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开始包夜,特意选了一个不在窗边的小角落,就在我开机的时候旁边来了一个人,扭头看的时候她已经走到我旁边拉着椅子,前后几排还有好几个位子,尽管都不是最里边或是最外边。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是进来这排的时候外边的老哥把椅子收了收,似乎是椅子被敲了两下,侧头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后之后便一直盯着人家不放,还摘下了耳机。
像是有道白光突然出现在这昏暗闭塞的网吧中,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衫,刚刚好遮住了肚脐,紧紧贴住里面那件清晰可见的黑色内衣,比那吊带衫更白的是她几乎看不到血色的脖颈、手臂,以及下面被短牛仔裤只遮蔽了一小部分的大腿。与之对比的是她有些浓妆淡抹的脸部,那短发不知道上了什么胶,有些膨胀开来又一簇簇地粘黏在一起,保持着克制的半展开,有些像电影中拉丁裔的发型。脸上明显化着妆,尤其在眼部周围化了一圈淤青的效果,这让我想到了阿雪。我只是瞄了她一眼就继续看电脑。
开机后她频频看我,这是我用余光瞟到的,我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她的眼神便瞬间凝聚到屏幕上,黑色的屏幕正跳出一串串英文字符,她自从坐下来之后便把手机放在键盘旁边,上面不停显示收到消息,暗下又亮起来,暗下又亮起来,她没有搭理,只是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等待着电脑的开机。
我上线以后玩了cf,她在玩qq飞车,还不时地说着语音,我想要是我同意跟小白一起玩的话说不定现在就能知道她跑得怎样。她飞车的时候脚一抖一抖的,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带鞋跟的靴子,一根小巧的银色链子在有节奏地晃荡。
我照例玩了一个多小时就有些玩不动了,这回不是困,而是觉得无聊,退出游戏后打开网吧专属影院,不知道看什么,点开一部叫做记忆碎片的电影看起来,看了半小时,只觉得自己脑子被导演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探过头来,“你不打游戏啦。”
“是啊,打累了。”
“你要玩一下飞车吗。”
“我不会玩那个。”我尴尬地笑笑。
“很简单的,来试试嘛。”
我整个人有些面瘫地看着她,实在是有些困了,况且她跟我讲话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一直被她的眼妆分散,担心很快就把她的眼睛融化掉。她脖子上的项圈像是一道黑色大坝,将那条曲线动人的乳白色河流分隔开来,那河流向上是她竖直的脖颈和柔顺的五官,河流向下延伸到她分明的锁骨以及被包裹起来的胸脯。我脑海中回荡起她低头开机时不小心看到的沟壑。
她把头扭过去,或许是误认为我的沉默是拒绝,我不知道说什么,困意压迫着我的喘气声有些加重,看着她那被电脑屏幕映照着的眼睫毛,我的眼睛莫名其妙亮了一下,困意一下消散了许多。
“你教我呗。”
“行啊。”
根据她的提示打开了游戏,然后用qq登陆了进去,“这个还要取名。”
“哎呀你随便想一个好了。”
我随机选了一个名字,她在一边似乎兴奋了起来。进去页面一群人在跳舞,有一个人在讲解教程。
“跳过跳过。”她说。
我跳过了全部教程,一个人加了我好友,我点了接受,她就出现在我人物的旁边。
“你衣服怎么这么酷炫,还有翅膀。”
“那是,也不看我玩多久了,你看你一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她刚才的客气一下子消失了,瞬间化身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是是是。”
“走,姐带你飙车。”
我以为她会教我,结果她话也不说,自顾地在那飙车,我连续几个转弯都磕磕绊绊,我想你还叫我跳过教程,真是得了吧。
