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方子晨一橫起來,那氣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像直接變了一個人。
他看着周家人,臉上甚至是還帶着笑。
可周家人卻感覺毛骨悚然,像被隐藏在暗處的猛獸給盯上了。
這猛獸,獠牙鋒利,身材高大,氣場又足,自他身上侵襲而來的壓迫感是無法忽視的。
周家人神經都繃了起來,又不得不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方子晨看他們一眼都嫌多,不耐煩的問:“你們到底滾不滾?”
當初要不是可憐趙哥兒,他自願給了三兩銀子,不然,就馬家那樣的,想從他身上撸根毛,那怕是比登天還難。
馬家都占不了他半分便宜,周家這低微的道行,那就更不可能了。
地上有個小石子,應該是溜溜撿回來玩的,方子晨一腳過去,石頭被踹飛到牆上,深深鑲嵌到泥土牆裏。
周家人:“······”
趙哥兒:“······”
村長:“······”
周家人連滾帶爬,逃也似的走。
李大娘臨走前,還喊了周哥兒一聲:“周哥兒~”
她聲音很低,很顫,裏頭似乎還裹夾着一些別的情緒,周哥兒鼻子一酸,扭過頭去。
李大娘等不到回應,被周老漢拖走了。
好戲到此就該落幕了,村民們三三兩兩邊走邊議論着。
這事兒精彩,夠他們聊十天半個月的了。
劉家院子安靜了下來。
方子晨剛要問趙哥兒,他剛剛是不是很有男友力,結果就聽到了他兒砸急急的呼救聲。
“父親,爹爹,救命,救命······乖仔要完蛋咯,嗚嗚~”
方子晨同趙哥兒一看過去,就見乖仔墊着腳站在小板凳上,包子大的屁股一扭一扭的,頭還往窗戶裏伸。
方子晨立即跑過去:“怎麽了?”
“父親~”乖仔頭被卡在兩根小柱子間,動也動不了,一直踮着腳,兩條小短腿都累了,不踮着腳,頭動不了,小脖子就被扯得發疼。
這滋味,誰上過吊,誰就懂。
這會兒乖仔眼淚汪汪的:“父親,乖仔······乖仔腦幾痛痛滴,完蛋咯。”
方子晨:“······”
你也知道完蛋了?
方子晨整個人都有點無語。
這窗戶上,小柱子與小柱子間的距離并不寬,乖仔人雖小,可腦瓜子大,他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擠進去的。
這要是換個易碎的西瓜或者南瓜,這會估計早就被夾爆了。
溜溜看着小竹馬受難,也伸出了援助之手,點心都顧不上吃了,一直拉着夾住乖仔大腦袋的小柱子,似乎是想把它掰斷。
可這小柱子木質堅硬,他怎麽可能掰得動。
劉嬸左看右看,都沒想明白乖仔那大腦瓜子怎麽擠進去那麽多。
問乖仔,乖仔奶奶道:“乖仔也不幾道喲!”
他剛開始也擠不進去,可左擠右擠,上擠下擠,頭要轉了三百六十度,這才勉強擠進去。
溜溜在一旁打補充。
衆人一聽,知道乖仔腦瓜子竟然已經是‘進去’一日游,還跟溜溜唠了半天嗑了,這會兒竟是要退出來時才被卡住的,只覺得神了。
方子晨摸了摸乖仔:“你是不是偷偷練了什麽縮頭功?”
乖仔這會整個人都難受,眼裏的淚都要掉下來。
這不太好弄,若拿斧頭砍,砍下去的那股力,勢必要震傷乖仔,拿菜刀慢慢割,那更是不行了。
周哥兒想了想,去村裏老木匠家借鋸子。
乖仔自生下來,劉叔就很喜歡他,待他跟溜溜差不了多少。
他每次拿竹條編東西給溜溜,那勢必要編兩個。
一個給溜溜,一個留給乖仔。
乖仔不常哭,這會黑溜溜的大眼睛裏含着一泡淚,頭被卡着動也動不了,小小的身子軟綿綿的倒挂在窗外,頂不住時兩只小腳丫就撲棱兩下,可把劉叔心疼得夠嗆。
晚上煮飯時,竈臺裏火星很好,他埋了兩個紅薯在紅火炭裏頭,這會兒應該是熟了。
他粗糙的布滿老繭的手,慈愛的摸了摸乖仔的小臉蛋兒,想轉移他的注意力:“爺爺去拿紅薯來給我們乖仔吃,好不好?”
