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喧闹很快散去,只留下充足的谈资以供人们消遣。
今日的话题完全围绕着剑道部的那场比斗,跋扈、肆意妄为无数声讨天野雪辉的言论在同学间发酵,但却没有人关心这件事到底因何而起。
天野雪辉依旧套着那件风衣,将面孔隐藏在飞扬的帽檐下,施施然穿过由无数目光组成的,宛如枪林的走廊。
他斜挎着一个黑色的皮箱,倒提着一根手杖,目中无人地走在流言蜚语间。
这次没有人再壮着胆子拦着他,所有人在看见他的瞬间就会缄默地像一尊石像,甚至迎面碰到也恨不得自己是软体动物,拼命地想把自己挤进墙里。
“真是嚣张啊!”在天野雪辉的身后,一群男生聚在一起,面上写满恼怒。
“是啊是啊,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个当老师的姐姐吗?”另一个男生出声道,面上愤愤不平。
“就是就是,”又一个人附和着说,“是不是姐姐,还两说呢!”说话的男生猥琐地向其他人挑挑眉毛。
如同病毒一般,几乎所有在场的男生的面容都经历从疑惑,到了然,再到回味,最后开始互相挤眉弄眼。
他们连与天野雪辉对视都不敢,却敢在背后非议他。
很快,一群男生便从他们龌龊的幻想当中惊醒,今天早上才被送进保健室的家伙的惨状时刻警醒着他们,告诉他们:那个人…不好惹。
男生们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到彼此眼中对天野雪辉的忌惮,还有隐于眼底的懦弱与恐惧。
没人想在其他人面前露怯,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决定直面他们的恐惧——天野雪辉。
日原早苗不在,能护住天野雪辉的人自然也没有,这所学校里的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个没有家人的孩子。
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侮辱他,他很厉害?那更要孤立他,毕竟——我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不该做到。
有人帮助他?那便用话语将他们离间,因为——他就该没有朋友,他就该乖乖任由他人搓扁揉圆,他就应该成为那个随便他人唾骂的受气包!
一群男生聚在一起商讨着他们的“改造”计划,他们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天野雪辉,眼中的恶意多到几乎要溢出来。
而当他回身寻找恶意的来源时,他们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互相取笑,笑得很大声。
天野雪辉早就发现了那群聚在一起笑闹的男生,他的直觉告诉他:那群人不怀好意。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答应过日原早苗不会无理取闹,如果仅仅因为感觉不妙就把别人打一顿,那和无理取闹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天野雪辉只能继续低着头向前走,同时压抑着心中的反击意识,以免惹出乱子。
“天野同学,”一直站在二年b班门口和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士说话的火山高夫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天野雪辉,他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天野同学,学校是不允许携带与学习无关的东西的。”火山高夫指指天野雪辉手中的手杖,语气中尽是无奈。
“哦,”他平淡地应和着,“我的腿出现一些问题,现在有些行走不便。”
说着,天野雪辉不再倒提着手杖,而是中规中矩地握着把手,用它支撑着身体。
“行…吧。”火山高夫闻言,也不再纠缠,而是揉揉鼻梁,向他介绍起身边的女孩,“这位是…”
“弥涅尔瓦·雨流…对吗?”天野雪辉盯着面前的女孩,眼神有些复杂,“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额…可以。”女孩的额角渗出几滴细汗,用求救似的目光看向火山高夫,希望他可以帮自己应付这位压迫感极强的学生。
但火山高夫却像一尊石像,眼睛看向走廊的窗外,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丝毫不在意。
弥涅尔瓦不由得暗骂一声,硬着头皮迎上天野雪辉那稍微有些空洞的眼神。
“雨流小姐…啊不——应该是雨流老师,是外国人吧?”天野雪辉移底视线,望向她穿着平底鞋的脚,手指不断的在手杖的握把上敲打着。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国家。”
“额…这有什么问题吗?”
“的确没什么问题…”天野雪辉轻声说着,只不过原本用来支撑身体的手杖再次被他握在手中,“雨流小…老师没有看过最近的新闻吗?”