第一圈跑下来毫无惊喜地得了个倒数第一,她跑了第一,代表她的那小人在领奖台上领奖,两片翅膀扇来扇去。
“来吗,再来一局。”
“你教我漂移,我转弯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飘过去。”
“很简单的,就几个按键。”她直接把身子倚了过来,身体靠在我手臂上,按住那几个按键。
我有些呆滞,一动不动。然而我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她想让我和她一起玩耍的小计谋。
“看到了没有。”她斜眼盯着我。
“看到了。”我点点头。
“这都不会。”她把身子退回去以后,还抱怨了一句。
教都没教过我,还叫我跳过教程,我怎么会。我心里嘀咕着,之后认认真真又跑了好几圈,结果基本上还是倒数第一。
“好玩吗。”
“歌挺好听。”
“是啊,歌很好听的,我基本上都是在这里找到那些好听的歌,然后就整天循环。”
“是。”
“你干嘛不跑快点。”
“你觉得我不跑快是我故意不跑快是吗,我是想散步是吧。”
她大笑起来。
我们大概玩了半小时,我感觉自己更困了,整张脸快皱在了一起,那些在耳边响起的快节奏的嗨歌现在仿佛变成了催眠曲。我的小车不停撞在那些转弯处,接着清醒一下,继续跑,又接着撞。我的车子仿佛自己会拐弯。
“不玩了,我看电影。”她说。
“好。”我如释重负。
我在界面上看了看,困意一下子上来,于是我闭上眼睛睡觉。
“你这么快就睡了?”她清澈的声音兀地想起,驱散了要把我笼罩的薄雾。
“是。”我缓缓睁开眼睛来,看着她。她像是害怕我睡着就会死去一般,眼中带着些不可思议。
“那多浪费啊,才两点。”她嘶哈了一声,估计是正在嚼的牛肉干有些辣,还有一粒芝麻粒粘在了粉红色的嘴唇边。
“你几点睡。”
“不知道,大概四点钟吧,”
“我困了。”这句话还没说完我的眼睛便闭上了。
“行,那你睡吧。”
闭着眼睛能听到她不时的打字声,她qq在那里挂着,一直有人找她,刚才玩游戏的时候也是,我听着那密集的敲字声,想着这样子还能好好看电影吗。意识越来越单薄,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并不浓,有点像是洗发水的味道,像是来自于头发,我又想到了刚才她倚到我身上的那几秒钟。她又把脸靠了过来,手指还在不停地按着那几个键,然而我已经看不到键盘,她的脸凑过来,说我脖子很细,然后摘下她脖子上的那个箍,说要帮我戴上去。我说我不用,她不由分说戴了上去,那个材质还不错,还残存着点温度。
我睁开了眼睛,她还在看着电影,右下角那只企鹅不停地在那里闪动,分拨出不断的残影。
我没想到我是被人摇醒的,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站着一个半边脸上有痘痘的人在看着我,我朝旁边的座位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女孩子,只有一个男的在玩cf,我看了下时间,已经8:3。
我赶忙起身,那人急忙坐了下去,可能是感觉屁股有些热,皱着眉头用手扫了扫,我看到小白正坐在柜台后面,感觉一切都是一场梦。
“你咋不叫我。”
“哎呀,我不知道你昨晚玩到几点,想着还是不要叫你好了。”
“我以为你会说看不到我。”
“没有,就跟课堂上老师看下面的学生一样,一目了然。”
“算了,我先去厕所刷个牙。”
“诶,算了吧,你拿着这杯子去外面刷去,厕所那么脏,你真的是。”
桌上放着一个陶瓷杯,晶莹剔透,让他帮我接了一点水,从书包里拿出牙膏和牙刷,把牙膏抹在牙刷上,拿着那个陶瓷杯就走到外面。
我原以为大早上的也有人在,结果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墙上依旧是一大堆乱涂乱画,远远看去便吸引了我,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墙上的那些涂鸦,一路走过去,看到的全是画画,画的最多的是骷髅头,我面前的一个骷髅头画的比我整个身子还大,空洞的眼窝仿佛可以把注视着它的人给吸进去,奇怪的是在它下面还斜斜地喷了一朵玫瑰在那里,骷髅头和玫瑰,就那么奇怪又和谐地拧在了一起。
