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
那天之後,陳緣知隐隐感覺到兩個人的距離似乎更加近了。
那日相連的肌膚所傳導的溫度,溫暖到炙烈。
國慶節後回校上課,陳緣知重新回到了以學習為中心的狀态,在教室時總能聚精會神,全力以赴。
但,回到宿舍,她還是不免要忍受一些聒噪而又礙眼的人。
這天中午,陳緣知很早就回了宿舍洗完澡爬到了床上,後面又過了好一會兒,趙曉金和梁商英兩人才回到宿舍,似乎是結伴去飯堂吃了飯又一起回來了,回來後沒過多久,二人便談笑着收了衣服,各自進了衛生間洗澡。
陳緣知瞥了一眼,沒太關心,注意力都在手裏的書本上。
然而兩人剛進去沒過一分鐘,宿舍門便咣地一聲打開了,陳緣知擡眸看去,是王芍青,她氣喘籲籲,似乎是很熱,一邊擦着汗一邊走進來,書包随手甩在了床鋪上。
陳緣知收回目光,她感覺到王芍青似乎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噌噌噌跑進了陽臺,腳步聲停頓在兩扇關着的衛生間門前。
拍門聲和王芍青提高了音量的喊聲傳來:“喂,你們兩個還要多久才出來啊?”
梁商英的聲音夾雜着水聲:“啊?我們兩個都剛進來哎。”
“對啊,可能要一會兒噢。”
陳緣知正思考着要不要戴上耳機,就看到了王芍青鐵青着臉走進來的樣子。
她眉心一跳,拿耳機的手一頓,又慢慢收了回來。
王芍青似乎是在桌子旁邊坐下了。此刻陽臺門關着,嘩啦啦的水聲隔着門板隐隐約約地傳來,而宿舍裏開着空調冷氣,只有陳緣知和王芍青兩個人,安靜得落針可聞。
沒過多久,休息過來了的王芍青翻找出了自己的手機。
陳緣知低頭看着選擇題,目光掃過題幹的時候剛好聽見王芍青的聲音響起,帶點笑聲:“哎!車車!你到宿舍了嘛?”
王芍青和朋友簡單寒暄了幾句,陳緣知戴上了耳機,但沒有打開音樂,拿着筆圈出關鍵詞。
“哎,班裏新升上來的那個女生咋樣?”
“你說叫什麽?蔣欣雨?之前是哪個班的啊?”
陳緣知驟然擡眸。
王芍青臉上的神色複雜,帶點好奇和不自然,看上去似乎很在意,卻又假裝漫不經心,眼神裏帶着些不忿。
但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之後,那雙眼裏的陰暗色彩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活潑的欣然和驚喜:“真的假的,她惹到了羅簡汀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她豈不是要倒黴了?”
王芍青的笑聲還沒停,陳緣知卻看着書本,神思漸漸散開。
蔣欣雨。
一個對她來說,已經非常遙遠的名字。
她現在居然去了創新班嗎?
聽王芍青的語氣,蔣欣雨惹到的那個女生恐怕是個厲害角色。
原本歡樂的語調忽然一轉,王芍青嘟囔着和朋友撒嬌:“對啊,我可想你們了,這個班裏的人都....哎,你們也知道的。”
陳緣知的筆尖微微一停。
不知對面說了什麽,王芍青聲音一下子氣憤起來:“對啊,真的很無語,我剛剛回來,居然還沒洗完澡,兩個洗澡間都被占着。”
“回得那麽晚了,結果她們才剛進去洗,我真是服了。我們宿舍之前就不會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麽來到這個班就遇到了這麽多奇葩。”
空氣靜默了一陣,王芍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就是啊!這種人到底是怎麽長這麽大的啊?說真的我之前手洗衣服的時候洗完澡再洗衣服,都比她們要快!”
“哈哈哈哈哈!真的,跟沒住過宿一樣哈哈哈哈哈!”
陳緣知的背脊挺得很直,此刻她垂着長睫看着書本,眼珠一動不動。
電話打完,王芍青罵過人之後,似乎是覺得心裏的郁氣一掃而空了,她開始哼着歌走向陽臺收拾自己的衣服和準備洗澡的物品。
沒過多久,趙曉金和梁商英拿着東西出來的時候,王芍青已經可以笑容滿面地和她們聊天說話了,仿佛剛剛那個氣急上頭和朋友陰陽怪氣的家夥不是她本人一樣。
陳緣知很奇怪。她也沒別的朋友能說這些事,只有幾次偶然跟黎羽憐和朱歡寅提起。
黎羽憐倒吸一口氣:“她這麽不滿我們班嗎?”
朱歡寅冷笑:“從高貴的創新班下到平行班,肯定覺得委屈得要命呗。”
陳緣知:“我沒想到的是,她原來對我們宿舍的人都.....”沒有用過真心。
“也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下學期還能回到創新班?”
“噢,也有可能!”
朱歡寅直言直語:“呵,我倒覺得緣知升班的可能性更大。心眼這麽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家夥不會有好下場的。”
陳緣知:“我最奇怪的是,她為什麽完全沒有要躲着我的意思?”
