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稍有平复的祥子发觉了德福的举动，那该死的争强好胜的心马上复活，强忍住哽咽，努力调匀呼吸，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的会开完了？”但因为哭泣已经沙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德福了解祥子的性格，明白他不需要安慰，更明白安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见祥子转移了注意力，就抽回手，同时转移了话题，“我还要去拿件东西，十分钟后，我们在哪里见啊？”

    “休息大厅吧。”祥子的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尽量简短的回答道。

    祥子明白，德福是给自己留出了收拾整理的时间，理解自己不愿意以脆弱的面貌示人，让自己保留自尊。

    “ok！那里更宽广，风景也好，是个好地方。”德福说完马上起身离开。

    房门再次被关上后，祥子翻身仰卧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几分钟，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了床上，再从床上跳到了地面上，然后开始呼叫：“呼叫今天的当班监察者，收到请回答。”

    “我是监察者安选苍井，祥子你好，你有什么要求？”

    “你好监察者安选苍井，我需要清理和修复，麻烦你安排一下。”

    “好的，马上通知执行者常至极高，稍等片刻。”

    数秒后，地板上打开一个小孔，喷出胶质体把祥子包裹住。

    一分钟后，祥子痛哭的痕迹全部消失了，嗓子不沙哑了，眼睛也没有丝毫红肿的迹象。他换了一套贴身的纯白色套头运动衫，蹬着一双踩屎感拖鞋，精神抖擞地离开卧室，来到公共休息大厅。德福仍然穿着他那身金黄色的睡袍，在原来的地方等着。

    祥子一边向德福走去，一边掏出烟递过去，一边笑着问，“会怎么开了这么久？开的怎么样？讲什么？讨论了恢复你的职位事情吗”

    “你的小我接收了开会内容呀！你没有收看吗？”德福边说，边向祥子的身后指了指。

    祥子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身前，飞快转过身，一臂之外，盘葫芦正飘在齐眉高的位置。

    这可把祥子吓了一跳。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东西居然还会飞。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祥子不愿在德福面前露怯，装作一副很正常的样子，说道：“哦，他什么时候收到的？我居然不知道？”

    “你的小我能够同步接收本舰队的全部信息，收到信息后，他会亮起红灯提醒你注意，方便你选择是否阅读。”

    祥子经提醒，有了一点印象。当自己呆坐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眼角边闪过数次红光，但他当时的心情实在是太差了，人已经深深沉浸在绝望中，哪里会有好奇的心思。

    “你们不是可以直接接收信息吗？何必画蛇添足搞这一套？”

    “这怎么能说是画蛇添足呢？助手的工作多点，有什么关系？我们的躯体虽然能够同步直接接受全部信息，但只有对于重要的信息才能样做。现在还好是在舰队中，要不然，信息轰炸之下能把我们折磨的欲仙欲死。最重要的是身体上还是少点负累才能更轻松啊！”

    德福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意味深长。祥子的直觉告诉他，德福这样说有着一语双关目的。但他却不以为然，毕竟德福所说的状况，祥子根本没办法体会。他身上既没有一颗能够连通主舰芯片端口，对回家的执念，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打消的。

    祥子不打算接这个话题，抓起盘葫芦说道：“你叫盘葫芦哦？”

    “是的，张遇祥先生在你为我取新名字之前，我叫盘葫芦，请问你给我的新名称是？”

    德福在旁边又在插话了，“怎么回事？到现在你还想不出来吗？果然是个取名废材！”

    祥子坐在躺椅上，先后点燃了双方手里的香烟，深吸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都还没有考虑这件事。你急啥？皇帝不急却急死你个太监。”

    “那你现在就来一个啊，我看着你考虑，不会影响你吧？”

    “哼哼哼！”祥子冷笑几声，脑袋却在拼命的想着，大树？月亮？小张？遇遇？脑子里想了十几个名字，但自己都觉得很老土，不敢说出口。德福虽然与祥子并排地坐在躺椅上，这时候，他上半身却诡异的转了9度，将前胸和面孔同时正对着祥子。

