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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彭虞
    彭虞

    兩人在木棧道上擁抱,晚霞的餘晖安靜朦胧,給大地掃過一抹顏色鮮亮的腮紅。

    這時,許臨濯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

    陳緣知從許臨濯的懷抱裏退開,看着他接起電話,語氣有些奇怪:“妤洙?”

    胡妤洙的聲音夾雜着呼啦啦的海風和歡笑聲,從揚聲器裏傳出來:“我要是不打這個電話,你們還要抱到什麽時候?”

    陳緣知:“.......”

    許臨濯笑道:“少管我們,玩你自己的不就好了?”

    胡妤洙聲音懶散:“沒有要管你們的意思,誰讓我視力好,一擡頭就看到你們了。”

    “我要找我同桌一起拍照,麻煩你把她送到海邊來哈。”

    晚霞籠罩海岸的一角,陳緣知趕到海邊的時候,胡妤洙正在和鄭業辰一起拍照,海天相接之處彌漫着一片美麗的玫瑰色。

    “緣知,快來!”

    陳緣知湊了上去,許臨濯靠在她身後,四個人前前後後交疊在一起,仰着頭,鄭業辰高舉着手機,朝天大喊了一聲:“好了沒!”

    “三、二、一!”

    拍完合照之後,胡妤洙讓鄭業辰給她和陳緣知單獨拍幾張,女孩們的發絲被海風吹得翻飛,衣袂飄揚。

    環境着實惡劣,好不容易拍了一張,鄭業辰拿給胡妤洙看完不到一秒就被打了,胡妤洙怒了:“鄭業辰,你這拍的什麽鬼?”

    鄭業辰心虛:“風太大啦,我把握不好那個時機,這也是沒辦法的......”

    胡妤洙拿起手機屏幕,眉毛倒豎:“你覺得這張圖只有我們的臉被頭發糊住了這一個問題嗎?”

    陳緣知點評:“業辰,不認識我們的人看到這張會以為我們才一米四。”

    鄭業辰:“......嗚,拍照好難。”

    胡妤洙無言:“算了,你站旁邊去,我們自拍好了——”

    胡妤洙話音剛落,陳緣知便看到鄭業辰轉頭喊住了兩個路過的人:“婉宜!臻怡!”

    虞婉宜和孔臻怡挽着手路過,聞言腳步俱是一停。趁着鄭業辰走過去和二人交涉的時間,陳緣知隔着一段距離打量二人。

    虞婉宜和孔臻怡看上去就很專業,一個脖子上挂着單反一個手上拿d,堪稱全副武裝,難怪鄭業辰會叫住她們。

    鄭業辰說完,虞婉宜和孔臻怡似乎是點了點頭,然後虞婉宜拿了孔臻怡d,朝這邊走來。

    鄭業辰滿臉喜氣洋洋,“我找來了幫手!婉宜拍照肯定比我好看!”

    陳緣知頓了頓,第一反應是看了眼胡妤洙,但胡妤洙面色如常。

    “我給你們拍,”虞婉宜開始調試相機,看上去态度還挺認真,“你們想要什麽樣的照片?”

    陳緣知主動說了想要的照片樣式,虞婉宜一邊幫她們拍照,一邊指導她們擺動作。

    “業辰,那邊有個瓶子,你去把它踢開。”

    “挺直腰,對,把臉稍微側過去一點。”

    “不用管頭發,這樣很好看。”

    成片效果好得出乎意料,虞婉宜一張張滑動給她們看,還在詢問着,語氣聽上去嚴謹,帶着一絲不确定,“你們覺得怎麽樣,需要重拍嗎?”

    陳緣知剛想說“已經很好了”,胡妤洙就已經搶先一步擡起了頭,直直地對上虞婉宜的目光,她笑道:“很好看哎!我覺得不用重拍啊,就這樣就很好了。”

    “你拍的比鄭業辰那家夥好多了。”

    毫無芥蒂的誇贊和笑容,仿佛兩個人之間并沒有那些傳言裏的不和。

    虞婉宜怔了怔,這一刻,她連早已形成習慣的甜美笑容都忘記挂上臉頰:“.....你們喜歡就好。”

    晚霞快要散盡了,陳緣知接過手機,她看着虞婉宜,“婉宜,你和臻怡要拍合照嗎?”

