一錢莊的巍峨氣勢和不俗財力。

    薛正愣怔片刻後才上前敲門。

    “篤篤篤”的聲音在凝滞的空氣中回響許久,卻未曾得到半點回應。

    薛正心急如焚,剛準備用力踹門便被姜木拉住。

    “诶呀,快別敲了。”姜木原本也着急得很,忽地他一拍腦袋趕緊上前阻止。

    “桐昌城內的疫病這樣嚴重,錢莊的人只怕也染上了。這裏離太守府不遠,動靜再這麽大,太引人注目了。”姜木說道。

    薛正的手停在半空:為什麽感覺今天姜木的腦子格外好用?

    姜木眼角彎成一個心虛的弧度,聳着肩道:“楊佑早告訴我不要敲門的,我給忘了……”

    薛正沒好氣地嘆了一聲,随後還是不得不認命地問道:“那咱們怎麽進去?”

    誰叫咱沒有這個開小竈補習的待遇呢?還是勤快着些多“請示”吧。

    “翻牆啊,”姜木理所當然道:“咱們城牆都翻了,這院牆還翻不過去?”

    薛正:那還真是不好說……霁月錢莊的牆裏牆外機關重重,別說姜木了,便是他都會被戳成篩子。

    忽的,他匆忙從懷中拿出一個錦囊,從裏頭拿出一張宣紙來,赫然便是錢莊的機關分布圖紙。

    薛正将手中的圖紙一揚,臉上是面罩都遮不住的得意:“瞧瞧,還是主公疼我,不比楊佑對你差吧。”

    ……真想讓秦縱看看薛正這不知死活的模樣,居然敢這麽比喻。

    姜木無奈又好笑地點着頭,示意薛正快些翻牆進去。

    悄悄更新……抱頭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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