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走上讲台,裙装上细碎的结晶碰撞出哗啦的脆响,如同某种铃声;朦胧的白面纱与暗沉色的长发相互衬映,更显得那一双紫粉眼瞳摄人而绝美。
最重要的是,这身衣服还能让旁人清晰地意识到,穿着它的这位就是秘仪殿幕后金主。
有能力,而且愿意把那个冷清的社团维持那么多年,绝对很闲很富有,谁会不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有这种闲情雅致呢?
现在答案就在讲台上——他们的代课老师就是传说中的冤大头,而且又是如此神秘的打扮…这当然就会引发讨论。
“嘘,稍等一下。”在最初见到她的愣神之后,教室里又有嘈杂起来的趋势,然而血舞只是一句话就平息了状况。
教室里立马鸦雀无声,血舞平静地开口:“各位同学,从今天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就由我来给大家代课。”
“我叫枝兰,相信有些同学已经听说过我的名字了,不过外面的事情不必多提;在教室里面,我只是你们的老师。”
“直到那增钧老师回来之前,历史课都归我来讲,我们可有段时间要好好相处的。嗯,我与那老师的授课风格可能有所不同,之后的课堂上同学们别觉得奇怪…”她双手交叠,从手下的影子里抽出了几本教材。
隔着面纱,血舞不知蕴含了何种感情的目光视全教室,尤其注视了常轩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不过她随即又注意到了原本是常轩坐在旁边,方才又把常轩换成了白毛转学生的某人。
莫名地,血舞觉得那人仿佛看起来,周身“亮度”都比其余人更显眼点,多少也对其产生了兴趣。
好一个班级,不仅有常轩这种天赋异禀的好材,还有脸上有光的奇葩,妙啊…她随即迈开步伐,走向那人。
“光是命数不定倒还好,但她的寿数也不可查…司运天君看出血舞的奇特状态,稍微多投入过去了些注意力。
“魂、体方面是无所谓,基本是个凡物;不过这寿数…她身上无仙家气意遮掩,寿数怪诞又还没有被黑白无常拖走,看来是另有秘密。”
凡物不知晓一些隐秘很正常,但作为真仙的一部分,在门户滞留等候,此时化名司运天君的祂又怎么会不知晓?
作为生物活着,就是在门户的主体,或者附属于门户存在的无数大小洞天福地空间碎片存在。
也许某些洞天福地与门户主体联系太弱,不能时刻得到灵气传递,会出现“末法时代”、“灵气复苏”交替,甚至直接无灵的情况,但死亡的规则即便在那种环境里,总是通用的:
未能证得长生的,命数一尽,死后就要下地府。不容置疑,不容违背。
即使是真仙真神,也只能提前把目标打到魂飞魄散来试着妨碍;或者直接抽魂,主动触发地府收敛死者的规则,而不能在规则开始生效后再插手。
因为黑白无常的工作效率很高,它们就是所谓“立即生效“的那个立即,死亡规则在生效的过程中简直毫无间隔。
从祂的感知里看来,血舞是以中阶的生命结晶为躯壳,以凡级魂魄去操纵,二者间又以法力来缓冲。
如此状态虽说一般难以见到,可门户上怪事多了去,司运天君不会因为观察到她这种状态就感觉奇异。
命数,就是指作为容器的躯体能坚持多久罢了。对于绝大多数修者,只要踏入中阶具备了神魂,总有手段给自己造出命数够悠久的躯体;再加上门户稀奇古怪的增寿之法堪称无穷多,实际上根本不必担心命数耗尽。
对于修者们来说,真正的大限就是寿数,这才是几乎不可能更改的死值,各族从天生开始就在这上面存在差距了。
人族不能在一百七十多的大限内证得长生,就得乖乖去死;精灵逃不过三百二十多的约束…放在其他族群上也一样。
其实这就是件怪事:明明突破神魂之后,生命应该愈发稳定悠长,与身体一致才对,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显然门户在这方面存在不可逾越的限制。
司运天君是没有熬到寿数边缘的经历的,但祂成道之前,确实见证过不少大限将至还迟迟无法突破的高阶。
他们神魂躯体正值如日中天的强盛时期,但只要时候一到,就只能迎接死亡,空留残躯在原地。
寿数根本是修者们的催命符,好在司运天君早就摆脱了与寿数大限赛跑的困苦,成了能高高在上审视这一切的存在,无甚烦恼。
由此可见血舞着实是不同,她身上那混淆不可查的寿数,司运天君只在死人身上见过,而血舞竟然还能活下来…
难怪能让司运天君稍微抬一下眼皮,多给过来些注意力。
“小子,你还要盯着看多久?人家根本都没发动真本事,你就迷得神魂颠倒了…没点定力。”天君出言,把恍惚中的吴凡给拽回神。