那時她也在宿舍,王芍青分明看到了,可她還是選擇在宿舍裏打了這個電話。
“不知道哎。可能你當時戴着耳機,她以為你沒聽到?”
朱歡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譏嘲之色:“她覺得你很安全呗,畢竟你獨來獨往的,也沒幾個朋友,你說的話算什麽,又有幾個人會搭理你。”
“這種人都是這樣想的,有點朋友和人緣就自大到以為自己是人上人。”
王芍青是那麽嚣張,那麽不加掩飾,仿佛篤定了陳緣知不會告密。
陳緣知也只是和朋友們稍稍提起王芍青的行為,并沒有提到她目前在宿舍被孤立的情況。
因為陳緣知并不覺得那是孤立。
她只和楚奚北說起了這件事。
楚奚北聽了之後表示無語:“什麽啊,是你孤立了她們四個人吧。”
陳緣知笑過之後對楚奚北說:
“北北,我只是單純提不起精力和她們對抗而已。”
然而沒過多久,在十月的中旬,陳緣知還是不免和王芍青有了第一次沖突。
那天王芍青在宿舍裏和趙曉金大聲談笑,一直到接近一點鐘。已經到了規定的午休時間了,柯玉杉在看書,梁商英在被窩裏玩手機。
而王芍青還在繪聲繪色地說着自己以前的追求者幹出來的糗事,嗓門完全沒有收斂,也似乎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我和你說,這還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是......”
陳緣知忽然開口:“芍青。”
王芍青的話語停了,她轉過頭來,剛好對上陳緣知望過來的冷靜眼神:
“已經過午休時間很久了,別聊天了吧。”
空氣有一瞬的安靜,然後王芍青笑着說了句:“噢,不好意思啦。”
王芍青嘻嘻哈哈地扭過頭,語氣帶着些隐隐的挑釁:
“睡吧睡吧,不然要有人不滿意咯~”
這在大部分人眼中似乎只是一場非常不起眼的沖突,幾乎每天都在其他宿舍上演着的戲碼,大家這樣說完之後,也還是能其樂融融地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可陳緣知一開始并不知道,原來王芍青已經自負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以至于那樣一句話就能惹到她。
從那天之後,一直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A201被扣了一分。
東江中學的宿舍管理制度采用的是每周刷新一次的扣分制,每一棟宿舍樓裏的宿舍進行比較,如果一整周沒有扣過分,那麽宿舍就能拿到優秀之星的稱號。
這個稱號其實也沒什麽用處,大多數情況下,班主任比學生更重視這個稱號,因為評比上“優秀之星”的宿舍越多,班級越有可能拿到衛生班的榮譽。
陳緣知那天回到宿舍才知道是自己的東西導致宿舍扣了分。
她前一天晚上把一件外套放在了床邊,沒有疊好,就搭在放置物品的箱子上,早上走的時候忘記了這件事。
當然,也是陳緣知倒黴,這種分平時壓根就不會扣的,宿管阿姨今天估計是心情不好。
本來這件事只是一個極小的插曲。
一分而已,大多數宿舍一周都會扣二到五分,A201這周還沒有扣過分,根本不是什麽大事。
陳緣知也沒在意,收拾好衣服就進去洗澡了。
當她推開陽臺門走進宿舍時,剛好聽見桌子旁邊的王芍青在和趙曉金說話,是笑着說的:
“怎麽會有人随便亂放衣服啊哈哈哈哈!不過說真的,我要是舍管,我也會扣分!”
陳緣知停下了腳步。
王芍青似乎只是随口一說,趙曉金一開口,她便馬上轉移了話題。
陳緣知看着王芍青的背影,沒有出聲,安靜地爬上了床。她握緊了手中的筆,平複完心情,接着上一次沒看完的地方繼續看下去。
然而她的大度和忍耐,換來的卻不是王芍青的适可而止,反倒得到了變本加厲的結果。
王芍青開始抓住生活中的一切機會偷偷地陰陽怪氣她:
“哎,你不覺得穿白色外套很容易弄髒嗎?反正我是不會買白色外套的,而且要我說有些人是真不适合白色哈哈哈哈!”
“對啊,我寧願中午多睡會覺,也不想在那死學,難道多學那十幾分鐘就能考第一啦?”
“什麽不愛說話,就是孤僻而已,我以前也遇到過這種人,不合群還自命清高,服了服了,我都不想靠近。”
有時候是借着跟趙曉金和梁商英她們聊天的機會偷偷刺陳緣知,有時候是晚上故意在床上打電話,除了沒說名字基本上每個吐槽的點都命中陳緣知本人。
陳緣知驚奇地發現,這人似乎有用不完的勁,每分每秒似乎都在想着怎麽針對別人,一些非常小的細節也能被她拿來嘲諷。
最可怕的是,這個人嘲諷人的時候總是笑着的,大大的眼睛裏裝滿了盎然的樂趣和期待,期待着聽者能夠給到她誇張的反饋,然後她嘴角越發拉扯開,笑得更加肆無忌憚。
陳緣知越不理會她,她越是罵得難聽罵得張揚。
——仿佛沒有看到陳緣知崩潰的樣子,她便無法得到滿足感一般。
看小只勇闖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