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祥子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地球的新居中，热情的招待着朋友，满桌子的菜，满地都是空酒瓶，啤酒，白酒，洋酒，红酒，无数的酒瓶子，都是空的。

    喝醉了的朋友们，唱着流行的或者曾经流行过的歌曲，从学猫叫到伤不起，从路灯下的小姑娘到玫瑰花，从四大天王、周杰伦、凤凰传奇一直到许巍、朴树，从摇滚歌曲唱到抒情歌曲，从唱爱情歌曲到唱爱国歌曲。虽然唱腔荒腔走板，但他却津津有味地唱着。唱过什么歌，谁的歌，他都记得一清二楚。重新办理了结婚登记的前妻紧紧的贴着自己，儿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但是他唱歌的时候耳边听着儿子一直在叫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唱完一首完整版的国际歌之后，祥子转头去找儿子，想看看他究竟在哪里？找啊找啊找啊找啊，找遍了卧室里、厨房里、卫生间里，沙发底下，没有找到，又在洗手盘中间，下水管道里面，衣袋中，酒杯里寻找，还是没有找到。祥子惊慌起来，大喊着报警，报警，我要报警。妻子却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使他拿不出手机。祥子发了脾气，扳着妻子的手，揪住妻子的头发用力一扯，自己反而因此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然后醒了。

    醒来后祥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祥子坐在床边，抓着床单拼命地擦眼泪，但怎么也擦不干。不停的擦着，擦着。突然他丢下床单，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哀嚎起来。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祥子做过很多梦，但唯独这一次最真切。

    心情平复后的祥子，记住了歌曲，也触发了洗脑这个想法。

    现在，祥子对的窗枯坐了很久，窗外是苍茫无尽的星空，看不见一颗行星。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屁股麻木了，这时德福依然还没有回来。祥子挪动了一下身体，想缓解一下不适，让被堵塞的血液重新流通起来。摆动着的左手臂碰到了刚刚顺手摆在桌子上的盘葫芦，这才想起了德福提到的让自己查询洗脑这件事情。

    祥子随手拿起盘葫芦，按照德芙的提示，右手拇指按住一头，十秒钟之后仪器启动。

    “你好，张遇祥先生。我的名字叫盘葫芦，是一部通用型便携式虚拟智能辅助仪，为了与其他同类型仪器区分开，请你稍后重新命名。我的主要工作方向是视频音频通讯、信息接收查询浏览、环境安全检测、实时数据计算、远近程攻击、生命体安全实时防护。如您需要其他辅助，请随时提出要求，我将向中央辅助系统申请支持，以便为您提供全方位帮助。”盘葫芦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用醇厚的男中音提示着。祥子听着，感觉有点像春天来了的声音。想到这里，瞬间联想到那句名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但此时祥子也顾不上其他，赶紧问道：“替我查询洗脑，哦，或者是记忆剥离手术的条件？”

    “张遇祥先生你好，洗脑或者记忆剥离手术不存在，没有你所要求的条件。另外，请你记得帮我重新取个名字”

    怎么可能？祥子不相信。根本不理会盘葫芦取名的要求，赶紧追问道：“你有没有查清楚？怎么会没有？我的问题指向很明确啦。”

    “张遇祥先生，确实不存在这一类手术或者技术，我已经连接中央辅助系统进行查询，久恩星系的科技发展目录中，没有此条目。”

    祥子仍然不死心，敏锐地注意到盘葫芦仅仅提到了科技发展目录，又追问：“那么，在其他目录中，有关于洗脑或者记忆剥离的内容吗？”

    “张遇祥先生，有的，已经查询到社会学目录的下级目录-宗教学目录、伪科学目录的下级目录-毁禁目录、蠕动时代历史目录，保存有洗脑以及记忆剥离的内容。是否马上传输？”

    “咦，张遇祥先生，请开启数据传输端口，以便接收我传输数据。”

    “我有个吉儿的端口。”

    “张遇祥先生，吉儿？不存在该类端口，是谐音吗？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数据传输端口吗？”

    “是是是是是。”祥子开始不耐烦了！

    “好的，张遇祥先生，你需要我为你用语音进行讲述，还是将资料投射成中文档案供你阅读？”

    “中文吧！”祥子想了想，又改口：“还是你说吧！”

