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持
陳緣知聽到這裏,忍不住開口:“所以你當時說了什麽?”
洛霓猶豫了一瞬:“我很震驚......因為在這之前我并沒有想過他會——最好的朋友,向你表白什麽的。”
“所以你那時拒絕了他?”
“不,我沒有,”洛霓說,“我說我也不知道.....緣知,我沒有說謊,也不是借口。那時我真的不知道,他對于我來說是什麽樣的存在。”
“我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他在我身邊的時間太長了,他陪我度過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們小學時讀同一個班,初中時還是讀同一個班,甚至來到了同一個高中,現在也來到了同一個班。”
“他陪了我太久太久,久到我現在扳着手指數了一下才驚訝地發現,原來我短暫的十六年的人生裏,他已經陪了我十二年。”
“他在我身邊的日子比他不在我身邊的日子,要長得多。”
“我已經很難分辨出,到底是我習慣了他,我離不開他.....還是我愛他。”
“……之前是這樣的。”
“但是,今天戴胥來找我的時候,我好像明白了。”
別人不知道的是,洛霓家的紫藤花其實是洛霓和戴胥小時候一起去花鳥市場買回來的。
洛霓的父母工作都很忙,那時洛霓還沒有弟弟,父母也還都在國內,洛霓便經常去隔壁的戴胥家吃飯和寫作業,找戴胥玩,等父母下班回來了才回家裏。
而那天剛好是洛家父母有空的一天,新年将至,洛家父母打算去花鳥市場購置些盆栽,洛霓便問父母可不可以帶上戴胥一起。
洛母笑着打趣:“你們關系這麽好呀,片刻都離不了?不是天天在一起玩嗎?”
年幼的洛霓很會撒嬌:“我想和他一起去嘛——”
“可以啊。不過你要先征得戴阿姨的同意噢。”
戴家父母自然不會有意見,戴胥便順利地和洛霓一起去了春申當地最大的花鳥市場。
在洛家父母挨家店鋪看花的過程中,洛霓看到了一棵花苗,腳下便走不動路了。
那是一棵紫藤花。疏葉瘦莖之上垂落的一兩串紫水晶,綴着晶瑩的水珠,也許是店家剛剛澆了水,此刻那紫藤的花意蓬勃舒展,幾近肆溢的明媚動人。
洛霓當時便看中了這株花,她跑到洛母身邊,拉着母親的手急切地說:“媽媽媽媽,我喜歡那一棵花!那一棵是什麽花呀?”
洛母看了一眼,“噢,那是紫藤花。”
洛霓仰起臉:“媽媽我們買紫藤花吧!我們買紫藤花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是,洛母婉拒了洛霓的提議:“霓霓,紫藤花種起來很麻煩的,它是藤類植物,必須在院子裏搭木架子才行,很占地方,媽媽給你買玫瑰花好不好?”
洛霓那時有些難過,“可是媽媽,我很喜歡那個呀......”
洛母語氣和緩溫柔,卻不容置喙:“霓霓聽話,媽媽給你買五顏六色的玫瑰種在院子裏,到時候一開可漂亮了,這個紫藤花只有一種顏色,多單調呀。霓霓最乖了對不對?”
洛霓揪住了自己的裙擺:“......我知道了,我聽媽媽的。”
洛霓很沮喪,但是父母從小鮮少陪在她身邊,她習慣了在他們面前做聽話的乖小孩,因為看着爸爸媽媽高興,她也會覺得高興。
她不希望那一點點的珍貴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是在不開心和争吵裏度過的。
更何況,她平時幾乎所有想要的東西父母都會給她,只這麽一次沒有得到,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洛母也沒有食言,她買了兩盆蝴蝶蘭,又買了七八株不同色的玫瑰花苗,洛霓看着父母向下一家店走去,努力忽略心裏的難過,想要跟上去,卻忽然被戴胥拉住了手。
那時的戴胥和洛霓一樣讀六年級,可卻已經比她高了一截了,手掌也比其他人的要寬大一些,握她的手腕時,可以完全地圈住。
洛霓回過頭看戴胥,不明白他忽然拉住她做什麽:“戴戴?怎麽了.....”
戴胥沒有說話,他拉着洛霓走到花店老板的跟前,從口袋裏掏出一百塊錢:“你好,我想買一棵紫藤花苗。”
老板:“好好好,阿娟,從門口搬一棵紫藤花苗來!”
洛霓錯愕地看着戴胥:“你要買那個?你也想種紫藤花嗎?”
那一瞬間,洛霓心裏其實是隐隐覺得開心的。如果戴胥在家裏種紫藤花,那她在自己家裏,隔着一道灌木叢和木栅欄,也能看到它們盛開的樣子。她也可以去戴胥家看花,這樣好像她也擁有了它們一樣。
但戴胥那時轉過頭看她,眼神卻很認真:“是買給你的。”
洛霓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愣住了:“可,可是,我爸爸媽媽不讓我種這個花......”
