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瑞雪兆豐年。”
回去的計劃因為突如其來的降雪所耽擱,池野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的紛紛揚揚,回頭笑了笑:“是好事。”
佟懷青坐在沙發上,屋裏開着暖氣,所以穿的相對?就薄了點,單層的棉質睡衣,眸子裏是一種很幹淨的澄澈。
“家裏怎麽樣,倆小孩呢?”
池野的手撐在窗臺上:“剛剛打過電話了,都挺好的。”
說不用着急,路上一定得注意安全。
暖氣開得足,窗沿邊摸着也是微熱的,佟懷青擡頭看着他,突然眨着眼睛,嘴角上揚。
池野:“你病剛好。”
“早都好了啊,”佟懷青猛地往後摔倒,“我想玩雪啊,打?雪仗堆雪人——你答應過我的!”
池野默默地瞅着他打?滾。
來的那天,一場小雪粒連地都沒給完全染白,卻能把?佟懷青直接幹倒,當天晚上就發了燒,又是喝熱湯又是在腳心貼姜片的,折騰一宿。
佟懷青在沙發上耍賴:“你說過不怪我,玩得開心就好!”
撒潑鬧騰的功夫,睡衣已經無意間向上撩起,露出?一小截纖細的腰,池野沒什麽表情地走過來,給人衣服拉好,遮住那側邊,紅色的小片胎記。
腰鏈沒戴,最近穿得厚,衣服堆在一起的話,嫌有些硌得慌。
佟懷青自知理虧,就伸手?摟住池野的脖子:“那我等雪停了,去露臺玩一小會,好不好?”
池野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另只手?臂很随意地摟着對?方的腰:“不行。”
“我很少?見?到雪的!”
“是說雪停了再玩不行,”池野看着他,“要玩就現在玩,我去給你拿衣服。”
下雪不冷化雪冷。
其實這會兒要是出?去的話,拿雪給手?指搓熱乎了,真沒那樣冷,反而還會玩得出?一身汗。
原本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出?發。
但是現在說不準了,道路會擁擠結冰,能見?度估計也得下降,老老實實地繼續待着,等待天空的徹底放晴。
穿上啞光黑色羽絨服,長款,露出?下面的卡其色褲子,褲腳塞進毛絨短靴,池野又給人戴好帽子,才滿意地點頭:“成。”
佟懷青訝異:“不用圍巾和手?套?”
上次出?門,池野可?是給他裹成球。
“不用,會出?汗。”
露臺的玻璃門被推開,碎瓊亂玉立刻被寒風裹挾着進來,其實風勢還好,也不算特別大,佟懷青還張着嘴巴看呢,就踉跄着紮進雪地裏。
不,确切來說,是被扔進去的。
兩人一同滾在地上,雪積攢很厚了,松軟得像剛出?爐的面包,佟懷青被冰得打?了個?寒顫,下一秒就被池野拽着手?,直直地插進潔白的雪裏。
“啊——”
這還不算,池野又抓了把?雪,使勁兒在佟懷青的雙手?上搓了吧。
來不及往後蜷,就感覺到一陣酥酥麻麻的熱,從手?指尖往後彌漫開來,直至骨髓,再碰到雪也不覺得冷了,而是燙,仿佛握着的不是冰雪,而是一團跳動的火。
池野笑起來:“怎麽樣?”
“砰!”
佟懷青朝他胸口扔了個?大雪球。
完全不冷了。
呵出?的氣是白煙,手?指也發紅,但絲毫沒有對?寒冷的畏懼,佟懷青大笑着和池野打?鬧,在雪地裏跑得飛快,壓實了的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門口亮着燈光,柔黃色的光暈灑下來,給雪地閃出?碎鑽般的燦爛。
繡球和淩霄花都被壓彎了枝桠,偶爾抖落下一陣厚實的雪,佟懷青正好站在花架前,被雪毫不客氣地砸了腦袋。
池野立馬把?人帽子摘了,給那柔軟的黑發揉了好幾下,亂蓬蓬的,佟懷青靠在對?方身上,揚着臉去親人家下巴,被抱住了,一塊兒晃啊晃,又一塊兒倒在地上,池野在下面大笑,熱乎乎的氣流噴在耳尖,撓得佟懷青癢癢,往後躲的時候被有力的胳膊攬住了,吻得喘不過來氣。
睫毛上本來就落了雪花,這下更是悄無聲?息地融化,佟懷青不知不覺間紅了臉,他很用力地抱着池野,貼着寬厚的胸膛,心裏仿若浪花輕撫海岸,反複泛起陣陣戰栗,執着地留下無數細小的白色泡沫。
池野聲?音很低:“感覺自己?在做夢。”
“什麽?”佟懷青沒太聽清楚,想要擡起頭,卻感到池野用下巴蹭自己?的頭發,動作眷戀又溫暖,令他不忍心變換姿勢。
似乎太美好了,就像一場夢,舍不得醒來。
“夢見?自己?抱着你,”池野的聲?音溫柔到不可?思議,“然後睜開眼,看見?你還睡得很沉……天哪,我怎麽這麽幸福。”
風才不顧慮這對?戀人的呢喃,把?刮下的落葉和着雪一同卷起,一圈,兩圈,最後還是落在了佟懷青的後背上。
太輕啦,都沒有發覺。
“我也很久沒有做噩夢了,”佟懷青想了想,“那時候睡不着,就老是醒來,出?冷汗,現在可?能晚飯吃的太飽,只顧得上消化,來不及去做夢了。”
池野的手?放在他後腦勺上,一下下地揉着:“沒關系,做噩夢很正常,不用怕,我就在旁邊陪着。”
“你會做不好的夢嗎?”
