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读书的乔璟,乔母安氏就对乔婉说,“婉儿,娘一会儿要去酒坊里看看,你自在家里不要乱跑。”
乔婉点头,说,“母亲,你安心吧,我最多去隔壁汪姐姐家里坐一阵,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不会到处乱跑的。”
乔母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带着她进了屋去。
乔家有一个酿酒的作坊,高邮以咸鸭蛋出名,咸鸭蛋要用上好的高粱酒腌制,乔家的酿酒坊里就是酿制高粱酒。
这个酒坊是乔婉父亲还在时买下来的,里面的酿酒师傅和伙计们都是老人了,在乔婉父亲过世后,也都继续留在里面,酿酒作坊因为乔母的把关严,酒一直都不错,乔家酒坊在高邮也很出名。
不过这个酒坊毕竟不是很大,乔母为了保证质量,没有扩大规模,每年的盈利也就很有限。
乔家还有个胭脂铺,卖些从外地进货来的胭脂水粉香料香水等等。
高邮的盂城驿是水陆兼备的中上等驿站,各种物资的运输要经过这里,特别是粮食和食盐。
乔婉舅舅安大舅安常青是盐商,大江南北地做生意,经常从这里过,就让乔家将这个胭脂铺子做起来了,胭脂铺子里的商品基本上是安大舅的人帮忙进货,大多只卖给当地人,铺子也不是特别大。
乔家还有百十来亩田,但不是特别好的田,每年能收一些田租。
这些构成了乔家的经济来源。
乔婉父亲是乔家的庶子,排行老三,在这当地被称为乔三爷,在乔婉祖父在时,乔三因为十分争气,很得乔婉祖父的看重,不过乔婉祖父也过世得早,他一走,乔家就分了家,乔三爷只得到了这一个二进的房子,乔婉从安氏那里得知,这个房子,当年也没多好,还是他们被分出来后,经过修缮,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后来乔三爷考上了举人,又有安大舅的扶持帮助,乔家才有了现今的小康模样。
虽然乔家现在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其实乔母安氏依然过得很节俭,家里只有两个小丫头,还有乔璟身边的小厮伏月,又请了一户姓刘的人家在她家做长工,季婶子就是长工刘定的老婆,她负责季家的饭食,不过她做饭只会做最平常普通的,毕竟眼界有限又不是专门的厨子,所以安氏还是时常自己下厨做些拿手菜或者特色菜。
安氏要去酒坊里,柳月和刘定的大儿子刘明才就跟着一起过去了。
乔婉去收拾了乔璟的书房,乔璟不喜欢笨手笨脚的杏月收拾,杏月总会将他的东西弄到找不到,所以基本上都是乔婉替他收拾。
等收拾好了,一大早出门去买菜的季婶子回来了,将别的东西在厨下放好,就提着一大篮子艳红的樱桃进了二门,叫乔婉,“姑娘,你要的樱桃,我给买回来了,你要这么多,可怎么吃呢。”
乔婉收拾完乔璟的书房,就在他的书房里练字,只写了一页,听到季婶子的声音,就放下笔跑出来。
季婶子到了西屋廊下来,将那一大篮子樱桃放下,“看看,有八斤重,要不是我背了个篓子去买菜,恐怕还没法子弄回来。”
乔婉还是个小娃娃,因为父亲才过世一年,需要守孝,穿一身素色的粗糙棉麻衣裙,头上是柳月为她梳的双丫髻,也用的白色的发绳,虽然没有任何打扮,不过依然依然掩盖不住天生的美貌,明眸皓齿,肌肤雪白,鹅蛋脸,桃花眼,很吸引人。
她对季婶子笑道,“这有用,留一些洗来吃,另外的做成甜酱。上次在舅舅家里就吃过,做成甜酱很好吃。”
季婶子是个十分老实的人,他们一家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流民,虽说只是乔家的长工,其实已经算是在乔家扎下根了,二儿子刘明树还被安氏推荐去了安大舅的铺子里学打算盘做账房。
季婶子说,“姑娘你是会做些稀奇玩意儿,我是没有那些见识的。”
乔婉说,“婶子你跟着我吃就好了。”
季婶子没有女儿,特别喜欢漂亮乖巧的乔婉,笑呵呵看着她,听她的吩咐,又将篮子提到了厨房院子去。
厨房院子在这二进房子的东南角,是个单独的小院,还有一个小门到旁边的园子里,园子里有柴房,还有一小块地,种了点菜蔬,不过这个菜蔬完全不够乔家吃就是了。
厨房院子里还有另外两间房,刘家的三口人就住在里面。
乔婉坐在厨院里水井旁,用小筲箕装了一些樱桃放到一边,坐在小板凳上,挽上衣袖,就将剩下的樱桃去掉樱桃梗放进装了清水的大木盆里,季婶子已经去做别的事情去了,收拾了厨房出来,就问乔婉,“姑娘,我来帮忙吧。”
