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這個時辰,路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麽人了,但趙哥兒還是被他那句含有挑逗意味的話弄得面紅耳赤。
他給了方子晨一拳,似腦似羞,道:“你這人怎麽這樣,還在外面呢!”
“外面就外面呗,”方子晨啞着嗓音,傾身過去:“你再笑,老子就把你拖到小樹林裏去,醬醬釀釀,再釀釀醬醬。”
趙哥兒:“······”
這人,真的比劉癞子還要劉癞子。
……
原先鍋裏的水已經開了,燙人得很,耽擱這麽一段時間,這會倒是剛好。
趙哥兒還要洗頭,便讓方子晨幫乖仔洗,他頭發長,這年頭沒有吹風筒,洗了還要繳幹,比較麻煩。
一般家裏人多的,煮好了都會把飯菜端堂屋來吃,方子晨家裏就三個人,趙哥兒便直接把飯桌放廚房裏。
左角落放了水缸,右邊放柴火,加上櫥櫃,算不上寬敞,而且小孩子洗澡,愛玩,再小心總會濺點水出來,因此乖仔每次都是在院子裏洗。
這會兒,方子晨剛打好水端出來,乖仔自己已經脫得光溜溜的了。
他端端正正坐在木樁上,像待嫁的姑娘,看見方子晨,立即笑了。
之前趙哥兒給乖仔洗時,方子晨看過,照貓畫虎,這會也是洗得有模有樣。
他邊洗,邊給乖仔念書,自己念了還不算,還讓乖仔跟着念。
從院子到床上,一晚上,所說所講,都在圍繞“百善孝為先”這一中心思想。
乖仔一知半解,方子晨讓他跟着念,他就跟着念,念好了有親親,他可喜歡了。
辣椒醬越賣越好。
血腸賣了不到幾天,就開始有人模仿着做,這會兒西街上已經有好幾家在賣。
辣椒醬就不一樣了。
那些有經驗的,眼紅的,跟趙哥兒買了幾罐回去,試圖‘破解’配料,可看來看去,吃來吃去,發現裏頭除了辣椒,蒜頭,鹽巴,菜籽油,競是再沒別的了。
但他們買回辣椒蒜頭,照着做,做出來的也能吃,可就是沒有趙哥兒賣的那種鮮香麻辣越吃越上瘾的勁兒。
味道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
八角、桂皮、花椒,趙哥兒放油裏炸香後,就全撈了出來。
這些東西,這年頭是當藥用的,而且并不是每一味藥都能用得上,因此,很多人并沒有往這些上想。
趙哥兒生意好,多的是人眼紅妒忌。
可沒人敢動歪心思。
上次乖仔那事,方子晨領着那麽多人來,個個氣勢洶洶,兇神惡煞,大家夥都看見了,趙哥兒是他房裏人,誰敢亂動?
河西收到了南瓜,也陸陸續續的給方子晨送過來。
趙哥兒問他買那麽多南瓜幹什麽,方子晨沒細說,只是賺大錢用的。
趙哥兒現在一天能賺差不多二兩銀子,但他節省慣了,過的還是跟以前一樣。
家裏引火用的松葉沒了,中午回來,吃了飯,一刻都不舍得歇,自己背了個大背簍就往山上走。
怕乖仔累,趙哥兒想讓他留家裏,乖仔不願。
“乖仔要跟爹爹一起喲,乖仔會幫忙,乖仔撿松果最膩害咯。”
他那股‘自己幹什麽都最厲害’的思想,當真像極了方子晨。
“······”趙哥兒便帶着他去了。
松葉和松果引火是最好的,可松樹底下滿是松葉,踩上去滑得很,乖仔幫着撿松果,走兩步摔兩步,趙哥兒讓他小心點,他‘嗯’了一聲,剛回完,又摔了一跤,這會兒直接咕嚕咕嚕順着坡滾了下去。
跟個球一樣。
“乖仔······”
趙哥兒急忙放下背簍下去找。
這地兒安全,下頭全是些草,滾下去也沒事,乖仔之前就滾了幾次。
但是······
趙哥兒到坡底,果然在一片癡頭婆裏找到了乖仔。
“爹爹······”
乖仔在掙紮着,朝他伸手,此刻頭上、衣服上全被癡頭婆黏着。
癡頭婆也叫蒼耳子,虱馬頭,蒼耳的苞上有鈎狀的硬刺,常黏附于家畜和人體上。
趙哥兒無奈的嘆了口氣,過去将他抱出來。
每次來撿松果,乖仔都要挨這麽一次,趙哥兒幫他‘拔’癡頭婆都浪費個大半天時間,可乖仔勤快,孝順,說要跟着幫忙,趙哥兒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心。
衣服上的癡頭婆好拔,拔頭上的,乖仔是疼得淚汪汪。
這玩意黏頭發就跟被口香糖黏一樣,用力了會扯到頭發,兒子會痛,可不用力又扯不下來。
扯完了,乖仔頭發也變得亂糟糟的,跟被雞啄過了一樣。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已是下午了。
松葉雖不是很重,可趙哥兒裝得多,一個大背簍,他壓緊實了,也有八九十斤,這都還不算,趙哥兒還裝得多,快比人高。
方子晨尋來的時候,見他彎腰駝背正賣力的背着背簍往山下走。
怕摔着,他還尋了根木棍當拐杖使,步履蹒跚,像已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兒。
方子晨看了兩眼,真怕他那瘦弱的小夫郎被壓壞了,三兩步過去幫忙。
趙哥兒看見他都有點吃驚。
“你今兒怎麽回來這麽快?”
