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禮
到了廚房,陳緣知看着忙碌的洛霓說:“我和你一起拿上去吧。”
洛霓一邊打開冰箱一邊應道:“好呀.....哎,這個水果茶不夠了。”
陳緣知聞聲望去,洛霓舉着一個只剩不到四分之一內容物的玻璃壺,有些苦惱的樣子:“這可怎麽辦......啊,小知,你要不先拿兩杯上去吧?我再煮一壺茶,很快的,幾分鐘就好。”
陳緣知點了點頭:“好。”
她拿着兩個杯子回到了三樓,洛霓的房間門虛掩着,昏暗的走廊裏只有那一扇門露出一道縫隙,從中散出一束白光。門內傳來梁商英和趙曉金的對話聲,聲音并不響亮,但陳緣知走得近了,逐漸聽得清楚。
門縫裏,趙曉金坐在洛霓的床上,正對梁商英說:
“——我家要是也像洛霓家這樣有錢就好了。”
陳緣知正準備開門的動作一頓,然後便聽見趙曉金接着說的一句:“那樣很多事都會變得很容易吧?”
梁商英的語氣有些奇怪:“哪有可能,她也一定有煩惱的吧。”
趙曉金:“可我覺得有錢就是很爽啊。能住這麽大的房子,假期可以去旅游而不是打工,可以不用那麽努力學習,因為無論将來有沒有考上好大學都不愁生活,反正有家裏托着底。”
梁商英嘻嘻笑道:“啊!那我也是這樣唉。”
趙曉金打她:“知道了,你也是該死的有錢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緣知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推開門走進去,趙曉金看到她便笑開了:“緣知,你回來啦!洛霓呢?”
陳緣知:“她還在樓下。”
趙曉金似乎也只是随口一問,顯然她并不覺得洛霓會在自己的家裏遇到什麽麻煩,她轉過頭對着梁商英接着說:
“哎,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霓霓她真的好幸運......你說,上帝到底給她關了哪扇窗啊?”
梁商英還沒來得及回答,陳緣知坐了下來,把杯子放到了桌上,聲音清然道:
“也許都是關上的,只是她太想推開,所以推開了。”
趙曉金卻沒懂陳緣知話裏的含義,只當她是在開玩笑:“怎麽可能都是關上的呢?緣知你真會說笑呀。”
陳緣知一開始也和其他人一樣,覺得洛霓很完美。無論是興趣愛好,學習成績還是體育都能做得很好,性格大方明媚,待人接物得體從容,也一直順理成章地覺得這一切的背後與洛霓的家境脫不開關系,卻忽略了洛霓為此付出的努力。
洛父洛母工作那麽忙,對洛霓幾乎就是放養的狀态,但缺少管教的洛霓卻從小名列前茅,沒有在放任自如中成為一個纨绔子弟,難道這一切要歸功于洛家父母為她請了一堆好家教嗎?
可陳緣知身邊家境好、父母不怎麽管還從小請私人家教的同齡人也不少,他們大多數成績平平,處處優異者鳳毛麟角。老師只不過是一個領路人,若學生自己不願努力,再好的老師也是白費。
來到這個洛霓從小成長的家之後,陳緣知更深切地感受到了洛霓的優秀是多麽難得。自律的人向來讓人敬佩,但更可貴的是在高壓中依然不改靈魂底色的人。
冷清的家,缺少關愛和陪伴的幼年,最是容易走向岔路的時候,最是容易沉湎于一些能夠獲得關注和短暫快感的事物的時刻,洛霓卻一次次将自己扔進艱苦的訓練和學習中,不斷地擺正自己面前的道路。
多難得。
但誰又能越過那些世俗的障眼法,看到泥濘之中洛霓踽踽獨行一路,所留下的那一長串腳印呢。
陳緣知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戴胥是最合适洛霓的人。
因為從小和洛霓一起長大的他,最了解洛霓的一切。他了解她的軟弱,她的堅韌,她的崩潰,她的付出,以及她的榮光。
他們是曾經共同渡過那片時光之海的人。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不會再有了。
第二天一早,四個女孩在洛霓家吃了早餐,梁商英似乎還不盡興,提出要出門逛街。一群人又玩了一個上午,然後才由洛霓家的司機開車一一将人送了回家。
陳緣知回到家之後吃過飯便開始換衣服化妝,她和許臨濯約的是下午三點,雖說從她家到約定的地點不遠,但她打算提早一些出發,以免路上遇到堵車的情況以至于遲到。
陳緣知翻着書包找東西時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她停下動作看着書包裏裝的零零碎碎,恍然:她把自己的練習冊忘在洛霓家了!