“嗯~”乖仔面朝下,兩只手還抓着小柱子,這會都卡着出不來了,還不忘那一口吃的,他說:“乖仔要吃滴!”
劉叔拿來的紅薯黑不溜秋的,外頭都是火灰,可吹幾下也就幹淨了。雖然看着不怎麽好看,可是這樣烤出來的紅薯“肥、透、甜”,剝開軟軟燙燙的瓤,外面焦香,內裏香甜軟綿,吃一口軟糯香甜。
趙哥兒抱起乖仔,幫他減輕點力。
這會他整個人都橫在半空,趙哥兒似乎撞鐘的和尚,乖仔就是那鐘杵。
劉叔吹涼了,像伺候太子爺的公公,貼心的拿到乖仔嘴邊,乖仔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好不好吃啊?”劉叔笑着問。
“好次,”有吃的,乖仔就笑了:“甜甜滴!謝謝劉爺爺。”
“慢點兒,”劉叔就喜歡他這個乖巧樣:“還燙不燙,燙了爺爺給你吹,我的乖仔受罪了。”
方子晨:“······”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都這樣了,換個人可能都吃不下了,就他兒子心大。
也怪好哄的。
乖仔吃完嘴巴周圍黑乎乎一片,一個大紅薯都被他吃光光,小肚子都鼓了。
他吃完了,似乎記起正事兒來了,疼痛也在一刻回襲。
“父親。”他帶着哭腔喊了一聲。
方子晨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蹲着:“怎麽了?是不是撐到了?”
“乖仔頭痛痛滴!”乖仔說。
方子晨:“······”
痛痛你個頭。
剛有東西吃時,怎麽不見你喊痛?
這會兒吃完了,你倒是知道痛了。
但該安慰的還是要安慰。
雖然這會兒方子晨是有點想笑的。
他說:“沒事兒,馬上就好了。”
劉嬸也道:“我們乖仔真乖,這麽痛了都不哭。”
乖仔一聽這話,那可不得了。
眼裏的淚立馬就收了。
“不能哭滴!”他牛哄哄的說:“乖仔系勇敢男仁,勇敢男仁不怕痛痛,我一點都不覺得痛了。”
方子晨都要笑起來了。
“······”趙哥兒有點無語,虧得他心疼個半死,結果白心疼了。
周哥兒借了一把小鋸子回來,慢慢鋸了片刻,有了切口,方子晨嫌慢,抓着小柱子,一個用力,小柱子咔嚓一聲,斷了。
他先愣了一下。
這麽容易斷的嗎?
早知道這樣,還借什麽鋸子。
真是讓他兒砸白受罪了。
從劉家出來,太陽已經落山了。
方子晨抱着乖仔,乖仔摸了摸自個的頭,然後眼睛就盯着方子晨看。
那裏頭的含義不言而喻。
他這會額頭上全是汗,方子晨嘆了口氣,親了他的腦瓜子一下。
“還疼不疼了?”
“不疼鳥。”乖仔笑起來。
趙哥兒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兒,扭頭對方子晨道:“你就慣着他,下次他讓你親他腳,你親還是不親?”
這會都還看得見路,從劉家出來,趙哥兒就想讓乖仔自己走路,方子晨卻偏要抱着他,說兒子受罪了,抱抱他,溫暖溫暖他受傷的小心靈。
可男孩子,哪有那麽嬌氣啊!
他之前說過方子晨幾次,讓他不要這麽寵孩子,方子晨還跟他頂嘴。
“我寵他了嗎?沒有啊!而且,你不要我寵他,是想讓我虐待他啊?這可不得行,不對他好一點,我怕以後我老了,他活埋了我。”
一句話,就整得趙哥兒無語了。
這會兒方子晨不回話,只是問乖仔:“乖仔,你愛不愛父親?”