对于吴凡,低阶的影响是很有限,可这世上也存在让人主动、心甘情愿受到控制的法术效果——比如单纯的魅力吸引。
没神魂颠倒啊,我这是,上课注意力集中看老师啊!这还不对么,怎么能算被迷住了…吴凡还在嘴硬。
“你,叫什么名字?“娇柔的声音突然钻入吴凡耳中,他这才发觉代课老师已经站在身前了。
“老师,我叫吴凡。”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答道。
“哦,是这样么。“血舞具有吸引力目光看得他心慌。
看上去就不简单的那个白毛转学生主动要求坐在这小子旁边,时不时偷瞄他、这小子自己脸上一副大差不差,不堪大用的模样、名字里带个凡、有个比自己更加废的好朋友…如此多的主角特色属性在此展现,血舞连灵感都不需要用,就知道吴凡有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堆设定会否有点太过古典,都沾上了样板戏的嫌疑了呢?
当血舞在审视吴凡之时,司运天君便知道是气运把她给引过来的:被初次见面的老师惦记上,也是很经典的情节。
然而考虑到对方实在特殊,寿数与来历都颇为神秘,或许她背后同样涉及到仙家布局。
随意将其卷入吴凡的人生轨迹中,带来的危害将会极大,到最后没准就会引动超越司运天君能力范围的异变。
气运之妙,引发如此大的场面绝非不可能。
真到那种时候,便是司运天君也没法在同阶的对抗中分出余力保住吴凡的。
他观察气运的变化之妙是个长期实验,难得配置出吴凡这么合适的“器材”,因为操作失误导致实验对象死亡可太遗憾了。
削减,消磨,为了保险,司运天君默默把吴凡的气运拉回最初的水准,这无形无质的改动效果却是意外地明显——
“好,我记住了。”血舞这样说着,但她的集中已经跳跃到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激动地盯着自己的常轩身上。
吴凡是有点意思,不过目前重点还是在那小子身上,贪多可嚼不烂…血舞稍加思考,得出了“保留对吴凡观察计划”的结论。
只要这回顺利揭过,那她短期是不会再产生凑过来研究吴凡奇特之处的想法了,毕竟那是自己做出的决定,绝无虚假。
硬底的靴子踩过实沉的地面,血舞绕着教室内部往常轩的位置走去。
气运不是什么即刻生效的条例,而是变数,亦可称之为概率性的体现。
假如血舞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折腾折腾吴凡,那再怎么改运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
因为“被血舞注意到”这件事本身就需要运气,无形中能增加她打定这个主意的想法,所以司运天君降低了吴凡气运之后,他才得以有机会脱离血舞的关注。
话说原来被血舞盯上还算是好事啊……
“小子,你往后最好别太跟这个枝兰扯上关系,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司运天君唤回还没反应过来的吴凡,提醒道。
边提醒,天君一边又准备把气运调整回去,保持对吴凡的压力
不过就在气运跌落的档口,吴凡旁边的骨诉净砚突然一只手按住耳朵,好像聆听了什么。
随后她带着些歉意对吴凡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得到消息,上面临时给我指派了个紧急任务…我恐怕又得忙了…”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儿?太棒了…吴凡听到身边麻烦能直接减去一个,直接从迷惑转变为喜悦。
他好久都没遇到过这么顺心的事了,难道他运气终于变好…等等,貌似就是因为运气太好他才会遭遇这些拷打吧?所以吴凡运气到底好不好,真是个玄妙的问题。
“放心,该属于你的福分一个不会少,好好努力,过上好日子吧!”司运天君发出慈祥的爽朗大笑,调回了气运。
“啊?”吴凡下意识发出一声浅浅的疑问,而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何种事情之前,变化已至。
“…哦,嗯?”骨诉净砚又一个急忙按住耳朵,她又听到了什么,神情逐渐舒展,面露喜色。
接着她又拍拍吴凡,笑道:“那个,我刚才听岔了,这次紧急任务正好是在人族帝都!所以我不用走啦,还可以继续留着哦~对了,要不之后你跟我一起去闯闯?很有好处也很刺激的,特别锻炼人…”
还可以继续留着…紧急任务…不用走…还锻炼、闯荡?!吴凡傻傻的连刚表现出的快乐都来不及收回,就被更糟糕的暴雷给劈中了。
情绪间的突然转换就是如此迅猛而毫不留余地,大喜与更大的悲之间,毫无距离。