陳緣知馬上打電話給洛霓:“霓霓,你有看到我的歷史練習冊嗎?”
洛霓驚奇:“你還帶了那玩意來我家?”
陳緣知:“......我想着晚上會沒那麽早睡,可能會做一點。”結果剛拿出了書包就被趙曉金拽去玩大富翁了,最後一群人還一起看恐怖電影,是一個字也沒動。
洛霓:“你牛。”
陳緣知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你等等哈,我幫你找找——噢噢,看到了,在我房間的桌子上。”
陳緣知舒了一口氣,“那.....”
“要不我現在給你送過去?我正好有空,你在家裏等等?”
陳緣知怔了怔:“會不會太麻煩了?”
洛霓的笑聲很明朗:“你在客氣什麽呀陳緣知,我們是什麽關系?再說了,我現在正好要出門,順便拐過去拿給你啦。”
陳緣知低頭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洛霓到陳緣知家小區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的陳緣知,洛霓眼前一亮,剛把東西遞給陳緣知,就八卦地笑着看她:“這是準備出門約會了?和許臨濯?”
陳緣知無奈:“就你話多。我要走了,再不走可就遲到了。”
洛霓拉住她的手,興致勃勃地說:“緣知,要不你坐我的車過去吧!我送你!”
陳緣知警惕,“你想幹什麽?”
洛霓:“圍觀你的愛情.....哎疼疼疼,不能這麽扭胳膊會斷的!”
然而,在洛霓的慫恿和威逼利誘之下,陳緣知還是坐上了她的車,“你不是要出門去哪裏嗎?我們順路?”
洛霓:“我就去買點書和化妝品,去哪裏不是買?放心啦!”
陳緣知也是無法,她別過頭看窗外,事實上她也沒精力和洛霓拌嘴了,從剛剛開始,她胸口裏的那顆心就砰砰直跳,越來越震耳欲聾。
手機亮着的屏幕上,是許臨濯發的一張風景照,似乎是他對着車窗拍下的。
許臨濯:“我出發了。”
陳緣知盯着屏幕看了又看,還是很難完全冷靜下來。
她回了一句:“我也出發了。”
手機屏幕熄滅,她重又看向車窗外,掠過的樹影模糊,天氣晴好。
......馬上,就要見面了。
陳緣知還是覺得自己不夠冷靜,她呼出一口氣,開始認真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車正駛過一個小區的側門,這是一條小路,車輛少,路過的人也不多,故而司機微微提了速,陳緣知看着從她眼前滑過的綠化帶和花壇,目光忽然定住,然後瞳孔驟然一縮。
陳緣知的手拍在了車窗上,她回過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調,沖着司機大喊:“停車!”
洛霓被吓了一跳:“緣知?!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陳緣知看向洛霓,語速極快,疾聲厲切:“是周思瑜!那邊有一個男的在打她!!”
洛霓瞳孔一縮:“快停車!!”
司機剛踩下剎車,兩個女孩就一前一後沖出了車門。
車後不到一百米的人行道上,穿着長裙的女人躺在地上,因為被人揪着領子,半個身體懸在空中,因為皮膚過于白皙,顯得嘴角的淤青越發可怖。穿着黑衣黑褲的男人一手拽着女人,一手舉着手機在拍照,面色兇狠嘴唇蠕動,不知在嚷嚷些什麽。
突然,女人猛地擡起腿重重踹向男人的膝蓋,男人痛得放開手,女人跌倒在地,掙紮着爬起,卻被緩過神來的男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男人的聲音極大,帶着發了狠的腔調:“敢踢我?!你麻痹的,你個臭表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洛霓第一個沖上去,擡起手臂,舉着手裏的噴瓶對着男人的臉就是一通狂噴!
男人被辣椒水噴霧噴了一臉,還進了眼睛,頓時被辣得蹲下來粗聲大叫大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霓趁機扶起倒在地上的周思瑜,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兩人正想往後退去,那揉着眼睛的男人卻忽地睜開了眼,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猩紅的眼來!