乔婉说,“不用了,婶子你事情多着呢,就不用来帮我了。我去看看杏月收拾前院可是收拾干净了,让她来帮忙。”
季婶子说,“她来帮忙,边折樱桃梗,能边吃完。”
乔婉笑了笑,杏月自然不像季婶子说的这么糟糕,但是的确是天下有聪明人就有笨人加贪吃鬼。
一会儿杏月打扫完了前院,提了装着脏水的木桶拿了抹布进厨院里来,看到乔婉在做事,就赶紧来帮忙了,还说,“姑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樱桃,可以吃点么。”
乔婉摇摇头说,“你吃吧,不过别吃太多,不然你得酸得午时吃不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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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的水,还是带着凉意,折樱桃梗似乎是个做不完的活,乔婉正起身来活动筋骨,就听到外面敲门的砰砰砰的声音。
杏月说,“太太出门了,我看前院里没人,就把大门给关过去了。”
大白天家中有人关着大门,是件不好的事,乔婉说,“母亲不在,这是谁呢。”
杏月从凳子上跳起来,“我去开门看看。”
杏月只有十二三岁,最是活泼,吃得多睡得好,长得也有点胖。
杏月去开门,乔婉就擦擦手,往正房里去了。
毕竟是正经姑娘家,不是丫鬟仆役,要是来了贵客,发现她在厨院里干活,也实在不好。虽然乔家的确不是大富人家,当家主母也是时常下厨的,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她是小女儿,在厨房做吃的,不算见不得人。
乔婉还没走到正房堂屋门口,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你家太太呢。青天白日关着大门,又让个小丫头来开门!”
语气很是严厉,让人很不喜。
乔婉一听就知道这个声音是谁。
她的大伯母,也就是乔家大房的太太黄氏。
乔家大房是乔家的嫡长子,当年分家的时候,因黄氏的刻薄凶恶,再加上老太太的偏袒,家产基本上都是他家占去的,不肯多分给弟弟们哪怕一点。
但是乔家大爷是个非常败家的败家子,他从小就很聪慧,被母亲溺爱,读书也曾读得好,只是考上了秀才就再没有进展,喜好美婢**,游山玩水,书画戏曲和收集古董。
他的这些爱好,都是当下的风流文人们的喜好,并不至于让他在十年间将家里偌大产业败光。
让他败光这些的,是他曾经看上了一个漂亮戏子,为他挥金如土,这些也就罢了,他后来还将他在外面养了起来,黄氏善妒,又很凶恶,乔大爷和这个妻子没法过到一起去,于是借着做生意的名义,将家里的钱都拿了出去,和这个戏子在苏州过起了日子,戏子骗他要钱做生意,后来又说生意亏了,他就不断从家里倒腾钱,直到将家里搬空了,甚至卖掉了祖产的田亩和家里的几个商铺……
后来的结果,自然印证了一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戏子将他的家产掏空了,就甩了他自己跑掉了。
乔大爷还不愿意接受自己被骗了的事实,一路跑到了金陵去找人,人没找到,却出事被人打断了腿。
幸好乔家在高邮是大户,当时乔三爷也考上了举人,有生意人认识乔大爷,就把消息告诉了乔三爷,乔三爷才给大嫂写信说明了情况,又找到了乔大爷,将乔大爷送回了老家。
乔大爷自从回了高邮,人就恍恍惚惚的,时常犯疯癫,算是彻底废掉了。
乔大爷的事迹,不仅是高邮人的饭后谈资,人人皆知,连附近的几个州县的人都知道。
甚至有些船家,还会将这作为趣谈,给每一个在船里无聊的客人讲一遍。
最后都讲得别人不将此事当真了。
乔婉很不喜欢黄氏,但是还是得前去迎接,走到二门口时,黄氏已经带着一个婆子过来了,乔婉对着她行了个礼,“大伯母,给您请安了。今日一大早母亲就出门了,不知您来可有什么要事,要不,侄女找人去找她回来。”
说着,又对后面被黄氏骂过的杏月说,“杏月,你去洗一盘樱桃来,再上一杯茶。”
说完,做出姿态请黄氏进正房堂屋里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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