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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柔跌躺在地砖上, 无声无息。

    元幼祺神情复杂地俯脸看着她, 足足怔了一会儿,方恍然惊醒似的, 双掌再次相击。

    击掌声甫落,殿门又一次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来,两名身材颇壮实的小内监抬了一张缚辇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人, 正是连襄。

    两名小内监将缚辇放在风柔跌躺的地砖旁边, 就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他们垂着头,盯着地面,不敢直视龙颜。

    元幼祺滑了一眼看着风柔欲言又止的连襄, 便蹲下.身去, 一手托着风柔的脖颈, 一手勾着风柔的腿弯,将风柔抱了起来。

    连襄见状, 眉头不禁皱了皱。

    只见元幼祺这样抱了风柔, 轻手轻脚地将风柔放于缚辇内,平躺好, 又拉过一旁的素色绸单盖至风柔的锁骨之上,却将其余的部分仍攥在手中。

    两名小内监自是不敢作声的, 连襄拧着眉,看了看元幼祺,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才恰当。

    元幼祺却先开口了:“小心着些, 莫磕碰了。”

    这是对两名抬缚辇的小内监说的。

    两名小内监自是诺诺称是。

    元幼祺的目光最后投注在风柔的额头上, 那里之前被她绑缚了止血。此时, 因为风柔情绪的激动和后来突然的跌倒,那处伤口又破裂开来,两层素色的蜀锦都被殷红色透了过来。

    “好生医治,别落下疤。”元幼祺幽声道。

    这句话,是对连襄说的。

    “是。”连襄点头答应着。

    元幼祺默叹,那只擎着小半幅绸单的手才松开了些。

    她又向上拉过,绸单覆过风柔缺失了血色的面庞,盖好。

    “下去吧。”她挥了挥手,声音倦怠。

    两名小内监于是一前一后抬起了缚辇,朝门外走去。

    连襄则担忧地看了看皇帝的神色,拱手一揖,退了出去,并在外面掩紧了殿门。

    偏殿内登时安静如深夜。

    元幼祺凄零零地立在那里,垂眸盯着地上的一摊血红色,之前的哀戚叹惋之色,渐渐地变作了愤怨。

    她的胸口起伏得越发厉害,猛的跳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偏殿侧角的一扇大柜前面,霍的扯开了柜门。

    “你都听到了!”她冲着柜门内厉声道。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跌落在偏殿内,刚巧能将一缕碎光照在了柜门内——

    柜内,浑身被绑缚得结结实实,并被点了穴道,不能发出声音的唐易,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元幼祺根本不管她流了多少泪,揪着她的衣领,更不管会不会拖伤着她,只顾拖着她,拖出了柜门,拖过了半个偏殿的地砖,拖到了那摊风柔流下的血面前。

    “你都听到了!”元幼祺猛然将唐易甩在了地上。

    “这回你满意了!”她仍是厉声道。

    唐易失魂了一般,紧紧地盯着地上的那摊血,任由元幼祺恶语相向。

    元幼祺又嗤了几句,忽觉这样对这个不能言语的,倒像是自己在刻意欺负她。索性双手扣着捆着唐易的绳子,发力绷断,又解了她的穴道。

    “说话!”她向唐易冷道。

    唐易仍是盯着那摊血,默然垂泪。

    就在元幼祺忍不住想踹她一脚解气的时候,她才涩然开口:“无话可说,唯求一死。”

    元幼祺闻言,怒极而笑:“唯求一死?呵!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唐易身体一僵,眼中的神色越发凄然。

    元幼祺劈手把她从地砖上拎了起来,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惦记朕的女人!你还腆着脸说‘唯求一死’?”

    唐易仿佛丧失了痛觉,苦笑着盯着元幼祺的恼怒的脸,不畏不惧。

    “她是你的女人,你可曾当她是你的女人而疼惜过她、在意过她?”唐易直视道。

    元幼祺眼眸微眯,双目中闪过危险的辉芒,因着唐易言语中的挑衅和毫无畏敬。

    唐易像是一切都放开了,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样的言语,会不会惹得皇帝大发雷霆,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你但凡在意她一些,她也不会痛苦若斯!”唐易说着,泪水又滚落下来,“我虽是女子,却也是真心敬她,爱她!我从没妄想过与她如何,我只想她好好的……好好地活着!”

    她说罢,咬着牙看着元幼祺,冷道:“终归一死,不必多言了!”

    元幼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哼道:“你给朕记住了,也让她给朕记住了!朕不亏欠她的,更不亏欠你的!当初……”

    元幼祺本想说些“当初是她喜欢的朕”“当初是母后强令朕纳的她”“朕原有心上人”之类的话头儿,可话到嘴边,顿觉索然无味。遂又将唐易丢回地上,凉声道:“带着你的画,马上从朕的眼前消失!”