“樱见町中学的附近,有着已经杀害多人的流窜犯;而且最近,一名国际恐怖分子也已经流窜进本市”
天野雪辉看着额头逐渐滚下汗珠的弥涅尔瓦,眼中的警惕之色更甚。
只不过他却没有发现,在提到“流窜犯”的时候,一直游离于谈话外的火山高夫,身体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这么…这么危险的吗?”她求助般地把目光移向火山高夫,这次她得到了回应,但却是她最不想要的回应:火山高夫无奈地,却没有半分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遵循学校的…学校的安排…”弥涅尔瓦抱着头,神色惶恐,惊慌失措。
而天野雪辉呢?他像完成任务一般转身走进教室,丝毫不在意身后无奈且手忙脚乱的火山高夫。
可这次他也没有发现,那正在惊叫的年轻女教师,眼睛里哪还有惊惧?
她望着那个正晃晃悠悠走回自己座位的男孩,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凝重与审视。
今天的课程上得谁都不舒服,新来的数学科教师——弥涅尔瓦·雨流,开了个坏头。
老师们全都不在状态,学生们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几乎每个人都是数着指头、看着钟表才挨到放学的。
不过有些人不一样,比如那些早有计划的男生,早早离席的老师,还有百无聊赖的摸出手机等待着什么的天野雪辉。
“小雪…”一个说不上熟悉,但绝对印象深刻的声音在天野雪辉的身后响起。
“我妻…由乃。”他啪的一声合上手机,转头面对着那个正不断向他走来的女孩,“我觉得你会过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可女孩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猛地向着天野雪辉扑过来。
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炸开,全身上下的警报声响个不停,天野雪辉挥手将面前的课桌瞬间掀飞,翻飞的手杖更是立刻停在身前,然后…陷进去了。
停滞,是立刻的。
如果不是被掀飞的课桌惨叫着落地,发出惊天的哭诉声,天野雪辉与我妻由乃之间就好像时间停止一般呆立不动。
女孩张着手臂,双手空无一物,她只是想给天野雪辉一个热切的拥抱,但…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罕见的殷红同时爬上脸颊,两人像触电一样分开,背对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小雪…”我妻由乃小声说着。
“抱…抱歉。”天野雪辉按着帽子,不敢抬头。
晚霞随着清风透进教室,好奇地打量着两个羞涩的身影淡黄色的光洒在他们脸上,映出一片浅红。
“这种事…要在结婚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妻由乃转过身来,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
“咳…那只是个意外。”天野雪辉干咳一声,掩饰着尴尬,“我有问题要问你。”
“可以哟,只要是小雪问的,我什——么都会说的。”她可爱的拖着长音,脸上的笑容璀璨得让夕阳都自愧弗如。
“为什么是小雪…”天野雪辉的面色有些复杂,问出问题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
“小雪就是小雪啊,小雪可是由乃未来的丈夫呢,身为未来的妻子,不是就应该叫得亲密一些嘛?”她歪歪头,一缕粉色的头发调皮地跑出来,为她平添一分可爱。
“未来啊…还真是奢侈的字眼。”
“没关系的,”我妻由乃贴心的安慰着情绪低落的天野雪辉,有些手忙脚乱的从挂在腰间的小包里掏出她最新款的手机。“小雪的未来…全部在这里哦!”
手机翻开,那上面完全、翔实的记载着天野雪辉的一切,大到他今天早上去送别日原早苗;小到他上课时发了多久的呆;甚至连她今天什么时候去上厕所、什么原因,都被记载的清清楚楚。
“未来日记…你也是持有者!”天野雪辉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一种被扒光的赤裸感萦绕在他的心头,紧随而来的便是人生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的…危机感。
“没关系的…”我妻由乃踏步向前,一下子就抱住了想要逃开的天野雪辉,推着他向墙壁倒去。
天野雪辉是清醒的,他扭动着身体,试图挣开女孩的钳制。
可我妻由乃的力量却出奇的大,而完全被堵在墙角的他根本无处借力,只能默默承受。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只不过一双眼睛中是深沉如天渊般的爱意,而另一双…则是九幽玄冰般的疑虑。
“我不会害你的…小雪,”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我会…永远…永远…站在你这边…”
“解释的话先放在一边。”天野雪辉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你可以告诉我…deadend…到底是什么吗?”
他的手指向我妻由乃的手机,那里,一行小字格外明显:
“天野雪辉,被杀人狂杀死,dead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