    “好的，张遇祥先生，马上为你讲述，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如有疑问随时可以提问。”

    “以上三份目录中，均记载了洗脑词条以及记忆剥离词条，三份目录中各自记载的同名词条定义完全一致。不再赘述。洗脑被定义为起源于社会化早期，定型于奴隶制时期，蠕动时代末期被查禁，与生命体社会化进程有着长期的共存时间。具体表现是，使用各种方式、手段，改变生命体的记忆、认知，削弱其意志力，达到改变生命体三观，进而达到操纵生命体行为的目的。被封禁前主要用于邪教、叛乱、犯罪等不法活动中。记忆剥离被定义为一种臆想技术，源于机械时期早期，直到星空时代中期被封禁时仍未定型。该技术原型是试图通过技术手段，将部分指定的记忆片段从生命体的思维中剥离，进阶企图为试图将生命体的全部思维从生命体的躯体中剥离，达到以纯意识形态永生之目的。但所有实验均吿失败。封禁理由是，联合协商会确认，思想与躯体紧密结合，相互依存，无法无损分割也无法独存，不存在上传思维到机器的永生之路，任何生命形式均受此限制。”

    祥子被盘葫芦这一大段的讲述弄的是晕头转向。尤其是听到结论之后，更是烦躁，随口就大喊道，“停停停，你还是把后面的内容投射成文字吧！”

    “好的，张遇祥先生。”

    盘葫芦的话音刚落，祥子的面前凭空出现一块一米见方的显示区，密密麻麻的中文出现在这块区域内。祥子好奇的找了找，没有看见投射源头，心里牵挂着自己的疑问，也就没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开始快速的浏览这些文字。

    看完之后，他才沮丧的发现，无论是像自己这种先有肉体，然后意识逐渐成熟的生命，还是像铁基生物那类先形成成熟的思想，后培育躯体的生命，通过洗脑或者利用技术手段将意识剥离，都是不成立的妄想。

    文档中指出，对于所有类型的生命来说，意识和躯体都是密不可分、共存共荣的关系。独立的个体一旦出现于世间，必然伴随着独立的意识，不可能有所谓空白容器的生命体；独立的意识需要依靠物质基础才能存在，无法脱离物质独存于世间。对地球人这类生命形式而言，自从胚胎形成，意识就出现，开始伴随肉体成长；而对于铁基生物，虽然先诞生意识，但也不是凭空出现的，也是要依附在一定的物质上，只不过只先成长意识、思想，以及意识所依附的物质，然后再培育躯体等与意识没有直接关联的器官部件。

    了解到这些之后，祥子其实已经基本绝望了。但仍然抱着侥幸的念头，继续往下翻。

    下面的内容，记载了历史上出现过的洗脑和意识剥离技术的具体操作事例，并且还有针对性的分析评价了各种事例，每一个事例，最后都指向失败，各种各样的失败，累积的事例有上百个，最后都得出了一个简明扼要的结论：无法实现。

    祥子心如死灰，一言不发的盯着字幕，这片字幕也一直静静地悬挂在祥子面前，同样毫无动静。

    祥子忘记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坐着坐着，突然无意识的站起来，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走了几米远，字幕随即消失，原本静静的飘在空中的盘葫芦，自动的追了上去，跟在祥子背后不到一米的地方，伴随着行尸走肉的祥子，一起回到了卧室。

    祥子回到卧室后，扑倒在床上，此前一直强行忍住的悲伤，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

    祥子绝望的心情，真的很容易被理解。千方百计想回家，但每一个希望的背后都是失望。当他自以为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并且深信这种方法能够实现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却是不可能。而这个回答的权威性，根本无法质疑。这种绝望已经开始让祥子崩溃，如果不能及时发泄出来，等待祥子的唯有，死亡。

    也幸好人类的进化史中，相类似的遭遇曾经出现过无数次，因此，进化出了一定的机制来挽救。这种机制虽然并不是绝对有效，也不是对每一个个体都有效，但对于尚未完成进化的地球人来说，已经解决了有与无的问题。

    现在的祥子被动的触发了这类机制，从微微抽泣，到放声嚎叫，再到时不时的哽咽，祥子的心情又开始逐渐平复。

    这时房门打开，德福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来到祥子的床边，伸手轻轻地抚在祥子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