    看到德福这样子盯住自己，祥子心里有些发毛，不假思索地说：“就叫弟弟。”第一个弟发的是轻声，第二个弟是第三声。

    还没有等德富发出讥笑声，盘葫芦却开口了：“这个发音与弟弟在中文里的变音很相似。弟弟的本音在中文语境里，本意是称呼年纪比自己小的同父同母同性，但经常被引申为对他人的蔑视，改变发音，多数用于调情场合以及戏虐场合。”

    德芙发出了愉快的笑声，差点就掩盖住了盘葫芦后面的话语。

    “张遇祥先生，我希望可以拒绝这个名字。”

    “哈哈哈，看来探查者西多说的没错，你真的开始发情了！”

    “滚！”祥子有点恼羞成怒，呵斥了德福后转而说道。

    “盘葫芦，你认为取什么名字更合适？”

    “张遇祥先生，对于我的名字，囿于规则所限，我不能提供意见，需要你斟酌。”

    这下子，祥子真的有点想抓耳挠舌了。

    “祥子，我给你个建议吧！”德福在一旁搭着话，但话语里明显是不怀好意。

    “看我嘴型，鸽屋恩！”祥子明知道得福想看笑话，也是毫不客气。

    突然，他盯着德福看了几眼，坐直了身体后，伸出左手一把揪住德福的睡袍领子，右手伸出食指，在德福的胸口咚咚咚地刺了几下。

    “干啥？恼羞成怒啦？”

    “嘿嘿嘿嘿，我想起来了，你为什么要送盘葫芦给我？我找到原因了。哼哼哼。”祥子的语气拉的长长的，右手没有继续笃德福，而是抬起手掌，扳住德福的左肩，两只手用力把德福往自己的方向拉，两张脸就快贴在一起，近到德福的鼻子那个圆球上都能够看见祥子呼吸的水汽，才慢腾腾说：“你这是赔偿我的手机，赔偿我的至臻版！是不是？是不是！”

    德福伸出双臂，从中间架开祥子的手，“什么赔偿不赔偿的？你贡献出的那部手机，是为我们，不是为我一个。”

    祥子放开了手，但没有收回来，反而抚摸着德福黄金织成的睡袍，一边感受着衣物的细腻和柔顺，这是他从来没有在黄金编织物上感受过的。一边啧啧赞道：“真的是好高超的技术啊！这手感，明知道是黄金，可摸上去居然像蚕丝哦！多少k的？四个九哦，给我也来一件，我们就算两清了。怎么样？”

    德福根本不理他的胡言乱语，指了指盘葫芦：“说正事。”

    祥子开够了玩笑，心情已经完全恢复了。这才对着盘葫芦说道：“我旁边这家伙在共同罹难期间，把我的手机给拆了，就为了提取其中的那么一点点元素。那部机器虽然不够先进，但也是花了我半年的工资购买的。当时我那个心痛啊！啧啧。”

    德福在一旁，“不要罗罗嗦嗦的，圣僧。”

    祥子笑了笑，才开始说正事。

    “那部手机的智能也不高，连虚拟智能都说不上，但对于我来说，具有特殊意义，那个手机的助手叫做优优，你也是助手，以后你就叫优优吧！”

    “好的，张遇祥先生，我认为这个名字又好听又有纪念意义，我很喜欢，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优优了。优优随时为您服务。”

    祥子的手机，技术含量与久恩星系的生活助手相比，说是为零，都是抬举。但这部手机随着祥子，从地球流落到异星，又在异星为祥子的生存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帮助，是祥子心目中最有价值的地球物品。在跟着德福来到舰队之前，祥子身上早就已经没有一件地球带来的物品了。在确定已经无法回去之后，只有寻找寄托。而通过有意义的名字来纪念自己地球的生活，对于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极为合适的方式。这就是祥子为盘葫芦选择名字的理由。