    “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拍。”

    虞婉宜的臉上露出笑容來,似乎有些驚喜:“真的嗎?那麻煩你啦。”

    陳緣知拿着相機來到二人面前,孔臻怡和虞婉宜一看就是經常拍照的,姿勢都擺的很自然。

    低配攝影師和高配模特的組合,陳緣知摸了摸鼻子,不由得多說了兩句:“我拍得沒那麽好,我先拍兩張給你們看看?然後你們看有什麽地方要調整的。”

    虞婉宜笑道:“好啊!”

    孔臻怡:“沒問題的,你随便拍。”

    陳緣知拍完兩張,拿去給孔臻怡和虞婉宜看,孔臻怡看了眼照片,“哎呀”一聲,“我感覺我手臂好胖啊,還是把外套穿起來好了。”

    陳緣知卻擡起頭看向她的眼睛,很認真的樣子:“不會。我覺得這樣很好看,一點也不胖。”

    孔臻怡被她的認真晃了眼,有些怔住,“......那,那我就這麽穿?”

    陳緣知點點頭:“嗯,我再找找角度。”

    最後拍出的照片三個人都很滿意,陳緣知看着照片,還是覺得拍得不夠好,虞婉宜卻笑了:“哪有,我們都覺得很好看好不好!”

    “還是你拍的好看一些。”

    孔臻怡搭上虞婉宜的肩膀,笑着說道:“婉宜拍照确實沒話說,出片率不要太高。”

    虞婉宜擺擺手:“我也就是随便拍拍,拍多了自然就有經驗了。”

    陳緣知看着她:“雖然你這麽說,但我總覺得,你應該也付出過很多努力吧。”

    她補充了一句:“拍照,還有其他的也是。”

    虞婉宜這次是真的怔住了,她看着陳緣知,一時間連笑着回應對方都忘記了。

    但陳緣知似乎沒有注意到,她淺淺地笑了,“那你們玩,我就先走了。”

    孔臻怡和她揮手,看着陳緣知的背影,立在海灘邊的兩個女孩一時間都沒說什麽,只剩一片如海的靜默。

    直到虞婉宜忽然笑了一聲。

    她凝望着海邊礁石底下卷起的浪花,輕聲道:“果然,許臨濯喜歡的人和他肯定也是相像的。”

    遠處,陳緣知跑回了胡妤洙和鄭業辰站立的地方,許臨濯慢慢地走到她身邊,表情溫柔地拉住了她的手。

    将暗未暗的天空一片深邃寂靜的藍,海風将四個人的衣擺和頭發吹起,胡妤洙和陳緣知說着什麽,然後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然的笑臉,而陳緣知和許臨濯的身影依偎着,相連的手心始終沒有分開。

    虞婉宜是羨慕的。

    她是檻花籠鶴,永遠無法那麽自由恣意。

    她不能夠做自己,不是因為她放不開,沒有勇氣,而是因為她覺得真實的自己并不漂亮。

    她要愛笑,要長袖善舞,要識大體懂分寸,要去混那些光鮮亮麗的圈子,要成為別人眼中被豔羨的人。她總覺得人被愛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足夠美好。

    真實的她善妒,執拗,虛榮,連她都不喜歡那樣的自己,又怎麽會有別人喜歡這樣的她。

    孔臻怡一直沒說話,直到此時,她忽然輕聲開口道:“婉宜,你是不是一直喜歡許臨濯?”