男人眼睛還在不受控制地流着眼淚,卻看向了洛霓和周思瑜的方向,此時洛霓和周思瑜還未退遠,那男人擡步朝她們伸手過去,面容宛若厲鬼,似乎下一秒就要掐住二人的喉嚨——
陳緣知厲聲大吼:“住手!!”
也許是陳緣知的聲音實在是太大太尖銳,男人的腳步一滞,轉動那雙猩紅的眼看向了陳緣知。
陳緣知正舉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滾動的分秒和此時此刻的畫面,而相機的鏡頭對準了眼前的男人:“我已經錄下了你打人的樣子,如果你還不走,我就把這段視頻發上網,拿去警局!到時候你就等着被判故意傷害罪坐牢吧!!”
男人的動作似乎僵住了,陳緣知見男人的腦子似乎聽進去了一些,眼神更加淩厲,語速加快繼續道:“我們的司機就在後面,他現在已經過來了!你還走不走!?”
陳緣知說的并不是假話,司機大叔剛熄火就下車跑過來了,此刻連男人也看到了即将跑過來的大叔,如果說兩個少女還不夠他退卻,那麽再加一個成年男子,他就是再瘋也知道自己沒有從她們手裏搶人的勝算了。
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口中啐道:“臭表子,算你走運!老子還會再來的,我看到時候是不是還有人能救你!”
男人揚長而去,司機大叔氣喘籲籲地停在了洛霓身邊,目露震驚:“小姐,這,這......”
洛霓面色沉凝:“梁叔,你幫個忙,把她扶到車上,我們去醫院——”
“......不。”
洛霓扶着的那人忽然開口,她擡起頭來,慢慢站直了些,她神色冷靜到有些默然,仿佛已經對這種情況非常熟悉,可以從容地說出這樣一番無所謂的話來——如果她臉上的淤青不是那麽吓人的話。
周思瑜低聲道:“不用去醫院了。回我家吧。”
........
洛霓和陳緣知跟着周思瑜進了小區,一路回到周思瑜的家中。
小區是很不錯的高檔小區,私密性和安保工作很到位,陳緣知料想着推開門後周思瑜的住所會是什麽樣的場景,卻在真的打開那扇大門後愕然。
簡單的兩居室,此刻的客廳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裏面或是淩亂或是整齊地堆着一些日用品和家具,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紙箱的數量太多,陳緣知和洛霓站在客廳裏,竟有一種無從下腳的感覺。
但除此之外,客廳被收拾得很幹淨,牆角沒有灰塵,桌子上也沒有垃圾。
周思瑜一邊咳嗽一邊走進廚房給她們倒水,“你們随便坐。這房子是我租來的,我最近在忙着搬家,所以家裏有點亂。”
洛霓連忙走過去,“老師不用麻煩了!我們不用喝水也行!”
三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着周思瑜打開藥箱熟練地給自己塗藥水,貼紗布,洛霓和陳緣知才開始感覺有些局促起來。
其實陳緣知到現在都有些不真實感。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在街道上毆打婦女,而且還剛好是自己的班主任。而她們兩個手無寸鐵的女學生拿着瓶辣椒水就沖下了車,居然還真救了自己的老師。
......太荒謬也太奇幻的經歷。
現在回想,陳緣知也承認自己那一瞬間是沖動了,她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那時腦海裏沒有恐懼,也沒有擔憂,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救人。
最終是周思瑜先開了口:“你們五一布置的作業寫完了嗎?”
陳緣知和洛霓異口同聲道:“沒,沒寫完!”
周思瑜看着她們倆,居然笑了:“還挺誠實。”
陳緣知怔了怔。她極少見周思瑜笑,她印象中的這位班主任宛若久凍的凜冽冰山,其上常年積雪,而此刻那些冰雪卻盡數融化,怎能不叫人心生恍惚。
也許是這一笑化去了氣氛的尴尬和凝滞,洛霓有了些勇氣,她看着周思瑜低聲問道:“老師,那個打你的男人......他為什麽說他還會來啊?您認識他嗎?”
