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三人来到赌坊想向吴刚辞行,刘达却告知他以回到军营,并嘱托他留给惊蛰一行盘缠,说是战事一结束就会入京去见春儿。
三人只好接了盘缠继续赶路。一路之上,所见之景,触目萧然,看来真是蛮夷之人扰民甚深。
碍着瑾年伤势未愈,惊蛰并没有走得太快。将近晌午,她赶着马车停在一片密林之中,嘱咐小年捡些柴火,自己留下照看瑾年。
不经意间,抬头望见密林之外,黄沙飞起,依着惊蛰经验她知道密林之外最少有十几骑人马,可此处离南国军营尚远。心中便起了戒心,疑是蛮夷之人。思酌片刻,掀开车帘对着瑾年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密林之外有条小溪,你去打些水回来吧!”
瑾年一怔,没想到惊蛰终于肯开口同他讲话,眼光遂亮,逶迤的下了车来。临去之时扭头看了惊蛰一眼,嘴唇嗫喏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慢慢向远处走去。
待瑾年走出密林,便看到十几匹烈马拴在官道边上,不远处三三两两坐着十几个人皆是外族打扮。暗道自己竟如此倒霉会在此碰到蛮夷之人,握着水壶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彼时,那十几个蛮夷之人都向他看去,瑾年只道是进退不得。看得出来,那些人对这个擅闯他们休息领地的不速之客非常生气。已有几人向他为了过来,待看清瑾年容貌之时,更是发出阵阵怪叫引得其他众人都向他围攻过来。
伤势未愈的瑾年瞬时便被围在众人之间。眼中透着恐惧,却无可奈何得由着他们逼近自己。那一刻,他望着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想起了北宫之中南宫炽,羞耻愤怒瞬时掩盖了恐惧,像头发了疯的狼一样嘶吼着冲着那些人撞去。可迎接他的是那些人狂风暴雨般的拳头与踢打。他却并不还手,只是奋力的站起来然后再被那些人打倒。
站在远处的惊蛰看着人群中嘶吼的瑾年良久,最终在他将被那些人偷走的时候,她走了出来。
惊蛰看向那些蛮夷之人,不愠不恼的打将起来。片刻之后,那蛮夷之人知她厉害,俱落荒而逃。
再看瑾年已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伤势严重。可惊蛰却看不到他眼中的伤痛之色,反而看到他眼底泛着笑意,继而笑出声来,他笑着爬起来,丝毫不理会身边的惊蛰,趔趔趄趄的自己走了回去。
待到小年看到瑾年回来时的模样,不禁用眼神询问惊蛰,惊蛰轻轻地回了句,“遇到蛮夷之人了。”
饭后,小年期到瑾年身边,眉眼含笑的说道,“南宫大美人,你的眼睛是出气用的吗?远远地看见那些人为什么不躲开呢?你看,因为你的笨,你的身上脸上又多出这许多伤来,你这是要拖累着小姐与我明年才能走回家啊!”
瑾年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仰天长啸状的小年,无喜无悲的一字不发。惊蛰远远看着瑾年的表情良久,哀叹一声走了过去。小年见他家小姐过来,便兴味索然的离了那尊泥人。
“擦擦吧!”惊蛰坐在瑾年身边,递给他一个瓷瓶,“这是我爹在世的时候给我配的金疮药,治这种伤很有用的。”
瑾年却并不接,直直的看着前方并不去接惊蛰递来的东西。忽然他幽幽的开口说道,“我今天又见到了那样的眼神。那种赤裸裸的欲望的眼神。十二岁那年,我被他带进那间秘室,看到的就是那种眼神,像个黑洞般的把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吸了进去,从此我所剩下的就只有无休止的恐惧,耻辱……今天对着那些蛮夷之人的眼神,我终于敢反抗了,七年来第一次对着那样的眼神我反抗了。”说着大笑起来,同时一口鲜血就嘴喷出,身子一歪倒在了惊蛰身上晕了过去。
“瑾年……”,惊蛰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伸手探他鼻息甚是微弱,心里顿时慌了起来直怪自己不该如此试探他。片刻惊慌之后,便背起瑾年上了马车往前而去。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小年望着赶车的惊蛰问道,她看出了她心中的急切与慌张。
“去吴刚的军营,请军医为他诊治。”惊蛰马鞭一挥,又加急了速度。
“为什么非要找军医呢?”小年再次问道。
“不然没人照顾他。”惊蛰解释道。
小年听她说道,心中会意,暗道原来小姐是要找到军队打退蛮夷。不由得又往马车之内望了望,哀叹数声。
等到惊蛰赶到军营请来军医诊治之时,瑾年浑身发烫已无一点意识。惊蛰与小年依着军医吩咐熬药喂药,擦拭降温又是一通好忙。
“如今有柳将军加入,我军真是如虎添翼啊!”那军中主将看来与惊蛰十分熟捻。
“将军过誉了!”惊蛰谦卑的回道,“前些日子末将自京中领了谕旨前去北国援战,不想有事耽搁了几日。军士被太子殿下带回。末将办完事归来,思索无法回枢密院述职,便想着同将军一起回京,所以就到此欲行个方便。还望将军见谅。”
那将军也是个不拘之人,听后爽快的说道,“将军前来是给老夫行方便来了。我这里正是用人之际,那蛮夷部落久攻不下可是要急死老夫了啊。”说罢,帐内之人都是愁云密布,相顾无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出帐外,吴刚羞赧的笑着对着惊蛰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将军威名,不想今日竟有幸同将军在一仗内共事。”
惊蛰浅笑着回道,“还要多谢吴大哥引荐之恩呢。”
“小姐,小姐……”正待惊蛰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小年咋咋呼呼的打断,“小姐你快看看去吧,他又吐血了。”