    虞婉宜抿了抿唇,笑了,很淡很淡的笑意:“你早就知道了呀。”

    “是啊,我喜歡他。”

    孔臻怡的語氣很肯定:“但你沒有向他表白過。”

    虞婉宜:“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喜歡我。”

    那天孔臻怡表白的時候,虞婉宜其實也跟過去了,但她沒有告訴孔臻怡。

    所以她聽到了好友對許臨濯的表白,也目睹了許臨濯聽到表白時的神情。

    他依舊那麽溫柔,那麽耐心,他站在走廊的盡頭,中午放學後的走廊空無一人,他面前是紅着臉傾訴心意的漂亮女孩,走廊外垂落的綠影和光斑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眼睫,他的衣領上,而他不動如山,眼底的那潭湖泊一絲波紋也無。

    許臨濯聽完表白,臉上露出了淺淡的笑,“所以,你喜歡我什麽呢?”

    孔臻怡一一數着:“成績好,性格溫柔,長相出衆,人品也好.....”

    許臨濯:“除了這些呢。”

    孔臻怡沒說話了,虞婉宜看着她的背影,猜測着她現在的表情,也許是愣住了吧。

    許臨濯搖了搖頭,語速輕緩:“臻怡,如果有另一個成績好,性格溫柔,長相出衆的男性出現,你也會喜歡他的。”

    “你喜歡的并不是我。”

    海風似乎也變得慢了下來,浪花拍在礁石上,漸漸靜止了。孔臻怡的聲音低了下去,“你聽到了?”

    虞婉宜修飾着自己的聲音,回答道:“我聽到了。”

    孔臻怡笑了一聲,很輕:“那他說的時候,你覺得驚訝嗎?”

    虞婉宜:“不驚訝。因為我也是那樣的。”

    許臨濯的拒絕說得隐晦,可孔臻怡一瞬間便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他什麽都知道,他知道孔臻怡那時所謂的喜歡是什麽。是虛榮,攀比,是因為她覺得和許臨濯在一起會很有面子。

    孔臻怡把和一位優秀的男性在一起,視作了一件能夠增加自己價值感的事情,或者說不止是她,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她們喜歡的并不是許臨濯這個人,而是他所代表的光環。

    剝離開一切外物,她們甚至說不出自己欣賞許臨濯什麽。

    “我沒想到他會看出來。其實我也只是迷迷糊糊地意識到,我的喜歡很輕微,但他直白地說出來的那一刻,我才清晰地發現,我确實是的。”

    孔臻怡看着遠處的海面,風吹開她的黏在她面頰上的頭發:“婉宜,我那時覺得那麽難過,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我。”

    “而是因為我也覺得,他不該喜歡我。”

    “我知道。”虞婉宜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輕聲道,“我知道你那個時候為什麽這麽難過,臻怡,我都明白的。因為我也是。”

    所以她那天收回了那封本來已經送出的表白信,不止是因為孔臻怡是她的好朋友,還是因為,她看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許臨濯不會喜歡她,無論如何都不會。

    虞婉宜記得剛進入高中時的自己是什麽樣的。

    那時的她渴望被注視,渴望成為人群的中心,她希望自己被人羨慕,她表面上裝作不争不搶,實際要強至極,所以經常暗暗地和其他人較勁。

    她喜歡假裝不經意地炫耀某樣東西和經歷,然後享受來自他人的豔羨目光。

    她那時尤其看重異性緣,因為她漂亮性格好,格外受男生追捧,班裏幾乎沒有誰的異性緣可以和她比拟。

    自己的身上有一樣東西是遠勝于周圍同齡人的。這種感覺,簡直令人上瘾。

    在日複一日的優越感的熏陶下,她逐漸覺得受異性歡迎的她比其他女生都要優秀。

    她那時愚蠢,狹隘,卑劣。

    若非許臨濯點出,她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卑劣。

    許臨濯可能會喜歡任何人,但絕對不會是那時的她。

    他身上散發的光輝,也曾有一刻落在她的身上,但卻沒有照耀她,反而讓她無所遁形。

    “但是,臻怡,”虞婉宜的聲音帶着釋然,“我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他了。”

    是的,不再喜歡那個人。

    即使她一直注視着那個人整整兩年,即使她曾經努力地攀爬到足以和那個人并肩而立的位置,即使她為了那個人而改變自己,即使漫長的青春歲月裏,她曾經真正地.....喜歡過許臨濯這個人。

    孔臻怡擡手回抱她:“嗯,不要再喜歡他了。”

    虞婉宜的手指微顫,她收緊手臂,将臉埋在好友的肩膀處,慢慢合上眼睛。

    一滴透明的水珠悄然落下,消失在拂過耳畔的海風之中。

    ......