周思瑜臉上的笑斂了起來。她看着兩人,把手中的藥水放回了藥箱裏。
她淡聲道:“那個人,是我弟弟。”
陳緣知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她眼睛瞬間睜大,洛霓也驚呼出聲:“弟弟.....?!那他為什麽——”
周思瑜:“因為他跟我要錢,我沒有給他。”
周思瑜的故事說來簡單。一個重男輕女、有着一雙姐弟的普通家庭,兒子被溺愛着長大,頑劣且不學無術,道德和腦子裏的知識一樣淺薄,貪婪卻比腦子裏的水還要滿溢;
而女兒在壓抑的環境裏沒有放棄,她始終沒有放棄讀書,從小到大都是班裏最勤奮的學生之一。最後,她不僅高考考擠進了省前一百,去了top4的大學讀書,還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出國讀研。
女兒本可以在國外接着讀到博士,她天賦異禀且勤奮刻苦,在專業領域碩果累累,也因此得到了一筆足夠支撐她在英國讀博的助學金。
女兒本可以繼續深造,在她心愛的專業上,然而母親的一通電話懇求,讓她不得不放棄已經到賬的助學金,放棄已經确定的博士名額,只身回國。
周思瑜:“我媽是乳腺癌晚期。我想,書我以後可以再讀,但是我媽可能就這一兩年好活了,我沒辦法那麽狠心抛下她在國外讀書,我怎麽可能呢?雖然她從小到大都對弟弟好多過對我好,可那是我媽啊。”
“我不忍心讓她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裏見不到自己的女兒。所以我回來了,我想找份工作做着,便投了幾份簡歷,來到了東江中學。”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不在的一年裏,我弟他居然沾了賭博。他見我光鮮,便盯上了我,整天找我借錢。我一開始都借給他,結果他沒有一次還,我也當算了,畢竟他是我弟弟。”
“現在想想,我該查一下他拿這些錢在幹些什麽的,但我當時被學校和醫院的事情折騰得筋疲力盡,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他的事情。”
“後來,他借的數額越來越多,我逐漸吃不消了。我也要生活,還要負擔我媽的醫藥費,我哪裏有那麽多錢借給他?”
“我第一次說沒辦法再借錢給他的時候,他就打了我。”
說到這裏,周思瑜似乎是無法承受着回憶裏的痛楚一般,緊緊地閉上了眼。
陳緣知面色凝重。
她從故事的開頭便知道,這是一個死局。
原生家庭帶來的痛苦,哪裏是外人能夠插手其中,幫忙化解的。
那種痛苦,就是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不一定能緩解。
今日她們坐在這裏,聽完這些故事,也許能安慰周思瑜幾句話,可那也注定是蒼白無力的。
而陳緣知痛恨無力。
周思瑜似乎緩過來了,她笑了笑,很淡也很苦澀:“後來我就開始經常搬家,幸好他不知道我在哪裏工作,不然我恐怕也沒辦法再繼續教書了。前幾天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知了我的住址,來樓下堵過我一次,那之後我一直小心翼翼躲着他,沒想到今天會被他抓到。”
她看着陳緣知和洛霓,誠懇致謝:“謝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我今天恐怕要遭殃了。”
“但是剛剛實在是太危險了,如果下次遇到的是帶刀的歹徒怎麽辦?你們帶着司機,就該讓司機先過來的。”
二人自知莽撞,被說得低頭。
陳緣知忽然道:“老師之前曾經和我說過,您以前學的是植物學對嗎?”
洛霓驚訝:“居然是植物學嗎!?”
周思瑜笑了笑:“對。我從小就很喜歡研究植物,大學專業選的是植物學,研究生也是。我不是個專業的老師,也不喜歡教書,只是為了糊口罷了。讓你們失望了。”
洛霓看向周思瑜,眼睛明亮:“不會啊!周老師,我覺得你教得超好的!”
周思瑜愣了一下,洛霓卻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話語滔滔不絕地流淌出來,一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而且老師有自己非常非常喜歡的東西,一直為自己喜歡的東西努力奮鬥,變得越來越優秀,我覺得這樣超酷的啊!老師明明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出色了!我一直都想成為像老師這樣的人!”
周思瑜呆住了。她喃喃道:“你想成為我這樣的人.....嗎?”
洛霓猛地點頭:“嗯!!”
她的聲音柔軟下來,洶湧的河流變得平緩,一點一滴地潤過沼澤:“等一切結束之後,老師您還會回英國讀博的對不對?雖然我很舍不得老師——不止我,我們班裏的人,我們大家都舍不得您。但是我更希望老師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因為那樣老師才會真正地感到開心,感到滿足,對吧?”