    唐易被绑缚在柜内,还被梁少安点了穴,说不得话。她之前听到风柔与元幼祺的一番对话,尤其是听到风柔喝下那盏药汁的时候,她恨不得陪风柔一起去了。

    然而,元幼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嘱咐连同她的气海丹田一起封了。如此,她想自绝经脉而死,都是枉然。

    唐易以为风柔已经去了,遂万念俱灰,但求一死。孰料,元幼祺此刻竟说出让她告诉风柔如何如何的话头儿,唐易登时呆怔。

    元幼祺观她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痛骂了一句:“榆木脑袋!”

    鸾廷司一个榆木脑袋的主官,再加上郭仪那个昨日为这个榆木脑袋求情,被自己责骂一顿的一根筋的副手,元幼祺深深觉得,鸾廷司也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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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骂罢唐易,嫌弃地扭过头去,看都不想再看这个撬了自己女人的,只用鼻孔哼气,道:“交了官符印信,去东山寻她去吧!”

    唐易闻言,愕然失措,浑忘了该如何反应?

    元幼祺半晌没听到回答,只得又扭过头来,表情更嫌弃了:“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言下之意,你若是个傻子,朕可是要反悔的。

    唐易恍然,忙不迭地大摇其手:“不是!不是!”

    峰回路转得太快,让她来不及反应,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楚的: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傻或者有别的什么缺陷。那样的话,风柔就真的与自己无缘了。

    元幼祺哼了一声,仍是觉得她是个傻子。

    不屑地瞥了瞥嘴角,元幼祺又道:“随你们怎么江湖逍遥去!别再让朕见到你们!闹眼睛!”

    皇帝很孩子气的话语,让唐易的嘴角抽了抽。

    这样天翻地覆的反转,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应有的反应。

    十几年的渴盼,十余日的忐忑难安,换来的,竟是这最意料以外的结果。一切,恍然若梦。

    唐易神魂归位的时候,偏殿内已经空荡荡的了。

    皇帝不知何时离开的。

    唐易抖着手,俯下.身,将地上的几卷画轴一一收好。

    直到收拾停当,她的手,还有身体,都还在抖个不停。

    欣喜若狂,劫后余生,夙愿得偿……估计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够全然概括她此时的心情。

    两日后,日暮时分。

    京郊东山脚下,一人一马顺着官道远远弛来。

    临近山边,马上之人收住马缰绳,骏马“唏律律”一声长啸,止住奔跑,四蹄在山下的土道上“踢踢踏踏”地踩着,溅起了阵阵浮尘。

    唐易的手中攥着马缰,一身的便装,身后背着一只半旧的包袱,马鞍旁挂着她护身的长剑——

    俨然一副寻常江湖行走的女子装扮。

    马蹄子腾起的烟尘,并没有阻扰了她急迫了心情。

    所谓“近乡情怯”,离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越是近,她越是抑制不住想要更加地靠近,更抑制不住心中狂乱的思绪。

    她会在这儿等着我吗?

    这两日,她如何了?身体可还康健?头上的伤口,可好了?

    她会是怎生的模样?

    她会对我说怎样的话?

    她会……随我一起走吗?

    唐易坐在马上,一径径山路被她抛在了身后,越行越远,她心里面想得,也是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还没有看到她?

    唐易的心开始慌了。

    她强压着心头的急切,又耐着性子转过了一片矮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接近半山腰的所在。唐易在京中十余年,竟不知道,这东山之上,有这么一处亭子,而亭子的周围,竟有这样大片大片的梧桐。

    淡紫色的梧桐花挂满枝头,微微垂坠着。风过处,花随风舞,像爱人的手,拂过周身;更像极了那人身着淡紫罗裙时候的绝美风姿。

    唐易看得痴然,不由自主地下马来,朝着那梧桐花的所在,步步走近。

    有了梧桐树,方引得来金凤凰。

    那人的姓氏,是“风”,亦是“凤”。

    她是这吹拂而过的柔柔清风,亦是这梧桐树方能招引得来的凤凰。

    唐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棵梧桐,但她知道,无论自己是什么,成为什么,这一生一世,她都不会再离开那人半步。

    眼前倏地一亮——

    穿过了被串串梧桐花半遮半掩的山间亭子,唐易方看到,在那亭子之中,端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如这梧桐花一般颜色的浅紫色罗裙,就像自己想象的她美好的样子。

    那人亦看着眼前的美好的花与树。

    她听到了身后的响动,转过身来,看到了双眸泛着晶莹走过来的唐易。

    于是,她对着唐易,笑了。

    笑得动人心魄。

    岁月静好,大概,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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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对儿算是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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