    上了車之後,陳緣知和胡妤洙坐在一起,兩個男生被趕到後排坐去了,陳緣知回想着剛剛在海邊發生的一幕幕,此時此刻,她終于有機會對胡妤洙問出一直以來的困惑:

    “妤洙,你和婉宜.....曾經有過什麽摩擦嗎?”

    胡妤洙聞言,露出一點驚訝來:“為什麽這麽問?”

    “當然沒有啊。”

    陳緣知:“這樣.....因為之前有人跟我說過,你們關系不好。”

    “為什麽?”

    “她說你曾經拒絕和虞婉宜做朋友。”

    胡妤洙恍然:“原來是這件事嗎?”

    “但怎麽說呢.....”大巴車開動了,夜晚和燈光交織成流動的銀河,胡妤洙的側臉時暗時亮,只有一雙眼澄如清水,她看着陳緣知笑道,“我本來朋友就很少,不是因為別人的問題,而是我自己不擅長和人交心。”

    “我确實沒有答應和虞婉宜做好朋友,但這并不意味着我讨厭她。”

    陳緣知慢慢點頭,心如明鏡:“原來如此。”

    大巴車沿着海岸線的小路晃晃悠悠地行駛着,海洋和天空在暗藍色裏沉澱成一片濃郁的黑,林間小路樹影密匝,直到臨近燒烤場,燈火才慢慢亮起。

    無數的熒光燈和火焰彙聚成一片人間的星河,學生們的歡呼交織着零碎笑聲,車一停穩,大家便紛紛湧出車門,朝燒烤場跑去。

    一班人被分坐在好幾個小燒烤爐面前,還有人沒吃燒烤,跑去喝粥的,還有人跑去角落的沙灘上玩秋千和吊床。

    陳緣知一個人坐在石桌邊上,許臨濯去替她拿吃的去了。

    她坐在角落的一隅,遠處人聲鼎沸,這一處便顯得靜谧。海風夾雜鹹濕的氣息吹拂過她的鬓發,她拿着手機在看消息,白光淺淺映亮臉頰。

    “嗨。”

    耳畔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陳緣知聞聲仰頭看去,有些驚怔。

    是彭淩澤。

    他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穿的簡單,一件毛衣和衛衣外套,纖長的睫毛黑得濃郁,看人的眼神溫和,跟她打了聲招呼後便在她身側的位置坐下。

    陳緣知偏頭看他:“這麽快就吃完了?”

    彭淩澤翹着唇角,“嗯,胃不太舒服,就沒吃燒烤,只是喝了粥。”

    “我看到班長了,他在幫你烤東西,我走的時候看了一眼,他應該很快就好了。”

    陳緣知眨了眨眼,握着茶杯的手指松開,她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壺:“謝謝你給我傳消息,不過我沒什麽消息能給你,就請你喝杯茶吧?”

    彭淩澤也幽默了一把:“怎麽沒有?你可以偷偷告訴我班長傳授給你的學習秘訣,要知道他的學習秘訣是可以拿到朋友圈賣錢的,那樣我就賺大了。”

    陳緣知忍不住笑了,戳破了彭淩澤的謊話:“你真的想要班長的消息嗎?不是別人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我能說的,我都會告訴你的。”

    得到了這樣的準許,彭淩澤反而沉默了,嘴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也淡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陳緣知倒好一杯茶,将茶杯放到他面前的時候,彭淩澤才開口:“剛剛在海灘那裏的時候,你幫婉宜她們拍了照片。你走之後沒多久,我看到婉宜抱着臻怡哭了。”

    陳緣知怔了怔。

    彭淩澤眉眼低垂:“她其實只流了幾滴眼淚,很快就沒事了,什麽痕跡也看不出來。如果不是我一直在看着她的話,估計也不會注意到。”

    陳緣知笑了笑:“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你覺得我弄哭了她嗎?”