戴胥看着洛霓,他的眼睛清黑朗朗,看人時沉靜專注,聲音平穩:“沒關系。我說是我自己要買的,等回到家了以後,我就把它給你。我會和阿姨說是我聽你說你很想要它,所以送給你的,我下次再和父母去買。”
“花都送了,你爸爸媽媽也不可能把它丢掉,他們會幫你種在院子裏的。”
洛霓還記得自己聽到這段話時所受的沖擊。她睜大了眼,傻傻地看着戴胥對老板說“把花搬到門口的車上去”。
戴胥拉着她的手走出店門時,洛霓還小聲地說:“戴戴,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也挺壞的。”
從小時候起,這一對青梅竹馬中,洛霓就是性子相對調皮搗蛋的那一個,只會在父母面前裝乖;而戴胥總是沉着的,他情緒很少外露,在同齡人中顯得沉默寡言。
洛霓這話剛說出口,戴胥的腳步就停了。
他轉過頭看向洛霓,陽光落在他的發絲之間,還有那雙清潭般的眼眸裏。
戴胥說:“小霓,我不想到看你難過。”
後來一切果然如戴胥所說的一樣,洛母雖然無奈,但面對戴胥送來的花苗,也無法置之不理,便在洛霓期待的目光中在院子中央立了一小片木架子,将紫藤花的莖搭了上去。
從那之後又過了三年,紫藤花開了又謝,它生命力極強,一年比一年繁盛,花季時,一片洋溢擁擠的紫色,開得美不勝收。洛母看花越開越好,便立了越來越多的架子,逐漸搭成了一座紫藤花棚。
這紫藤花開了幾次,洛霓和戴胥就一起看過幾次。越來越繁盛茂密的不止是花蕾,還有少年人那份關于愛慕的關雎之心。
洛霓:“剛剛他來找我,我看到信息就走了出去,剛好看到他站在那片花底下......緣知,你知道嗎?那一刻我腦海中,我所有的回憶裏,關于這株花,還有他的一切,全部都湧了上來,我一下子覺得有點喘不上氣——但是我的心髒分明跳動着,還跳得那麽快。”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喜歡他,但不止是喜歡。”
陳緣知撐着臉頰看她:“然後你跑過去抱住了他?”
洛霓臉有些紅了:“......嗯。”
之後的事情,陳緣知剛剛也已經看到了,不必多說。
陳緣知:“那,既然你已經知道你也喜歡他了,為什麽不答應他呢?”
洛霓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憂傷:“小知.......我已經決定要轉去國際部了。”
陳緣知怔了怔,忽然想起了那個夜晚,和她勸洛霓的那些話。
洛霓:“他家裏的生意都在國內,他也從來沒有出國學習的打算......可我父母都在國外。我如果轉去國際部,一定是去國外讀大學的,可能還會在國外讀研究生,工作......他和我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久?”
“到了大學,我和他隔着時差和一個大洲的距離,我們能堅持下去嗎?我們的感情會不會出現問題?這樣的戀愛真的會讓人開心嗎?”
“小知,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
陳緣知看着她,眸光很溫緩:“可是阿霓,我們不是一定要看得見未來,才去做某件事的。”
“其實小學的時候,我在上游泳班時遇到過一個女生。當時我也和現在一樣不愛說話,班裏有一群玩得很來的小夥伴,經常一起打鬧嬉戲聊天,那種時刻,我和她就坐在岸邊看着。”
“有一天她忽然和我搭話,她說‘你說他們為什麽要和彼此交朋友呢?我們這個班就上十幾天,十幾天之後大家就不會再聯系了。即使花這麽大力氣交了朋友,還不是打了水漂,為什麽要做這種明知沒有結果的事情呢?’”
“我那時還不像現在一樣說話伶牙俐齒,頭頭是道,我那時被她一段話問住了,我啞口無言,最後也沒有回答她。”
“但是我後來想了想,其實不是這樣的。那些游泳班上一起玩耍的人,也許他們未來不會再有交集,也許離開這個地方他們就再也不會聯系彼此,可是至少這一刻的開心,歡樂,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即使沒有結果,他們也還有回憶。”
“有時候僅僅只是一份美好的、難忘的回憶,就足夠在一些艱難時刻成為慰藉。”
陳緣知看着洛霓:“我後來長大了,越發明白了這個道理。世界上有太多不确定性,太多人力不可及,同時也有太多遺憾。如果讓我回到年幼的時候,面對那些遺憾,我一定會做所有選擇裏最勇敢的那個。”
“更何況一切為時尚早,你們不一定會分開不是嗎?只要你們都一樣堅定,你們就完全有達成幸福結局的可能。人不是因為看到了未來才選擇踏上道路,而是因為踏上了那條道路,未來才開始誕生。”
“阿霓,你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的嗎?我們不必要求自己為未來的那個自己考慮得面面俱到,我們此刻做的決定,只需遵循此刻的本心就好。”
陳緣知拉住了洛霓的手,她一向感情內斂,不善表達,但此刻她看着洛霓,千言萬語化作最質樸的一句話:
“阿霓,我希望你能幸福。”
洛霓看着陳緣知,眼底泛起粼粼的光來。
她笑了,聲線有一絲不穩,語氣卻無比真誠:
“謝謝你,小知。”
之前沒想到過霓霓的故事會寫得這麽完整,完整到我自己都被觸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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