陳緣知看着周思瑜的神情慢慢從怔愣,莊重變得複雜,最後冰雪皎潔地化開,綠意裹挾着春的溫暖柔和,徐徐綻放:“.....對。我會的。”
陳緣知看了眼洛霓,女孩笑得燦爛無比,那笑容仿佛有着勃勃生機和無窮盡的感染力,宛若有生命一般,輸送給看見的人以勇氣。
三人又接着說了一會兒話,直到窗外霞光初露,周思瑜看了眼手機說:“六點了。你們餓了嗎?要不要留下來在老師家裏吃飯?”
洛霓歡呼:“要!!”
陳緣知卻不知為何感到有幾分奇怪,她重複了一遍:“六點......啊!!!!”
洛霓也猛然反應過來了,跟着慘叫道:“啊!!!!!!”
周思瑜被她倆一驚一乍的反應吓到:“......這是怎麽了?”
陳緣知崩潰地抱住了頭。
她居然完全忘記了和許臨濯的約會!!!
陳緣知飛速打開手機,果不其然,微信裏許臨濯的對話框上懸着十幾個紅點。電話也顯示有十通未接來電。
14;45.
許臨濯:“我到了。”
許臨濯:“【圖片】”
許臨濯:“我在這張長椅這裏。”
15;05.
許臨濯:“路上堵車了嗎?”
15;30.
許臨濯:“清之,我在路邊等你。”
許臨濯:“【定位】”
許臨濯:“你一下車就能看到我。”
15;55.
許臨濯:“電影快要開場了。你到哪裏了?”
16;33.
許臨濯:“你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許臨濯:“你現在在哪兒?安全嗎?”
許臨濯:“【未接通】”
許臨濯:“【未接通】”
17;02.
許臨濯:“我打了你的手機,沒有關機但是一直打不通。”
許臨濯:“清之,我很擔心你,如果你現在沒事了,一定記得回我一個電話。”
17;55.
許臨濯:“電影結束了。”
許臨濯:“清之,我還在長椅這裏。我确認你安全之後我再回去。”
陳緣知翻完了聊天記錄,許臨濯從未一次性給她發過那麽多信息,然而此刻她一點不覺得開心,反倒感覺心髒揪緊到幾乎喘不過氣來。
陳緣知猛地站了起來,神色惶然:“洛霓,周老師,我還有急事,現在必須走了。”
洛霓也站了起來:“小知你別急!這裏打車要等很久,我家司機還在樓下等着,我讓他送你過去!”
陳緣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麻煩你了。”
陳緣知匆匆忙忙地走了,只剩下洛霓一個人在周思瑜家裏吃飯。洛霓給司機打完電話,剛松了一口氣,便看到周思瑜湊過來的臉龐,滿是疑惑:“緣知她怎麽了?這麽急着走,是有什麽事嗎?”
洛霓腦海中瘋狂組織語言....噢是謊言:“啊,她今天約了個朋友,那個人在那邊等了她三個小時,到現在還沒走呢,她就趕緊過去了。”
奈何周思瑜滿級閱讀理解能力擁有者,她點了點頭,似乎恍然大悟:“原來是去見男朋友嗎?”
洛霓:“??????”
周思瑜語出驚人:“是那個許臨濯?”
洛霓:“!!!!!!!”
洛霓一臉震驚,百臉震驚,差點沒忍住已經到了嘴邊的“握草”。
——為什麽周思瑜會知道這些啊!?
五月的傍晚六點,春申市的西部被粉色落霞暈染了整片天空,皎潔清冷的天藍敗下陣來,乖乖地騰出位置讓給其他缤紛交織的暖色。這似乎是一天裏最适合情人相見的時刻,街角有賣着玻璃球玫瑰花的小販,有情侶在廣場的羅馬柱底下靜悄悄地接吻。
許臨濯站在白色的噴泉池邊,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一身利落清爽的打扮,站在這片粉色的霞光裏,顯得氣質清疏,面龐俊朗幹淨。
他握着的手機正亮着,屏幕上赫然是陳緣知剛剛發來的新訊息。時隔三個小時,失蹤已久的女孩終于報了平安,并向他解釋了遲到的原委。
許臨濯看完了內容,眉心微皺,打出來的字句卻語氣溫緩:“沒關系,你慢慢來。”
“許臨濯——!”