    彭淩澤輕聲道:“不是,不是興師問罪。我只是很想知道,她為什麽會哭。”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流眼淚了。”

    陳緣知臉上的笑慢慢收了起來。她凝視着彭淩澤的側臉,嘆了口氣:

    “好吧,我告訴你。”

    “我其實也沒說什麽,”陳緣知複述道,“我只是誇贊了她的拍照技術,然後說了句,‘我覺得你應該背地裏也付出過很多努力吧’,就是這樣而已。”

    彭淩澤微微怔愣,旋然笑了:“原來是這樣。”

    “那我知道了。”

    陳緣知:“所以是為什麽?她是因為我說的這句話才哭的嗎?”

    彭淩澤沒有直接回答,他反問了陳緣知一句:“你覺得婉宜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陳緣知:“很要強,也很有野心。”

    彭淩澤有些意外:“為什麽你會這樣覺得?”

    “不對嗎?”

    彭淩澤:“不,你說的很準确。但我想,這和她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應該是完全相反的吧,她喜歡在人前表現得不争不搶,随和親切。”

    “如果她聽到你的評價,恐怕會吓一跳,一個剛來到這個班不久的普通同學都這樣看待她,她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裏露餡了。”

    彭淩澤将虞婉宜的反應說得很風趣,陳緣知聽完,淺淺地笑了:“因為我以前也是這樣的。”

    “我後來發現,看一個人不應該看她說什麽做什麽,而應該看她得到了什麽,對她得到的東西又是什麽态度。”

    陳緣知一開始見到虞婉宜時,也曾經以為她是一個單純熱烈,活潑可愛的女孩,她笑起來的樣子讓人覺得她無憂無慮。這樣的女孩,一定在愛的包圍裏長大,從小到大都沒有煩惱吧。

    直到她發現,虞婉宜其實是歷史類的第一名,陳緣知一向很早到校,每次她到了之後不久,虞婉宜也會來到教室,然後拿着書本去走廊上背書。上課時她也曾無意識地看向虞婉宜幾次,看到的無一例外都是專注地望着黑板的眼神;

    後來她又聽說,虞婉宜高二時曾參加過三個大型社團,在其中一個社團擔任幹部的職位,也因此有很多學弟學妹會來班裏找她,給她送東西,和她聊天,也有很多人追求她,但她卻沒有接受過其中的任何一個追求者。

    但虞婉宜和朋友談及這些時,并沒有表現出困擾,而是自然而然,習以為常的神情。

    “如果不是要強的人,怎麽會對自己的各方面都嚴格要求。越是希望自己表現得完美,越是害怕不完美被暴露。因為沒有人是完美的,要求自己完美無瑕,潛意識裏其實是對自我的不接納。”

    彭淩澤看着陳緣知,他張了張唇,“......你說得對。”

    “婉宜她喜歡被人簇擁,也喜歡被人羨慕。她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并且抛棄了過去的自己。”

    陳緣知:“你為什麽知道?”

    彭淩澤:“因為她和我說過。”

    彭淩澤和虞婉宜在上高中之前并不認識,真正開始對彼此有一些關注,也是在分科之後。

    兩個人都選了歷史類,每次大考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偏偏兩個人都是不會把情緒表現在臉上的人,即使已經逐漸将對方視為對手,但相處時還是客客氣氣的。

    打破僵局是在高一下學期,彭淩澤收團員檔案時翻看了所有人的檔案,檢查缺頁漏頁的情況,結果發現了團員檔案裏貼着的虞婉宜初一時的照片。

    彭淩澤看到那張照片時是愣住了的。

    照片上的女孩非常胖,臉上堆滿了肉,連原本的五官都很難看清,實在算不上賞心悅目。

    誰能把這張照片和元培班裏的虞婉宜聯系起來?