乖仔眨巴眨巴眼:“愛滴,乖仔最愛父親和爹爹了。”
“那以後父親老了,想吃肉肉,乖仔給不給父親買?”
“給啊。”乖仔說完,小嘴就嘟起來:“可系乖仔沒有那麽多滴銀幾。”
肉肉很貴。
他跟爹爹去買過,一點點就去好多好多地銅板。
他現在才有九文錢。
西莫辦?
買不起肉肉,父親就要餓死咯。
“沒事兒,”方子晨挑起眉,對乖仔是自信滿滿,又問:“那父親吃不了,也動不了,乖仔該怎麽辦呀?”
【我會不離不棄的照顧父親,給父親喂飯,給父親端屎端尿。】方子晨覺得乖仔肯定是要這麽說的。
畢竟他之前給乖仔買包子吃時,乖仔就是這麽說的。
之前都沒現在大,就有那麽高的思想覺悟了,現在又大了幾個月,又有他言傳身教,悉心教導,乖仔肯定是更棒了。
只要乖仔這麽說,那他就是孝順的,這就證明自己寵他,也沒把他寵壞。
哼。
這下看趙哥兒還逼逼什麽。
趙哥兒也知他意圖,兩人朝乖仔看去。
乖仔皺着小眉頭,臉皺巴巴,他小嘴粉嘟嘟的,像用了很補水滋潤的唇膏,上頭水汪汪,嫩滑滑,像果凍似的。
方子晨愛死他了。
他親了乖仔兩口,一顆老父親的心正滿含期待,信心滿滿,就聽乖仔高聲道:“那乖仔就該吃席咯。”
方子晨:“······”
趙哥兒:“······”
趙哥兒看方子晨一副深受打擊,整個人似乎都要裂開的模樣,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老父親的心裂成了渣渣。
方子晨耳邊一直回蕩着那幾字······
吃席咯~
吃席咯~
他只覺得自己一腔真心錯付了。
不孝子啊不孝子!
方子晨都快走不動了。
趙哥兒笑着,問:“你知道什麽是吃席嗎?”
“西道滴!”乖仔還抱着方子晨的脖子,說:“河爺爺滴爹爹,吃不了飯飯,河爺爺就吃席了。”
他說的沒頭沒尾,但趙哥兒卻懂。
他說的是河大愣家的事。
前兩個月,河大愣家剛辦了白事,那天因為要過去幫忙,帶着孩子不方便,村裏白事,小孩和老人是不能去的,因為他們身上陽氣沒有輕壯年的足,容易招惹上不幹淨的東西,他便把乖仔送到劉家,讓劉叔劉嬸幫忙照看一下。
乖仔問劉嬸,他爹爹和父親去哪裏了,劉嬸就告訴他,說是去吃席。
“什麽是吃席?”乖仔問。
劉嬸想着小孩子,不懂事兒,就瞎掰掰:“吃席就是,家裏的老人吃不了了,不動了,親戚朋友就會來家裏吃飯,這個就叫吃席。”
這話乖仔記得牢牢的。
方子晨緩了口氣。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之前乖仔還想着伺候他,給他端屎端尿,喂他吃飯,給他洗澡,現在······端屎端尿這一環節都沒有了,直接跳到吃席這個環節了。
哎······
他這言傳身教,沒教到位啊!
都怪他,忙着賺銀子,都忘記了孩子的教育問題。
等下回去就給他念一遍《圍爐夜話》
他急吼吼的要回去,趙哥兒卻慢吞吞的,而且還在笑。
媽的!
方子晨警告道:“我都說了,我生氣的時候,你不要嬉皮笑臉,笑笑笑,你笑,我就會笑,這樣顯得我很沒面子。”
趙哥兒還是忍不住:“那不讓我笑,你想讓我哭啊?”
方子晨一哽,突然舔了舔稍薄的唇:“确實想。”
他貼近了些:“你在我身下哭起來的模樣,特別招人稀罕,我很喜歡。”
趙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