“當然。”
“會害怕嗎?”
池野笑起來,低頭親那柔軟的頭發:“嗯,很怕。”
佟懷青這才仰起臉,鼻尖紅紅的,眼神好認真,映出?的全是漫天雪花的純淨,輕盈。
“沒關系,以後不用怕,我也在你旁邊。”
衷腸互訴還沒結束呢,池野就給人拎回屋,擔心身體,不能瘋玩太久,伸手?往後背一摸,果然已經出?了汗。
抓緊時間在浴室放水,佟懷青的臉皮很神奇,在表達情感和欲望的時候十分坦然,親熱完後懶洋洋地沒入浴缸裏,随便池野給他揉搓打?泡泡,但如?果只是平日裏的洗澡,就變得害羞,不讓人看。
連浴巾都是寬寬大大,能給整個?身子都裹住的。
池野也不笑話他,有時候東西忘拿了,往裏面遞的時候還會自覺轉過臉,或者?捂住眼睛。
因此這會兒就佟懷青自己?泡在浴缸裏,水比常日裏的溫度要更高,池野說了,玩完雪出?了汗,要好好用熱水燙燙,會很解乏。
佟懷青舒服得都要睡着啦。
正趴在浴缸邊眯縫眼呢,頭頂的燈光忽的閃爍幾下。
旋即陷入黑暗。
停電了?
門被直接撞開,池野大踏步沖進浴室:“寶寶?”
佟懷青的眼睛一時間沒适應:“我在浴缸裏,還沒洗好呢,怎麽回事啊?”
“估計是天氣緣故,雪太大了,”池野伸手?摸了下水溫,“先?出?來,你在床上等着,我去看看。”
拿浴巾給人裹了,使不了吹風機,只能用毛巾反複地擦拭頭發,房間內的溫度已經涼了下來,佟懷青穿好了睡衣,縮在被子裏:“行了,我自己?來。”
“等我兩分鐘。”
池野親了親他的眼皮,轉身去電表箱那裏看,雖說沒有電,但外面的雪沒停,給屋裏也照得潔白一片,亮堂着呢。
“我給你找一下,看有沒有蠟燭。”
佟懷青從床上跳下來:“我記得好像……”
池野檢查完電路,給電表箱阖上:“應該是哪裏的電力設施損壞了,被暴雪給……哎?”
佟懷青在門口置物架那蹲着,扒拉着面前的塑料袋。
“找到了!”
他興奮地舉起手?中的東西,拿給池野看:“蠟燭,電動的!”
粉色花苞形,下面帶着個?白色座子,沉甸甸的蠻有分量。
兩元精品店買的,生日蠟燭。
池野沉默了下,委婉道:“寶貝,這個?是能亮很長時間,但是,也很吵……”
佟懷青不以為然地站起來,當時買的時候,他就被這花裏胡哨的造型吸引了,沒見?過,問池野這是什麽,對?方掃了眼,就告訴他這是個?電動蠟燭,過生日時插在蛋糕上用的,還能放音樂。
這麽高端,必須買啊。
上次買的東西太多,一半還沒帶回去,放在這個?房子裏,可?不就派上用場了。
“你還沒洗澡呢,這個?給你照明用。”
池野立馬拒絕:“我能看見?。”
嫌棄之情太明顯了,溢于言表。
可?是佟懷青的好奇心卻更加旺盛,擡起頭盯着池野:“我要看。”
池野:“……”
認命地接過蠟燭,找出?打?火機,點燃了最中間的芯。
淡藍色的火苗立刻噼裏啪啦地升起,焰火蹿得很高很大,佟懷青“哇”了一聲?,目瞪口呆地看着蠟燭突然開始自動旋轉,塑料花苞紛紛往下打?開,每個?花瓣頂端都有一只小蠟燭,形成一個?閃爍着無數光芒的蓮花臺,怪不得那團火如?此旺盛,而與此同時,生日快樂歌也響亮地開始播放。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幸福祝你健康,祝你前途光明。”
一遍不夠,還有英文版的。
佟懷青目光灼灼地回頭:“好厲害!”
