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宋执的那一刻，沈安歌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而陈立口中的严重也确实没有夸大，若不是这洞周围风不大，那股血腥味大概能惹得四野的猛兽发狂了。
听见脚步声，宋执微微睁眼，见是她，笑了一下。
“阿立哥，去寻件干净外裳来。”
这个任务难度还是大的，没人没事会多穿一件外裳，陈立摸摸头，转身去了。
沈安歌一时无话，只脱了身上的大氅搭在地上，唤他：“大人若想休息，就先在上面躺一躺吧。”
“不是打算着对我下死手？”宋执意味深长的看她：“从你看见我的那一刻，你就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故意救你外公的。甚至……还想过这一切都是我设的局。”
宋执的语气肯定，言语间难辨喜怒。
沈安歌抬手，将皱了的大氅一角理平整：“大人说笑了，您救我外祖父一命，我没那么不识好歹。再说，您若出事，我们也逃不了干系。”
后面这话才是真的，宋执轻叹一声，起身：“扶我。”
沈安歌忙伸手过去，牢牢扶住他手臂，宋执便借力起来。动作大了点，血从刚包好的纱布中渗出来。
“大人先休息吧，我的人应该快到了。”
宋执看了一眼外面：“只怕你的人还没到，追我的人该到了。”
……
听到沈安歌要先走的消息，沈其南第一个不同意：“娇娇呀，这可不是别处，是野狼川。出去是会出事的呀。”
山风瑟瑟，林间偶尔几声狼嚎。
沈安歌同他解释：“宋公子的伤有些严重，现在已经有些发热了，我怕他熬不过今晚，必须先带他出去治疗。”
宋执身上新换了陈立从几个手下那里七拼八凑搜刮来的衣裳，披着沈安歌的火红大氅，闻言便微微往马儿身上靠了靠，一副随时随地都要咽气的样子。
沈其南皱眉，还是不想沈安歌冒险：“我们一起出去算了。”危险些就危险些，但他不能让外孙女一个人去冒险。
“外公。”沈安歌阻止他：“官府的人应该快到了，您们就先在这里等一等，安全了再走……况且我身上的驱兽丸只有一颗，一起走动静太大，只会更危险。”
“小姐，我带这位公子先走吧，我身手更好。”陈立走上前去。
“对，阿立比你厉害，出去比你安全多了。”沈其南点头。
宋执顺势往陈立身上倒去，不妨被沈安歌一拽，整个人又被拉回来了。
“我是个医者，路上遇到什么还能应对。况且阿立哥，你的任务是护送外公安全出去。”
陈立沉默了片刻，站回原位：“是。”
沈其南：“……”原本以为只有小六背叛了自己，现在想来，自己还是太单纯。
直到看着红衣白马渐渐消失在朦胧雾色中，沈其南依旧不解，于是转头看陈立：“阿立啊…”
“嗯？”
“我还是你最敬爱的爷爷般的亲人吗？”
陈立重重点头：“您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尊敬感激的人，没有您，我早已饿死街头了。”
“那为何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呢？”
陈立思索良久，道：“您记错了，许多时候我们还是听您吩咐的。”
“哦？”沈其南好奇：“什么时候？”他竟不记得了。
“您说得跟小姐说的一样的时候。”
………
马儿跑出好远才停下来。
四周寂静，便衬得马蹄声越发清晰诡异。
沈安歌抬手轻抚，安抚住身下马儿躁动不安的情绪。
围上来的黑衣人共八个，手中的利剑在昏暗中闪着幽幽冷光。
宋执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此刻心里有些后悔跟我出来了吧。”原本他是打算顺势跟着陈立一起走的，但沈安歌宁愿自己冒险也舍不得身边人受伤。
“这个时候大人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是有必胜的把握吧？”沈安歌居高临下，视线在杀手之间游走一圈：“似乎有些难对付呢。”
他在扬州又做了什么？搞得刘家的人这次不惜下死手。
宋执一笑：“放心，就算我死，也绝不让你出事。”
语毕，沈安歌只觉腰间一紧，待回过神来，宋执已抱着她飞身上树。
“好好待着别动。”或许是那时候坐在树上的女孩眼底的懵懂莫名的惹人心疼，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在沈安歌诧异的眼神中转身一跃而下。
杀手的目标是宋执，又或许是觉得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不值得他们出手，故而地上刀光剑影血浓腥重，树上的沈安歌却安稳得很。
白日里屠狼时受的伤到底还是给宋执带来了不小影响，沈安歌看得出他有些吃力。但出来时新换了衣裳，他身上又披着她的火红大氅，那血看得不分明，又碍于他的神色太过狠戾，剩余的四个死士心中犹有忌惮，倒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噗……”一剑穿心，又一个杀手倒地。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终是发了狠，打定了同归于尽的主意。
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流到剑上，和敌人的血混在一起，宋执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敌人的血多，还是自己的。
“他撑不住了，上。”为首的杀手看出宋执身上的伤口严重，指挥手下人一扑而上。
“铮……”
“锵…………”
兵器碰撞的声音都比之前更激烈刺耳些。身后的剑砍下来的时候，宋执想起方才的那句承诺。他半生都在毁约，但这一次，终究是有些犹豫了。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不曾袭来，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身前两个杀手轰然倒地。他执剑回头，见少女一席绯色罗裙立于枝头，手中的弓弩小巧玲珑，亦是火红耀眼的颜色。
彼时月色挂满枝头，星辉透过空隙星星点点洒落在她身上，那身世间最耀眼的红，一时间晃了他的眼。
“别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掺杂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恐惧……
直到真真切切将人拥入怀中的那一刻，那些不安才慢慢散开。
怀里的姑娘挣开她的怀抱，揶揄看他：“大人这么大反应，是怕我掉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