中间有一个骷髅头是半透明的,头颅里面画了一个机器,像是中学历史课本里面的蒸汽机,在脑子里面接了很多管线,像是用脑髓做润滑油,喷出来的黑色蒸汽就从嘴巴鼻子耳朵涌了出来,我看着这个赛博朋克的骷髅头,感觉要比普通的骷髅头还要邪恶。还有一个骷髅头没有完全画完,但是他们居然在眼窝里面喷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大大眼仁,然而看起来却有些空洞,头上还有一个个的钉子,像是有人用螺丝刀给扭了上去,密密麻麻地铺在头顶上。
在那面墙的最后,我终于看到了一句话,这不是两面墙的唯一一句话,但这是喷得最大的一句话,大概占了两个骷髅头那么大,上面写着,“笼中之鸟永远不懂自由的可贵。”字喷的很好看,仔细看还能看到擦拭的痕迹,喷上去当然不可能擦掉,他们是把不想要的字直接喷上白色的漆,直接再写一行,这两行字底下都是白色的。当初原先写的是什么,已经不知道了。
我久久看着那行字,以至于眼眶有些湿润,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简直像诗一般。
墙根下坐了个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一袋垃圾,结果是一个在那里睡觉的人,而且还是个女的。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帽子盖住头,头上梳着一根长辫子,刚才一直背对着外面蜷缩着睡在墙根下面,现在终于站了起来,之前我并没有发现她。
她走了过来,看都没看我,我有些尴尬,不仅仅是我现在手里正握着一个漱口杯,嘴边正沾着泡沫,更是可能会被误会我在这里盯着她睡觉。她很快就把目光看向了墙上的那些图案,距离我不到三米,我有些难为情,她的卫衣口袋有个圆柱体,还露出了一个白色的喷口,让我有些惊讶,莫不是这些东西都是她喷的……
就在我纠结着要怎么去询问的时候,她已经悠然自得地走开了,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我回过神来,看到了地上一条蜿蜒过来的水,上面浮着泡沫,像是一条细细的线,索性不再刷,把剩下的水也都含在嘴里吐掉了。
刷完牙回到网吧,椅子上放了一个包子,小白说买了吃不完,我笑笑,这样就省了一顿早饭钱。他问我是不是今天中午还洗澡,我说是,今天还洗。
我开始跟他讨论起qq飞车,问他怎么控制漂移还有急转弯,他好为人师的那方面马上展现出来,开始无偿授课。他先是给我看自己的歌单,在qq音乐里面有专门的一个列表,里面放了他觉得在飞车里面听到的好听的歌,又煞有介事地跟我介绍他的那些皮肤,当然他也有翅膀套装,随着鼠标的滚动,屏幕上的小人物身上的衣服不停的变换,我一边听他介绍一边翻白眼,感觉像有一个小女孩在跟我介绍她的芭比套装。
“你怎么会突然又感兴趣了。”在讲解了大半天后,他终于也口渴起来,喝了一口水,躺在靠椅上。
“没,看你给了我这新杯子的份上,勉为其难地学一学。”
他出奇地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摆在右上角的那个杯子,我被他的目光吸引,也看了过去,但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干净的陶瓷杯而已。
“其实,你不是第一个用这个杯的人。”
“啥?”我几乎是惊呼出声,索性下边老哥还是各自玩着各自的。
“没事,我洗了很多遍了,我保证,洗了很干净。”
“操,别人用过的干嘛给我用,我还不如直接用塑料的。”
“本来是打算给你买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倒不是想你出钱,你洗了多少次了。”
“起码三次以上,用手沾了洗洁精搓的。”
“那算了,没事没事。”
“那你刚才叫那么大声。”
“我只是以为是你特地新买的而已。”
他半晌没说话,“你真是因为这个杯子想玩飞车的嘛。”
“啊……”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张嘴盯着他,他或许以为那是肯定,露出一个前所未见的表情。
“其实,是之前喝这个杯子的人教会了我玩飞车。”
“你女朋友?”我这话一开口便觉得不对,谁会拿自己女朋友的杯子给我喝。
“不是,是一个好朋友,那时候隔三差五来上网,玩飞车。”
“女的?”