這個時辰,按現代來算,也不過四點。
“我回來拿戶籍和文書。”方子晨沒到點下工就趕回來了,結果到家一看,家裏半個人都沒有,門都還鎖了起來,尋了人問,有人說看見趙哥兒帶着乖仔往西山松樹林去,應該是去撿松葉了,他便找了過來。
“拿戶籍和文書?”趙哥兒喘着氣,問:“是要做什麽嗎?”
“拿去衙門登記,十月中旬就要進行童生考了。”方子晨說。
“怎麽這麽快?”趙哥兒眉頭微擰:“不是要來年二月份嗎?怎麽提前了?”
童生考,可分為縣試,府試,院試,是讀書士子的進身之始。
第一考是縣試。
縣試多在二月份舉行,由知縣主持,一般考五場。
分別是八股文,試貼詩,經論,律賦,策論等。
府試是在四月份舉行。
由知府或直隸州知州,直隸廳同知主持。
縣試已錄取的士子才可以參加,連考三場。
院試是童試的最高一級。
它由學政主持。
這會提前了快四個月,趙哥兒難免擔憂。
方子晨正兒八經算起來,除去第一個月,也不過才看了三個月的書。
而且還是一邊上工一邊看。
趙哥兒之前問他,學的怎麽樣,上工會不會太忙,對學業有沒有影響,方子晨總擺手說沒事,沒事,也說該看的書都看完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趙哥兒便想着,先這樣,等過年了,他賺多了銀子,開年後就讓方子晨乖乖待家裏,好好學習,他養着,這會兒好了,直接提前了,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像是被打個措手不及,整個人急慌慌的,方子晨看得好笑。
“安了安了,你得信我,提前也好,延後也罷,真正的學霸,是無謂這些沒用的事兒的。”他口氣頗大,一副吊炸天的樣子:“老子文曲星下凡,區區個童生試,還不是手到擒來。”
“······那你等會還要回鎮上嗎?”趙哥兒問。
“回,老王讓我先拿戶籍去登記,”說到這兒,方子晨苦了臉:“不過得找四名村民,和一個秀才給我擔保。”
村民好找,秀才他上哪找去?
扶安鎮這邊窮。
窮人難出士子。
整個鎮上,秀才一巴掌都能數得過來。
那些秀才還想往上考的,惜名得很。不會無緣無故的幫他這個忙。
他若是中途出點岔子,那給他擔保的秀才也得跟着他倒黴。
不想往上考的,自己開了學堂,自己學生擔保都擔保不過來,那輪得到他。
他在醉宵樓當賬房先生,算半個‘商人’,但凡來店裏吃飯的讀書人,每次看他和楊掌櫃,幾乎都是拿鼻孔看。
方子晨也賴得搭理他們,甚至還有幾次‘出言不遜’,怼得個書生當場吐血暈倒,所以,至今為止,他未認得半個‘同窗’。
秀才,那就更不可能了。
趙哥兒都替他急:“那怎麽辦啊?村裏人我們可以找村長幫忙,但秀才我們都不認識一個。”
方子晨說:“我去問問老王,他應該認得人。”
“那好吧!”急也急不來,但心也無用,趙哥兒好奇道:“為什麽科舉考突然提前了?”
大夏科舉制度嚴格。
科考時間基本固定。
像現代,小考,中考基本固定在六月份,高考統一在六月七號和八號。
沒什麽大事兒,這種‘舉全國之力’、‘萬衆數目’的大事兒不會輕易更改。
可這幾年,邊境連遭敵襲,戰争帶來的是勞民傷財,朝廷國庫緊張,二月份科考,天寒地凍的,官府得在各個考場為考生提供碳火。
尋常碳火不耐燒,而且煙霧大,放考場裏容易影響到考生,得買上好的。
上品碳火一斤得好幾兩了,一個考場得放好幾盆,還連着燒幾天,加上發放的吃食,舉國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扶安鎮窮,考場裏沒有號舍,不用提供棉被,這還省了不少。
可別的地方就不一樣了。
在哪兒都存在貧富差距。
這年頭,沒條件的,教室裏吹的是過堂的自然風。
條件一般的,教室裏能有兩個吊扇。
條件更好的,那空調連天二十四小時的開,冬暖夏涼。
沒人敢在考試物資上動手腳。
前幾年巡州同知貪財,碳火以次充好,考場上全是熏人的煙氣,嗆得人直咳嗽,眼睛也睜不開,發放的饅頭,加了粗糧,冷後硬邦邦的,咬也咬不動,正巧學政兒子回鄉參考,餓暈在考場裏,學政一查,早朝時在皇上跟前一奏,巡州知府直接下了臺。
提前在十月份,這會天氣正正好,不冷不熱,考生既能在舒适的環境裏‘奮筆疾書’,朝廷還能省下一筆巨款,可謂一舉兩得。
方子晨一說,趙哥兒懂了大概。
回家拿了文書,方子晨又匆匆趕回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