池野已經拿着浴巾往外跑:“嗯,寶貝你慢慢玩。”
停電了,浴室就跟着變冷,池野倒也無所謂,熱水還能用,慢條斯理地洗個?澡,又打?掃完地面後,才晃晃悠悠地出?來了。
客廳裏,佟懷青的身影好安靜。
蠟燭都燃盡了,可?音樂并?沒有停止,還能發光,五彩缤紛的,可?炫酷了。
聽到腳步聲?,那人猛地回頭:“這個?怎麽關?”
反複地、響亮地播着同一首生日快樂歌,他真有點受不了了。
池野笑呵呵的:“有螺絲刀沒,有的話我給卸了,不然這個?得耗完電才自動停。”
佟懷青滿臉警惕:“如?果就讓它唱,能有多久?”
“不知道。”
池野挨着人坐了,淡定地張口:“諾諾上次生日用了個?,扔垃圾桶三天,還能聽見?聲?兒。”
甜美的歌聲?毫不疲憊:“祝你生日快樂……”
佟懷青被煩到了,剛剛他就研究了很久,這玩意居然也沒個?開關,就這樣蠻橫地發着光唱着歌,甚至使勁砸了好幾下,都不帶停的。
“你什麽時候生日?”
池野愣了下:“二月份。”
那還得段時間,佟懷青自己?的生日是六月初,現在這玩意,跟他倆誰的生日都搭不上邊。
眉毛都皺起來啦。
池野沒忍住笑:“我去廚房找個?剪刀什麽的,放心,能給撬開。”
佟懷青跟在後面:“算了,要不找塊蛋糕吃?”
“嗯,你生日不是夏天嗎?”
廚房的門被關上,終于隔絕了那吵鬧的音樂,佟懷青靠在碗櫥上:“你知道啊。”
“查過,兒童節那天,”池野彎下腰,找了把?小水果刀,“多可?愛的日子。”
“今天也很可?愛。”
只是很平凡的一個?冬天,下了雪,聽着響亮的歌曲,雖說沒有人過生日,但也可?以吃塊小蛋糕吧,為着份相依的開心。
可?——沒有買蛋糕呀。
從哪兒找呢。
池野想了想:“我給你拿雪,堆一個?吧?”
“不用,”佟懷青飛快地跑了出?去,屋裏真的很亮堂,不用擔心撞到任何桌椅,又一陣風兒似的跑回來,“你看!”
拿了紙和筆。
“我來畫一個?大蛋糕。”
他的手?真的很靈巧,除了彈鋼琴以外,過人的藝術天賦也使得佟懷青能拿起畫筆,偶爾塗抹點別樣的色彩,雖然沒有經過正規訓練,但惟妙惟肖,充滿靈氣。
只是出?事後,手?指顫抖,無論是琴鍵還是筆,他都做不到去控制。
此時完全忘記了之前的障礙。
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握着筆,在紙上畫了個?橢圓,又在下方接着畫了半個?長方形,蛋糕的主體有了,上面的花和蠟燭都不能少?。
線條漂亮流暢,握筆的手?很穩。
池野定定地看着他。
“……好了,”佟懷青舉起紙,“好看嗎!”
笑容明亮得刺眼。
池野沉默了會,悶聲?回了個?“嗯。”
“成,現在有了蛋糕,趕緊把?那鬼玩意拆了吧,也太吵了。”
佟懷青腦瓜子都嗡嗡的。
轉身的時候,池野卻沒跟上。
“你怎麽了?”
在站着揉眼睛,看不太清楚臉上的表情,只是怎麽感覺,怪委屈的。
“沒事,”池野另只手?還拿着那張紙,“眼睛進沙子了。”
佟懷青愣了下:“我看看。”
屋裏哪兒有沙子呢,外面是聒噪反複的生日快樂歌,又開始播放英文版了,廚房地面是雪映出?的潔白光暈,佟懷青踮起腳,學着對?方的習慣,在池野眼皮兒上輕輕親了口。
才不是夢呢。
現實已經這般好了,沒必要再去想象中追逐幻影,做了不好的夢也無所謂,愛人的呼吸和心跳是真實的,安撫他所有的脆弱。
謝天謝地。
鮮活的佟懷青被他抱着,發間是清冽的香味,池野聲?音有點啞,似在撒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在說啥。
佟懷青問他:“怎麽了?”
“沒事,”池野閉上眼睛,“……蠟燭臺的音樂太吵了,煩人。”
雪也讨厭,跟着狂風一起呼嘯着還在刮,吹得鼻酸。
懷裏的人笑起來,全然不覺似的彎着眼睛。
“那我給你唱個?別的,換換心情?”
一雙手?環上他的脖子,愛人的嘴離耳朵很近,能感到細碎的笑意,和溫柔的氣息。
唱的是《甜蜜蜜》。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
“啊,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