“嗯。”
“在附近打工吗。”
“现在倒是去打工了,那会儿还在读初中。”
“很少有初中的女孩子经常去上网。”
“她家里没电脑,她又爱玩。”
“有那么多零花钱也挺好的。”
“没有,她基本……五次来才上一次网。”
“剩下四次干嘛。”
“看我玩,她喜欢玩飞车,不停叫我玩飞车。”
“原来是这样。”
“慢慢的我们关系就变得挺好。”
“那咋没有交男女朋友。”
“顶多也是好朋友,没到那种程度。”
“那你这。”我提了一下杯子,“好朋友的杯子,也舍得给我喝,不怕我这糙嘴给它弄脏。”
他笑笑,“一开始是想给你买一个新的,但是拉开抽屉,看到这个杯子在那放着。”
“一直放着?不拿回去。”
“也懒得拿,就放着了。”
早上的天气好好的,中午开始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开始响了几个闷雷,三和老哥依然优哉游哉地在街上游荡,据他们说,就算是发生地震都不用跑,总有一个缝可以躲进去。太阳快速退去,在层层乌云的堆叠之中,越来越频繁的雷鸣响彻着,在街上游荡的老哥们终于抬起了慵懒的头颅,有些担忧地望着那穿不透的穹顶,当迎面而下的第一滴雨珠砸下来时,老哥们开始狂奔,开始逃跑,仿佛这件事毫无预兆地发生一般,没一会儿街上就只剩下满地不断跳起的雨珠。
雷鸣、闪电加狂风,使得他们都往能遮蔽的地方跑,没一会儿店里就满人了。我们坐在最前面,门就在旁边,这会儿风又大,不一会儿就有雨不停的飘打进来,收银台还好,是在最里边,然而第一排靠门那些老哥已经抱怨那些雨淋到了他们身上。小白看着店里基本满座了,于是站起来去把那门给关上了。之前看来时就见过,这门有一个栓子,但这是第一次见到这门被关上了。
暴雨似乎越来越大,几片窗户上面都被雨水冲刷着,发出无数哒哒哒哒的声音,玻璃上被那雨水击打着不断地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那是从天而降的它们终于降落炸开的一瞬,水像一道垂直的瀑布一般流淌着,不会断绝,仿佛有人轮流地拿着一个盆子在往上面泼水,当那水未完全从玻璃上流下来的时候便立即又有一盆水浇了上去,于是就出现了惊奇的一幕,玻璃上同时出现了一朵朵的水花以及一道道的水幕,互相错乱,又互相交织在一起。我一直在紧张地看着,仿佛那玻璃下一秒就会顶不住压力破碎掉。
砰砰砰,砰砰砰,紧闭着的门忽然传来了几声声响,我正在看着流水的窗玻璃,忽然被吓了一跳,小白说风大,拍打着发出响声也正常。他说着就进行了一个大动作的漂移,从第三名变成了第二名,往第一名追去。我有些无奈,仔细听,又没有了声音,于是又把看向窗户,这会儿我注意到了外面露出一角的天空,仿佛很遥远,天空是灰色的,有些透亮,反而跟瓢泼大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那砰砰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几下声音力度是一样的,外面这么大的风,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东西被吹到了门边,或许是一个垃圾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听不到外面有人在敲门吗?”小白跑玩一圈后摘下耳机,惊讶地问我。
我瞪大了眼睛,“你刚才不是说那是风吹的嘛。”
“这明显是敲门声啊。”说着他站起来去开门,我也跟着走过去,就在他把栓子拉开的时候,那门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下般被打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生站在门口,长发散乱,像是浸了水一样的海带胡乱贴在脸上,深蓝色的衣服已经因为灌满水颜色变得更深了,她喘着气,脸上淌着的水因这有些急促的呼吸而有细微的水雾飞溅。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们,又好像没有看我们。远处山顶与云层的交界处出现一道像小蛇般的白色闪电,之后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到近地传了过来,声音越来越大。
“快进来。”小白说道。我的心忽然有一阵抽动,那女的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外面又一阵大雨泼洒进来,小白急忙把门再次关上了。
她走到前台,有些茫然地看着下面一个个上机的人,随着她走过来地上已经拖过了一摊的水,湿透了的连衣帽也像积了一瓢的水,颜色都变了。小白冲到了储藏室里去,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五块钱,递给我。我愣了愣,问她是不是要上网,她说是,我说可能没位子了,她把手放下,又环顾起下面的那一排排电脑。
小白从储藏室出来,拿着一条毛巾、一身校服递给了她,我惊讶地看着他。