    刚才向盘葫芦做出解释的那番话，也并不是无的放矢。从盘葫芦拒绝弟弟这个名字的表现可以看出，这个虚拟智能十分聪明，居然设定了自由判断是非对错这一概念，让祥子搞不清楚这个究竟是虚拟智能还是独立意志的生命，本着小心无大过的想法，他才浪费时口舌，向盘葫芦解释。

    确定了名字后，祥子终于问及了正题，“优优，播放刚才接收到的关于福开会的情况介绍，用中文投影出来吧。”

    “好的，张遇祥先生。”

    祥子的面前再次跳出了一块显示区，上面的中文标题写的是，“关于m15的情况通报及应对预案决定。档案内文字内容并不多，但却附带着近十段视频资料。”

    祥子看到这个标题，也不着急往下看，反而扭过头说道：“德福，这个也是我能看的吗？”

    “怎么不能看？所有的信息都是公开的。”

    “所有的？包括怎么星舰技术？”

    “那当然啦！只要你学的会，只要你有对应设备，你可以自己造一个，你行吗？”

    祥子无语了。这次又吃了一个鳖。

    “优优，以后就叫我祥子，不要叫全名更加不要加敬语。听着不舒服。”

    “好的，祥子。”

    祥子一目十行的把文档的内容看了一遍，更加没有耐心去调看视频，但文字内容已足以说明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总的来说，就是m15被确认极度危险，需要调查源头。而舰队两次接收到的位于15光年以外的信号，与m15的光信号极其相似，指挥者已经做出决定，前去调查该地点，并将所有信息发送给了母星备案。

    看完这些，祥子有些担心，就问德福，“你现在是第四级的探查者，需要参加吗？”

    “这次行动应该是由探查者西多带队，我必须参加。”

    德福确实必须参加这次行动。他因为违规传授知识，从第二级探查者被降为第四级探查者，为了早日恢复级别，参加行动是最快捷的方法。

    德福被降级的原因，早已经众所周知。虽然当时是迫于无奈，但是却不能指责久恩星系死板不知变通。因为规则就是规则，只要被破坏一次，以后就有无数次。德福因为其极高的自律性，对此从无怨言。也从来没有埋怨过祥子。但祥子总觉得自己是有一部分责任的。

    祥子知道德福必须参加行动后，心里更加内疚，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嚅嚅道：“对不起！”

    德福被这句话搞蒙了，带着疑问的口气问道：“对不起什么？”

    祥子一愣，“你被降级，我有很大责任。现在又害的你为了争取恢复原职去拼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德福打断了。“其实我真的没有理解，我做错了事情，你说对不起，是基于什么原因？我觉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观念存在冲突，当然，这种冲突不是原则性问题。”

    “逻辑上分析，我们之间的观念冲突，就代表你们星球的观念与久恩星系的观念有冲突。但是你们地球上有一句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这么说的吧？所以你们地球上的价值观真的很混乱。”

    “我做错了事情，这个是毫无疑问的，因此要接受处罚也是必然的。无论你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都不是决定性的。物质的变化从来都是内因才是决定性的，外因只能通过内因起作用，这个你能理解吧？”

    “所以只要我当时能够不犯错，你的任何作为都毫无意义。”

    “可是当时不做就要死……”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逃避死亡，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来达到自我价值观的自洽，这才是对久恩星系、对自我最大的背叛。”

    “背叛？没有这么严重吧？”

    “回来后，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反思，我在内心中已经确认，当时的全部行为都不是以违背价值观为目的去做的，是无意识的行为，也没有为自己找任何借口，而是放任自己的交流欲望，因此，我的行为还没有达到背叛的程度。”

    德福笑了一声，“错了，就是错了。你明白吗？”

    祥子，这次真的是惊呆了！看着德福，眼神中带着崇敬、崇拜，还混杂着其他情绪，对！他认为自己看见了圣人！

    什么样的社会，什么样的世界观，价值观和生命观，才能够铸造这样一个勇于担当，从不逃避的生命啊！

    但是从德福的语气来看，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果然，在说完这些后，他又重新提起了祥子最关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