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
“對,之前十月份的時候隔壁的物創班就已經團建過一次了,他們去了海邊露營基地吃燒烤呢。”胡妤洙啧了一聲,“我們班的同學當時就吵着說也要去海邊搞一次班級團建了。”
“當時我和妤洙去問了濤姐,她說家委會的家長們已經開始幫忙計劃了,讓我們別操心,專心學習,等一模結束就去。”
許臨濯抿唇笑了:“現在也是時候告訴大家這個消息了。”
晚自習的上課鈴剛響過,許臨濯便拿着計劃表走上了講臺,将這周周六進行班級團建的消息和春申一模的答案一起傳了下去。
聽到消息的衆人第一時間振臂歡呼,更有甚者把試卷都扔到了半空中,引得旁邊人笑罵。
“那我們是不是周六上午也不用自習了?!”
“濤姐好像已經和學校申請了,全都準備好了。”
“啊啊啊啊啊會去海邊嗎會去海邊嗎?!我們學校離海這麽近,不去海邊說不過去吧!”
“我要吃燒烤燒烤燒烤!!”
“對呀!隔壁班上次都去吃燒烤了,我們也要去!”
許臨濯聽到問話聲,微微笑了:“上午的自習還是要上的。”
衆人又齊齊發出一聲哀嘆。
彭淩澤站在講臺邊上,接續了許臨濯的話往下說道:“家委會給出的計劃是,下午兩點出發,到海濱公園看鳥觀海,下午四點前往鏡月灣踩水踏浪,觀賞晚霞,六點半到八點半前往燒烤場娛樂基地吃燒烤,家委會的幾個家長會在那邊提前準備食材和粥,晚上九點坐車回到學校。”
許臨濯:“路線已經提前規劃好,家長也租好大巴車了,交通問題可以不必擔心。”
“大家可以今晚決定要不要參加這次團建,不參加的同學留在學校或者是請假回家都是可以的。”
鄭業辰帶頭捧場:“那必須得去啊!”
“啊啊啊啊太好了!我滿足了!”
“我們班也能有一次海邊燒烤團建了!終于不用被隔壁班的朋友嘲笑了嗚嗚。”
氣氛一時間熱烈得快要沸騰起來,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論着那一天的準備和穿着,胡妤洙看向陳緣知,笑道:“托這次團建的福,雖然這個答案對得我心梗,但是一想到能和大家一起去玩,我就又滿血複活了!”
團建啊。
陳緣知微微捏緊了手裏的筆,之前的班級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都沒能成功組織過團建活動,這還是她高中以來第一次參加班級團建。
名為期待的情緒慢慢攀附上了她的心。
第二天便是周六。
胡妤洙一大早來到教室,看到陳緣知頂着兩個黑眼圈的樣子,吓了一跳。
“我去,你這是怎麽一回事?”
陳緣知低聲說了句什麽,胡妤洙沒有聽清,只聽到了“難以置信”這幾個音節,她皺了皺眉,重複道:“你說什麽?”
陳緣知眼神聚焦了一點,“......沒什麽。”
難以置信,她都十八歲了,居然還會有春游綜合征。
一向睡眠質量很好的陳緣知昨晚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全是今天要做的事情。
盡管精神不佳,但陳緣知沒有選擇課間補覺,而是硬撐着完成了早上給自己布置的自習任務。
本來應該進行的周考,因為昨天的一模剛剛過去而取消,改成了自習課,陳緣知便用這些時間将六科的一模試卷一一訂正重做。
這是她每次大考完必做的一件事情,無論那場考試她感覺是否良好,錯誤是否足夠多,她都會重做試卷,感受知識點被放入試題中的體現形式和解答方式,在這種感受中鍛造自己的解題直覺。
一個早上過去,陳緣知中午只來得及休息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要起床的時間。
當她趕到學校門口時,一眼便看到了空曠的廣場上停着的一輛大巴車,陳緣知辨認出幾個熟悉的同班同學的身影。
她上車後随便找了個後排的座位坐下,給許臨濯和胡妤洙發了信息,沒多久就閉上眼靠着椅背睡着了。
不斷有新來到的同學上車,說笑交談着落座,直到一整輛大巴車都坐滿學生。
胡妤洙上車來的時候看到了鄭業辰,她正準備走過去,忽地看到陳緣知,腳步便微微停住。随後她眼底劃過一道流光,她驀地擡起頭,轉身看向車門處。
許臨濯和彭淩澤正站在那裏反複核對人數,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露出一截脖頸,喉結如一顆青杏。少年人高挺落拓的輪廓線被窗玻璃反射的光鍍得透亮。
仿佛似有所感一般,他漫不經心地擡眼看來,忽地定格,目光就那樣自然而然地落在心裏牽挂的女孩身上。
陳緣知靠在椅背上,雪白天光降落,她長睫覆下蓋着眼眶,露出半個毛茸茸的腦袋。
原本斜倚着陳緣知椅背看着這邊的胡妤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沖許臨濯眨了眨眼,然後她伸直手朝他打了個響指,笑着走了。
許臨濯站立在原地,視線未動,直至耳畔邊倏然響起彭淩澤的聲音:“班長,人都齊了,等濤姐過來,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許臨濯收回目光,朝他點頭:“好,你去找個座位坐着吧,我待會兒和司機說。”
等到林青濤也上車後,許臨濯彎身和司機打了個招呼。
随後,在衆人的目光之下,許臨濯表情自然地走過一排排座位,來到某個正在熟睡的人的座位跟前,然後坐到了陳緣知旁邊的座位上。
同一時刻,司機叔叔慢悠悠地拉動手剎,大巴車終于晃晃悠悠地往前開去。不知是突然開動的車子還是因為終于當着衆人的面同框的一對情人,車內的交談聲隐秘地微弱下去。
陳緣知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忽然感覺到車廂晃動,潛意識裏反應過來是大巴車開動了,腦子卻愣愣的,直到鼻尖傳來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氣,有點苦澀的味道,但很熟悉。
陳緣知的腦袋變得重了,有些搖搖欲墜起來,就在這時,身邊人體貼地低聲說道:“想睡的話就靠過來吧。”
仿佛得了批準,原本還在搖擺的神經繃斷,陳緣知的腦袋慢慢歪倒下去,穩穩抵上那人的肩頭。
許臨濯垂眸看她的睡臉,臉上露出淺淡笑意,他也不在意那些投來的似有若無的目光,伸手将陳緣知的手心握住,十指相扣。
很美好的一幅景象。窗外流淌過的遠山和丘陵,幽靜的綠色被傾倒在窗玻璃上,然後吹散,明致的風光漫過湖泊水田,窗內少女閉着眼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光的碎片在二人的眼睑上栖息。
四周的同學餘光瞥見二人的動作,交談聲靜了一瞬,然後又變得熱烈了。
陳緣知是被許臨濯慢慢叫醒的。
“清之.......”