許臨濯手指一頓,他轉過身循聲望去,溫和從容的一眼,卻霎時間頓住了。
陳緣知向他跑了過來。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很簡潔的款式,只在胸前有整齊的風琴褶;
尖領勾勒出女孩白皙纖細的脖頸,她沒有紮頭發,黑發随着跑動飄散在空中;也許是因為跑得太急,她停下來時還在微微喘氣,臉頰上少見地泛着兩團淡淡的粉色。
陳緣知确實跑得太急了,她好不容易緩過勁,擡起頭看向許臨濯:“許臨濯,對不起.....我......”
她的目光接觸到許臨濯,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頓住了。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許臨濯看着她的眼神。
與以往不同,那人望過來的眼睛裏泛着幾乎将人溺死的海潮,洶湧到讓她心驚。
可陳緣知穩定心神看去時,剛剛驚鴻一瞥的神色又完全消失不見了,站在她面前的還是那個從容溫和,不驕不躁的許臨濯。
許臨濯看着忽然停下話頭的陳緣知,很耐心的樣子:“怎麽了?”
陳緣知回神,“我......我遲到了。”
“.....對不起,沒能遵守和你的約定。”
陳緣知垂下眼睫,咬了咬唇,心裏慢慢生出些沮喪。
她還是那樣嘴笨,到了這種時候,只會車轱辘地說一些幹巴巴的道歉,明明她.....明明她心裏那麽愧疚,愧疚到在車上看到他站在噴泉池邊隐隐約約的側影時,就猛地打開車門一路跑了過來。
明明她想和許臨濯說好多話,說她其實很內疚,但她一張開口,那些話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還是這樣毫無長進,對着在意的人,也無法坦誠地說出那些軟話。
這麽多年,一點兒也沒變。
就在陳緣知低落的時候,許臨濯看着她,緩緩開口了:
“清之,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你有沒有受傷。”
陳緣知怔然看向那人,許臨濯的眼睛極好看,垂下來看人時殺傷力極強,帶着一些少年戎馬的肆意感,也有一絲飲茶竹下的疏離清然。
但是此時此刻,陳緣知在那雙眼睛裏看到的是比那人身後的晚霞還要溫柔的神色,語氣卻帶着幾分的嚴肅:“你在微信裏說的太簡略,沒有提及你自己的情況,讓我很擔心你。”
“你們老師說得對,那種情況下如果對方帶了刀具,非常危險,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救人。”
陳緣知一愣一愣地,待他說完後,才茫茫然地開口:“......許臨濯,你不怪我嗎?”
許臨濯笑了,他看着陳緣知,眸光粼粼,仿佛有晚霞的倒影墜落其中:
“清之。我們還有很多次機會可以一起去看電影。我沒必要為了這件事怪你。”
陳緣知啞口無言,她聲音很低,許臨濯卻聽得十分清楚:“可是我很愧疚啊,許臨濯。”
啊,終于說出來了。
陳緣知擡頭看向那個人,似乎是有了開頭,後面的話便不再難說出口了:“你等了我這麽久。無論我有什麽原因,都是我失信了。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我也還是很內疚。”
“……我想補償你。”
不知她的話語裏哪一處說得好聽了,許臨濯彎起唇,丹鳳眼的眼尾也跟着微微翹起,眼睛裏滿是沉沉笑意。
他說:“那,你給我一樣東西吧。”
陳緣知立馬接道,很認真的樣子:“你想要什麽?”
許臨濯看着她,目光緩緩下落,然後讓陳緣知也沒想到的是,許臨濯伸出了手,食指和拇指指腹輕輕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陳緣知的身體一僵。那人湊得近了,原本若隐若現的青木香氣變得濃郁,叫人臉頰升溫。
許臨濯卻垂着眼看她被自己圈在掌心裏的手腕。
——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根墨藍色的發繩。
許臨濯輕輕地将發繩從陳緣知的手腕上取了下來,指腹摩擦間碰到的皮膚仿佛帶着敏感的警報器,傳導着比平時強烈數倍的觸覺。
還有交錯呼出彌漫成一片的水汽。
揚起在風裏觸碰到他衣袖的發尾。
許臨濯看着陳緣知,被粉霞染了色的一雙黑玉眸連帶長睫落下,将将掩去那雙眼裏的別樣神緒,只留下他唇邊的隐隐笑意:
“這個,就當作賠禮了。”
沒說,但後面報警了,小周老師會有一個好結局!放心吧!
哎呀發繩這個東西真的超級暧昧的,在校初高中生肯定都懂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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