“这个校服,是之前剩的,没人穿过,还有这个是毛巾,你要不进去厕所或者那个房间那里换一下吧。”
她直直地盯着我们,却不接,仿佛小白说的是外语。
“你是来上网的嘛。”小白看她不接,问道。
“是,我刚才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她的眼睛开始在我们两人脸上来回扫着。
“额。不好意思,我们之前在玩游戏,听得不是很清楚。”
“没关系。”她淡淡说道,“现在没位子的话我可以在里面待一会儿吗。”
小白回头看了一眼电脑,“是没机子了,你就在里面坐着吧,没事。不过你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了下吧,待会感冒。”
“没事。”她嘴上这么说着,却接过来小白的毛巾还有校服,不过她没有进储藏室,而是去了厕所。
小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回到座位玩他的飞车,我把椅子搬近了些,动了动他的手肘,他看着我,表情有些茫然,但车子还在顺利行驶。我问他是不是对那个女孩子有什么意思,他的脸上在短暂的茫然过后醒悟过来,发出一声轻笑。
“当然不是。”
我看他样子不像开玩笑,还想继续打探,但是那女孩子走了出来。她穿着那件初中校服还算合身,只是或许她也不知道,里面那件没换掉的深色内衣湿了后变得很显眼,特别是在白蓝色校服的映衬下。
我站起来把位子让给她,她也没怎么客气,就坐在了我旁边,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她深色的内衣。
“你刚才干嘛看了那么久。”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她的肤色呈现小麦色,两道细细的眉毛衬托出眼睛圆溜溜的,长长的鼻子线条柔顺,鬓角处还湿润着,有些发丝蜷曲地黏在一起。
我顿时不知作何回答,目光又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你没拧干吗?”我支支吾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低头看了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拧了,没有完全拧干。”她把脸别过去,攥住那已经扎好的头发,双手不停地缠绕,从里面滴出了一些水来,悄无声息落在水泥地面上。她转头去看小白玩飞车,小白似乎有些不适应有人坐他身边,几个拐弯的技术水平直线下降。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过头来,瞄了我几眼,我看着她,被这么盯着感到有些困窘。
“你很喜欢吗,看那么久。”
“啊?”
“你想学吗。”
“学什么。”
“刚才那喷漆,你不是看了挺久。”
“噢,原来你是刚才那个——”
“是啊。”
“那些是你涂的?”
“应该叫喷的。”
“你真的好厉害。”
“没有,其实也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她好像一瞬间收起了热情,站了起来,我充满诧异地看着她,这时候我看到下面有个人下机了。她走到小白那里说了两句,就去上机了。
“坐过来吧。”小白瞄了一眼,说道。
我于是坐了她刚才的位子上。
他看了那女的一眼,“就跟今天一样,她第一次过来也是下很大的雨。在门外敲了半天门。”
“然后你才给开?”
“是啊。”
“那你还怪我,明明就是你一向戴着耳机啥也听不见。”
他叹了一口气,“那雨大得要死,那么吵,我总得戴着耳机才能玩下去不是。”
“那后面呢,也没有机器?”
“没,那会我就搬个椅子在我旁边,让她坐着等。”
“所以在那之前这里并没有椅子。”
“是啊。”
“我得谢谢她。”我拍了拍那扶手。
“那是。”他笑笑。
“她去哪打工了,附近的电子厂?”
“没,去广州了,亲戚有做服装生意的。”
“噢,那挺好。”
“好啥好,也是去店铺做导购,要站一整天。”
“那不然呢,直接做店长。”
“我还记得……”他皱着眉头,像在思索什么,“她离开那天还过来道别。”
“那挺好,至少不是不告而别。”
“但那时候我很蠢,做了一件蠢事。”
“你挽留她?”
“倒是那样还正常,那会儿八点零几分,她是十点的车,说东西收拾好了,就过来看看我,她穿着个蓬蓬裙,拎着给我的包子,站在一堆排队开单的老哥旁边。”
“听起来有些尴尬。”
“那些老哥都在憋笑,我低头开单,叫她赶快走。”
“她应该会不高兴吧。”
“我说了很多句,叫她赶快走,我在忙,我甚至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又在盯着杯子。
我呼了空气,又喝了口水,“都过去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很少了,那会儿,太害羞。”说完便又点开了一场飞车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