“清之。”
陳緣知艱難地睜開眼,動作緩慢地直起腰,看清眼前的人是許臨濯的那一刻,她微微一怔,初醒的大腦啓動很慢,導致她看着許臨濯的臉發了一兩秒的呆,才接着說道:“許臨濯?”
“你怎麽坐我這兒了.....”
許臨濯:“妤洙去和業辰坐了,看她的意思,似乎是想把你讓給我。”
陳緣知緩過神,撐着手把腦袋抵在許臨濯的胸膛上,慢慢嘆出一口氣,許臨濯則是伸手撫摸她的後腦,“怎麽了?昨晚沒睡好麽。”
陳緣知懶懶地說道:“确實是沒睡好。”
許臨濯:“那還要繼續睡嗎?”
陳緣知把頭擡了起來,打了個哈欠,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不用了,我感覺已經好很多了。”
“是到海濱公園了嗎?”
許臨濯臉上漫開笑容:“是到鏡月灣了。”
陳緣知動作頓了頓,有些震驚:“那海濱公園是過了?那我豈不是一直在車上睡覺??”
“你怎麽不叫醒我!”
面對指控的許臨濯只是握緊了陳緣知的手,一臉坦然地看着她:“看你睡得很沉,就沒舍得叫醒你。”
“現在下去吧,已經到海灘了,大家剛走沒多久。”
陳緣知定睛一看,确實,車上都沒有人了,大家似乎是已經下車去海灘邊踏浪了。
将近五點的日頭變得沉重,慢慢墜下,陽光也被拉得漫長。陳緣知和許臨濯下了車,并肩朝海灘邊走去。
“許臨濯,你說今晚會有夕陽嗎?”
“天氣預報說會有。”
陳緣知:“我希望有。”
許臨濯看向她:“為什麽?”
陳緣知:“沒什麽理由,就是想看到。我還以為要畢業之後才有機會和你來海邊。”
天邊的顏色逐漸變得濃郁,殘餘的陽光在雲層之間溶解,燒盡最後一縷含蓄輕巧的光明。
大海廣袤深湛,微風吹拂露出的一截腳踝,許臨濯和陳緣知并肩走在海邊的木棧道上,行走間兩只手輕輕地觸碰摩擦,不知是誰主動,先纏上一根手指,然後慢慢交攏,握緊。
臨近傍晚,十二月的海邊風已經有些涼,但陳緣知牽着許臨濯的手走在路上,卻覺得越來越暖和。
源源不斷的灼熱從手心裏蔓延到心口的位置,化為一聲又一聲的清晰跳動。
許臨濯的聲音很輕:“你喜歡海嗎?”
陳緣知:“喜歡,像喜歡夏天一樣喜歡。”
陳緣知補充了一句,語氣認真:“也喜歡你。”
海灘邊遠遠傳來笑鬧聲,行人沉醉在晚風裏,而晚霞也不負期望,緩慢降臨。
烏金色的雲彩像是隕落人間的珠寶,邊緣赤繡金織。黃昏漫無邊際地纏綿寰宇,藍色的天空和海洋遠去,天地間一片燒灼的緋色,人間燦爛,久久不息。
許臨濯看向她的眼神安靜溫柔,晚霞落在他的眉間。
陳緣知站在原地,擡頭看他,而許臨濯低下頭,額頭貼上她的,嘆息了一聲。
“那我還是不太一樣的。”
離得近了,那雙眼裏漫動的水波變得清晰,某種熱烈的情感不再收束,全然釋放在這漫天的霞光之中,和少女臉頰邊的微紅融為一色。
在他的唇貼上來之前,陳緣知恍惚間閉上眼,眼前歸于一片漆黑的那一刻,她聽到了許臨濯的聲音,低緩溫柔:
“你說的這些,我也都喜歡,但這些裏,我最喜歡你。”
hello?睡了嗎?(大搖大擺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