不!要!啊!吴凡颤抖着手按住自己心口,他现在处境比之前还糟。
像骨诉净砚这种实力又比他强,行动力又高,还想一出是一出的耀教女刺客,绝对会像说得那样把他拉入火坑…吴凡另一只手扶额,断断续续地喘着气,他瘫在座位上,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在绕教室圈的路程里,血舞经过常轩时倒没做太刻意的举动,只是眨了眨眼便不做停留地继续走了。
但看在常轩眼里这就是某种暗号,他当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领悟出了什么玩意来。
回到讲台,血舞把预先准备的教材拂到一边去,看向台下众多学生,以刚好传遍整个教室,却不显吵人的声音说道:“刚才我已经走了一圈,对咱们班级的大致都了解地差不多,现在是可以开讲了。”
“不过我先前也说了,我上课方式可能跟以往会有点差别,所以…各位同学,全体做好准备,点开课本。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帝国史,人皇篇。”她的话语触动了走动时借助教室环境布置出来的某种仪式,于是在场的除了预先不在设计中的人,都纷纷被安置好的幻象蜃气卷入。
那里面是血舞给他们精心准备的景象,每个人都身临其境地,几乎真实地去体验对应历史的一段人生。
为什么血舞能收集这么多历史人物的详实经历?主要与她前生不小心自动晋升高阶后琢磨出来的法术有关。
没有经过自主设计,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了什么能力,经过一番摸索才总结出了个姑且可以称之为“召唤阴兵”的法术。
具体过程就是她先“心血来潮”,“心有所感”,然后“福至心灵”一碰,就能成功找出来范围内消逝过的生命,结合灵气凝聚成具备一定实力的阴兵。
整个过程非常唯心,而且总结不出个所以然。作为法术来说,这种黑箱玩意实在属于价值不太高,也没有可复制性的类型。
但即便那些玩意强度实在跟不上,无法适应战斗的场合,它们的价值依旧存在。
直到血舞进行实验的时候,拆解了召唤出来的阴兵,并从中检查到部分灵犀残余,这个法术最大的作用才得到发掘。
日后,它也成了血舞总结出门户在灵气层面具有“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一定律的基础。
总之,有相关真实记录作为素材,血舞造的幻象授课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非常惊险又刺激,还能丰富历史知识。
虽然帝国历史课本的人皇篇所对应的时间有些微妙:在那个人皇概念刚刚浮现的混乱时代,人族里能活跃参与各种事件的,多半都是些狠角色…
但是能代入那些人的经历,想必会给同学们带来十分难能可贵的收获吧。
“纳…枝兰老师,我这儿好像没有生效?”常轩看到周围人都已经陷入不明状态,而自己则毫无反应,下意识开口就以二人间的称呼来问。
但他考虑到这里是学院,最后还是收住了,以枝兰这个名字来问。
“放心,这是正常的,我特意没有把你也拽进去;比起那些,你先过来这儿吧。”血舞挥手示意常轩到讲台这边来,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嗯?这两人什么情况?轩子跟这个枝兰…这是有什么交情啊…在一边假装和其他同学一样陷入特别授课方式的吴凡控制自已瞪大眼睛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看着常轩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跑到讲台上去。
不过代课老师和常轩说的话太小声了,吴凡正因听不见而感到好奇时,一道足够清晰的传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小轩啊,这里清醒着的可不止你我…你们班挺有能人啊,来,给我介绍介绍…”
与此同时一种浓烈的,似血液般腥且甜腻的气息蔓延开来,直直涌入吴凡嗅觉里。
那简直辣嗓子的感觉使得他顿感不妙,心中警铃大作。
回过神来——
“你还醒着的吧,吴凡小同学?”血舞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额头冷汗狂冒的吴凡,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