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芸菁跑到官驿自荐枕席的闹剧最终以杨家的道歉结尾，宋执大约也无意把事情闹大，即使大庭广众之下落了王芸菁面子，到底是让杨家把人全须全尾的领走了。

    沈安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为沈昭调药。苏家派来接她的第二波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扬州城她待不了多久。

    但临行之前总想为外公和母亲多准备些东西，这一准备下来，从一年四季的衣食住行到以防万一的珍贵药草，竟是已有八九年量之多。

    她不知这一去还有没有再回来的可能，但那些事一旦做了，大约连九死一生的可能都没有了。因而每每见到外公关切的神色，对着一脸懵懂天真的母亲时，总觉得亏欠太多。

    真正的沈安歌死在五岁那年那一场大病中，如今的她，也无法再陪在他们的身边了。

    “小姐，都准备妥当了，沈家不会有事的。”琥珀拦住她拿药的动作，语气祈求：“您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不要再试下去了。”

    “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些了。”沈安歌错开她的手：“你别拦我，我想做这些。”

    琥珀劝不住她，便索性放手，替她又点亮一盏油灯。

    月色清冷，汤药在罐子里沸腾着，沈安歌闲下来，同她说起话：“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又把所有的赌注下在宋执一个人的身上吗？”

    琥珀点头：“宋执此人心思难测喜怒无常，今日会因您身上的秘密关注您，来日也会为了别人抛弃您。您今日放弃嫁入安平侯府，来日在他宋执身边，也不一定是明媒正娶的地位。更何况若他不肯娶您，等入了京城，即便您和薛家曾谈婚论嫁，苏家也会使手段掩盖过去，您终究逃不了入宫的命运。”

    沈安歌笑着摇头：“你错了，就算我不嫁宋执，皇帝也不会再让我入宫的。”

    “？”琥珀不解：“为什么？”

    沈安歌抬头去看屋外，屋外漆黑一片，此刻静悄悄的，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皇帝信不过刘家，不惜借宋执的手拿官银案来斩断他们的羽翼。但他也不会完全信任宋执，暗地里必然派人监视着他……官银案早已了结，刺史也换了人做，宋执却滞留扬州迟迟不归，皇帝怎么会不心生警惕？想必过不了几日，玉暖湖上宋大都督英雄救美的事迹就该传到皇帝耳朵去了。若是那监视的人再有用点，还能查出初云寺中我和他的几分渊源。怎么理解，我同他都有几分说不清的关系在。皇帝再好色，也犯不着招一个和自己心腹臣子不清不楚的女人进宫，平白让自己不安生。”

    “这么说来，玉暖湖上的一场闹剧，还帮了我们的大忙，甚至王芸菁到官驿这么一闹，反倒让信息传得更快了。”

    沈安歌点头：“王芸菁的作用，也就只有这点了。”

    但她还是不明白宋执这样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王芸菁一路被薛景昳从玉暖湖带回杨家，探得宋执身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薛景凝夫妇前脚刚来了沈家，后脚王芸菁就知道了救自己的人是宋执，这里面若是没人故意透露，凭王芸菁那点智商，是不大可能想得出来的。

    更何况今日宋执穿的是常服，身上没什么身份特征，就连她白日里说的腰牌都是随口胡诌的。除了她和宋执本人，应该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但王芸菁知道了，不仅知道，还能躲开杨府的看守一路跑到官驿闹这一出，其中要是没有宋执的功劳才叫有鬼。

    他这么做，是察觉了她的意图，顺势而为帮她一把？还是因白日里他的出现让王芸菁没有尝到声名尽毁的下场，用这种方式找补回来给她看？

    她依旧是不懂他的，但好在如今与过去不同的是，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

    如沈安歌所料，苏家再次派来的人在三天后到了。本着先礼后兵的打算，这次来的是浩浩荡荡一队兵马。

    人后如何腌臜算计不论，但人前，苏家给足了她这个苏家大房嫡出小姐面子。

    亦是这时众人才恍然记起，这位在扬州城乃至各地将沈家商铺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小姐本身亦出生显贵之家，是京城三大家之一的苏家女呢！

    “小姐，苏家这是打算威胁您呢？”沈安歌站在窗前浇花，青鱼跟在她身后：“在扬州城内给我们下绊子，他苏家还真是不自量力。”

    沈安歌身边三个丫鬟，琥珀和琉璃跟在她身边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而青鱼因自小便有习武的天赋，沈安歌专门请了些江湖人士教她拳脚功夫，长大后便替她走南走北打理生意。

    青鱼说的，是苏家的人来扬州城的第二日，沈家一个典当行被人闹事的事情。

    那些闹事的人被青鱼带人当场断了手脚，彼时苏家那位跟着来的黄管事就在人群中，据青鱼说，黄管事的脸色极是精彩。

    “秀女的名单快要报上去了，苏家要是不早些接我入京，到时候别人面前他们脸上挂不住。”毕竟自己恶心人是一回事，但被人说恶心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一事上，苏家显然是敢做不敢当的。

    青鱼点头：“苏家这些年仗着方家和几个女儿地位节节攀升，但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是他们面前给三分薄面，背后指着骂他们狼心狗肺的。当年的事情足够苏家被人瞧不起一辈子了。”

    “无需在意这些。”沈安歌放下花浇：“剩下的时间不多，宁江那边的事情你可以让人去处理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暗中放几个宁江码头和孟谦狼狈为奸的消息给新任刺史，想必他很乐意为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可是小姐，要是王建咬出我们怎么办？”青鱼担心：“沈家这些年也没少从宁江码头运货，虽然都是正规的货物，但一旦被他咬上，我们的声誉也会受损。”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江码头舵主王建那老狗没事的时候就敢伙同其他商贩暗地里给沈家找麻烦，谁知道他大祸临头的时候会不会打同归于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