    彭淩澤當時在空教室裏整理檔案,還沒反應過來,教室後門便被人猛地推開了,虞婉宜的眼裏藏着很深的恐慌,她似乎是跑過來的,手臂繃直按在門板上,胸膛猛烈地起伏着,呼吸聲沉重。

    在看到彭淩澤手中的檔案的那一刻,她臉色一變,終于卸去了一直以來的僞裝,露出了原本倔犟壓抑的一面。

    她一字一頓地對着彭淩澤說:“把檔案給我。”

    在此之前,彭淩澤一直以為虞婉宜天真活潑脾氣好,因為他從來沒見她對誰擺過臉色,她是班裏最受歡迎的女生,因為她對誰都很友善親切。

    所以看到她變臉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任由虞婉宜搶走了他手中的檔案。

    “她把檔案上貼的照片撕了,還給我的時候,那一頁已經貼了一張新的照片。”

    “我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麽她的反應這麽大,為什麽她這麽在意過去的長相和身材被人知道,甚至為此擔驚受怕。”

    “後來才知道,原來上一個看到她這張照片的人,曾經拿着這張照片給全班的同學傳看,和大家一起嘲笑她。她是因為小學的時候吃藥才變胖的,而她初中三年都因為這件事遭受着時有時無的排擠,過得很壓抑。”

    “我猜她也內耗過,但她沒有自怨自哀,如果是那樣的話,她不會成為他們初中唯一一個考上東江中學的學生。她用初中三年努力的結果,讓所有曾經嘲笑過她的人閉嘴了。”

    “從初三的最後一個月到暑假,我不知道她都做了哪些努力,但高一開學時我見到的虞婉宜,已經和現在的她沒什麽差別了。”

    “在知道這些事之後,我便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她。”

    “我看向她的時間太長了,日子一天天累積,不知不覺中,好像便有了奇異的東西産生。”

    “當我意識到那是什麽的時候,已經太晚,它早已不受我控制,像是雨季到來時的河流,久經迂回和抵抗,最終還是泛濫決堤。”

    就在這時,孔臻怡向彭淩澤表白了。

    彭淩澤看到了孔臻怡和他表露心意時的眼睛,他知道這個女孩其實并不喜歡他。喜歡一個人的眼神不該是這樣的,她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甚至連表白的時候,聲線都那麽平穩,仿佛在做彙報。

    他不知道為什麽孔臻怡要向他表白,向一個她不愛的人表白,但他也不能輕易地拒絕她,因為這個人是他喜歡的人最好的朋友。

    彭淩澤将這個選擇擺到虞婉宜的面前。

    “你希望我答應她嗎?”

    虞婉宜目光躲避,聲音細微:“答應她吧。”

    彭淩澤的聲音變得輕了,他再一次喊她的名字:“婉宜。”

    虞婉宜這次沒有說話,她沉默了。

    “婉宜,”彭淩澤看着她,“你希望我答應她嗎?”

    “.....答應她吧。”

    虞婉宜彎下了她的脖頸,她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掌心裏,努力克制着聲音的顫抖,仿佛她知道,自己的這句話說出口,便是天崩地裂,無法挽回:“答應她吧,求你。”

    彭淩澤的聲音過了很久,才再一次響起:“好。”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将他推給另一個人,他本該憤怒,他應該質問她,可此時他看着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他卻在想她是不是很難過。

    荒謬,但細細揪着查看,竟也理所當然。

    因為他喜歡她,無可救藥地喜歡。

    彭淩澤垂眸看她,緩慢開口:“.....既然你希望,那我會答應她的。”

    海風濕潤,帶着淡淡的涼意。

    陳緣知凝視他:“可無論如何,你的決定都傷害了孔臻怡,并且讓她和虞婉宜的友情産生了裂痕。”

    彭淩澤低聲道:“是,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所以我向臻怡賠罪過,但她沒有原諒我。”

    “她不原諒我也很正常,她後來知道之後,總是針對我,我也沒什麽怨言,都全盤接受了。”

    陳緣知:“那你知道孔臻怡為什麽要和你在一起嗎?”