惊蛰听此,拔腿便向瑾年的帐内走去。
赶到一看,却见瑾年床前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嘴角仍留着血迹。
一旁的军医见到惊蛰,忙道,“将军,这位公子内伤严重,加之体内残毒,一时急火攻心吐血不止。如此之伤,恐怕要将养一年半在了。”
惊蛰回望那老军医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再看瑾年,不由得心中怆然。
至此,惊蛰三人便在军营住下。白天,惊蛰去中军帐内。晚上,便回到自己帐中接替小年照顾瑾年。不知不觉,已是月余,瑾年的伤势与那战事一般让人看不到一丝好转的迹象。
月至中天,瑾年的咳嗽声又惊醒了浅睡的惊蛰。她急忙起身披衣踱到瑾年床前,轻轻的帮他顺气。
这一月之中,除却瑾年昏睡的时间,惊蛰不在帐中的时间,他们两人少有交谈。此时,惊蛰明显感到瑾年在她面前的拘谨与不安。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把身体养好了,将来就什么都会有的。”惊蛰低声劝慰道。
“其实仔细想想,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瑾年直愣愣的看着惊蛰,无波无澜的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生我的娘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从小到大吃的穿的都是仇人给的,就连那个姓氏也都是用他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曾经拥有过什么,更不知道我将来会有什么。”说着又是自嘲的笑了起来。
惊蛰见着他这一月以来唯一的还算表情的表情,心中一酸,再也不知该怎样安慰眼前的少年。
“谢谢你!”瑾年侧了侧身,续道,“这些日子看着你清减了许多。我……我再世一定报答你。”
惊蛰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紧,不由得伸手抓住他,愣愣的看着他。
瑾年知她心中所想,伸手抹掉惊蛰的手,幽幽的说道,“我知你近来辛苦,是再不敢说什么话来气你了。先前,你气我自轻自贱,气我曲解你心意。所以,我只能说来世了。这也不行吗,姐姐?”
这是瑾年第一次喊惊蛰姐姐,惊蛰愣了片刻,给了他月余以来第一次的微笑作为奖励。
“奶奶的,你们这群野鬼白天不让老子舒坦,夜里也不让老子好过。明儿,老子豁了命也要把你们这群野鬼端掉。”隔壁帐内又传来叫骂声。
帐中,小年亦是捂着耳朵直叫娘。“妈的,对面的人是不是都疯啦,真是叫的比鬼还难听。”
这已是那蛮夷之人第四十天在夜里鬼哭狼嚎了。转眼间惊蛰来到军营已两月有余。瑾年的伤病也已有所好转,心中也不似先前那般阴雾。
只见帐内两人皆烦躁不堪,他却一副闲然自得的将手一搭一搭的打在床沿。
“姐姐,明日我想让小年扶着我去外面走走。”瑾年回头向着惊蛰说道,似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他这一说,也勾起了小年的兴致,二人再不管惊蛰,兴趣盎然的说着明日的规划。
第二日,待惊蛰回到帐内,赫然发现瑾年竟在弹琴。可他所弹,竟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与那蛮夷之人鬼哭狼嚎之声不分上下。
惊蛰回望小年,小年不置可否的撇嘴一笑,惊蛰便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出了帐外,由着瑾年胡折腾吧。
“姐姐”,累极了的惊蛰才刚入睡便听到瑾年在床边小声唤她。
惊蛰睡眼惺忪的望着他,只见他一指竖在嘴边,一手作势拉起她,向帐外走去。
借着月光,惊蛰看到瑾年竟是赤着脚抱着琴出来的。刚要发声让他回去,他却再做噤声,席地而坐。
“你且仔细听,攻破蛮夷之计便在此间。”瑾年出声道。
只见他挥手乱弹,片刻之后所弹之声竟跟上了对面蛮夷的鬼嚎之律。
惊蛰虽不懂音律,但却知道瑾年所弹之声一定跟蛮夷近日所换的阵仗有所关联。
良久,待到瑾年停手,他幽幽说道,“起初,我也只觉得那帮野人是在鬼叫。后来想起那日密林之中,他们围攻我时所发出的声音。我便猜想这或许就是他们行军的暗语。所以,每夜当他们开始嚎叫的时候,我就用心记下。依照每日所记,我发现他们每隔几日所嚎叫的声律是一样的。前几日我特地问了吴大哥,他告诉我蛮夷每隔几日便会变换一下阵仗,我便猜想,这看似难听的嚎叫之声应该跟那阵仗有关系。”
时值月中,月光皎洁,轻纱般的月光洒在瑾年身上,这样的他柔和而温煦,不由得让惊蛰看进心里,这般的瑾年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是如此恣意盎然的少年儿郎,看得她心下替他欢喜,亦看得她心里春风荡漾。
“姐姐。”瑾年伸手晃了惊蛰几下,恐她走神,遂又续道,“我想他们应该是也有自己的音律的。就像我们的宫商角徵羽一样,他们的音律就叫做甲乙丙丁勿那样。经过这些日子的研究我想我应该能听懂他们的音律了,只要钻研出音律与阵仗的关系,我们便可在一日之内攻下他们。”
惊蛰听他如此说道,自是心中欢喜,对着瑾年会心一笑。二人一时无话,对坐着看了会儿月亮便回了帐内。
次日一早,惊蛰便将瑾年昨日所述悉数报给了军中主将。那主将听了之后自是心中欢喜,连忙差了人去将瑾年请来。那老将军初见瑾年龙章凤姿一表人才便心生欢喜,再听他谈及音律之事喜爱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随后几日,便留着瑾年在身边研讨阵仗之事。十天有余,果真就攻破了蛮夷的阵仗,班师回朝指日可待。
喜欢瑾年何从请大家收藏:瑾年何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