    彭淩澤:“知道。我也知道婉宜喜歡的是班長。”

    原來他都知道。陳緣知怔住:“那你對許臨濯……不會心有芥蒂嗎?”

    彭淩澤:“本來是應該有的。”

    彭淩澤眼眸清然,他朝陳緣知笑了笑:“但是我和他做同桌,做同事也有一年了,我知道他人很好,所以即使我喜歡的女孩喜歡他,我也沒辦法因此而讨厭他。”

    “甚至很多時候,我看着班長,會覺得婉宜喜歡這樣一個人,也很正常。”

    陳緣知看着他,語氣篤定地說出了那句話:“你到現在,還是喜歡婉宜。”

    彭淩澤靜靜地看着眼前的石桌,冒着熱氣的清茶已經被冷風吹涼了,他看着微微漾起波紋的茶水,輕聲開口:

    “不了解她的人覺得她熱情,開朗,讨人喜歡,了解她的人覺得她虛榮,僞善,功利心重,但我卻覺得她堅韌,頑強,不折不屈。”

    陳緣知看着他:“這是你喜歡她的理由?”

    彭淩澤笑了笑:“哪有什麽理由。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是毫無道理的事情。”

    他轉過臉來,對上陳緣知洞悉的目光,溫然莞爾:“雖然我嘴上這麽說,也确實是喜歡她,但我扪心自問,我有很多東西是沒辦法為了她放棄的。也許喜歡,但不夠喜歡。”

    緣知瞧着他,忽地笑了:“這樣嗎?”

    “那就最好了,畢竟我很讨厭她,”陳緣知看着身形陡然僵住的彭淩澤,語速緩慢,“知道她喜歡過許臨濯的那一刻,我就開始讨厭她了。她算什麽東西?也配肖想許臨濯。”

    彭淩澤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皺着眉看着陳緣知,語氣變沉:“你——”

    陳緣知繃不住了,爆發出一串笑聲,彭淩澤看着她捂着下巴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頓時明白自己被捉弄了,臉上的堅冰化去,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來。

    他咬字的語氣很重,喊道:“陳緣知。”

    陳緣知擦去眼角笑出來的一滴眼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這就是你口中的也沒那麽喜歡?”

    陳緣知披散着頭發,黑發如瀑,懸于頭頂的圓月輝映,微芒落入她的眼底,慢慢晃蕩出一片明淨的光輝。

    她笑了:“彭淩澤,在這一點上,你和虞婉宜真的很般配,一樣的嘴硬心軟,一樣的不真誠。”

    .......

    許臨濯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陳緣知一個人坐在石桌邊上,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把餐盤放在桌子上,在陳緣知的身側坐下,目光落在女孩的側臉上。

    “清之,你在想什麽?”

    陳緣知一時沒有回答,她望着天上的月,突然吟誦出一段話:

    “......‘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理想,你勢利,庸俗,然而我愛你。’”

    許臨濯道:“毛姆的《面紗》?怎麽突然想到這個。”

    陳緣知卻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笑着搖搖頭:“沒什麽。”

    只是覺得,虞婉宜,她其實很幸福。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看穿了她的僞裝,缺點和不堪,卻依舊愛着她。

    終于把婉宜和淩澤的故事也講完了!這一對的故事是突然出現的(微博說過),幾乎一下子就就想到了毛姆《面紗》裏的這段話。

    總有人會愛你,無條件地愛你,不是因為世俗外物,即使你暗淡,不夠明亮,但會有這樣一個人,他會覺得你是珍寶,他會愛你,連同那些你覺得不夠美好的地方。

    這段話就是在說這一對啦。不過高中階段虞婉宜和彭淩澤的感情線就到這裏啦,算是be,至于未來會不會he,那就看未來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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