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景宁宫, 元幼祺的心里空落落的。
朕做了回坏人, 倒把她们成全了。可朕自己,还是孤家寡人呢!
元幼祺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她悻悻地出了景宁宫。宫门外, 跪了一地的景宁宫的宫人。
元幼祺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众人,肃然道:“你们主子病了,都给朕尽心侍奉着, 别平白惹朕不痛快!”
众人凛然, 不敢言语,更不敢动弹。
元幼祺说罢,丢给侍立在一旁的唐喜一个眼神。唐喜会意, 马上着手安排。
他多少明白了几分皇帝做了什么决断, 以他侍奉了二十年的经历, 这不算很难。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肩上沉重。
若是景宁宫中事有半分风声走漏出去, 皇帝必不会饶过他。
唐喜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尽心侍奉嘛, 怕是不必的。关键的是,千万莫惹皇帝不痛快。
元幼祺于是自顾自回了勤政殿的小卧房,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之前穿着的那件,袖口已经被她撕破了, 缠在风柔的脑袋上了。
换衣裳之前,爱干净的她,又痛痛快快地在汤池里泡了个澡, 洗去了一身的浮躁和血污气息。
看着镜中唇白齿红的自己, 元幼祺很满意地笑了:朕果然还是很漂亮的!
沐浴之后, 她特特地换了一件簇新的碧蓝色锦袍。这是前儿针工局刚奉上来的。
元幼祺很是喜欢这颜色。她犹记得,墨池似乎也有一身和这个颜色差不多的罗裙。
她于是对着镜中的自己抿唇一笑,又臭美地在镜子前面转了一个圈,觉得自己再戴上那顶上面嵌着蓝色宝石的玉冠,便更加的完美了。
就这么一身,去瞧阿蘅,她会看呆吧?
元幼祺嘻嘻地傻笑。
她素性不喜旁人侍奉,多数时候崇尚自己动手。
于是她拿过旁边的玉冠,戴好,才背着手,嘴角擎着一抹笑,步出小卧房,想着马上出宫,去宁王别院寻墨池。
两日了,她都忙得脱不开身,如今又刚眼睁睁看着人家双宿双.飞去了,若是再不见到墨池以解相思之苦,真真要熬不住了。
刚步出小卧房,转过一道回廊,元幼祺迎面对上了来回话的唐喜。
饶是见惯了元幼祺的俊美无双,此刻见到刚沐浴完,还换了新衣裳,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得像个骄孔雀的元幼祺,唐喜还是直了眼,着实愣了愣神。
元幼祺见他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呆样子,顿觉嫌弃,斜楞着眼神瞧他。
唐喜尴尬地轻咳一声,忙躬身见礼,又会说事情都办妥当了。
元幼祺对唐喜办事的利落妥当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唐喜接着便带来了一个让她不那么满意的消息——
顾仲文顾大人在勤政殿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元幼祺闻言,冲口而出。
现在,除了墨池,她谁都不相见。
顾仲文来,左不过是要么为了女科考试的事,要么就是为了郭仪昨天挨骂的事。不论哪一件,元幼祺此刻都不想听他絮叨。
陛下似乎又想落跑,十有八.九是打算出宫的。唐喜瞧得门清儿。
不过这种事,他是不敢多嘴的。元幼祺抱怨着,他就垂手躬身听着。
元幼祺不高兴地暗自嘀咕了几句,到底还是决定为了在心里向顾蘅承诺的“不因任何私事而耽误了朝政”,去勤政殿小书房接见顾仲文了。
虽然这么打算着,往小书房的方向走,元幼祺的脚步可是没之前那么欢快了。
顾仲文被宣到了小书房见驾。
行礼吧罢,他当真絮絮地向元幼祺说起了女科考试的准备事宜来,足足说了两刻钟,还不停歇。
其间,他几次提及郭仪的名字,意欲引起元幼祺的注意。
可是,元幼祺压根儿就不搭理他那话茬儿,支着下颌,只偶尔“嗯”“啊”地答应两声,显是心不在焉。
顾仲文说着说着,也觉出皇帝的不耐烦和自己的絮叨啰嗦来了。他头一遭奉旨办这样的大事,难免十二分地上心。
一想到自己似乎举轻若重地过了头,顾仲文心里不大自在起来,遂话锋一转,总算说了能引走皇帝注意力的话题——
“陛下,臣前日观丽音阁,似乎又有所异动。”
元幼祺快被顾仲文的絮叨哄睡着了,听到“丽音阁”三个字,登时来了精神头儿。
她也不支着下颌了,拔直腰身坐正,“那里的事,朕自会着人细查。爱卿现在是官身,不比往时,还是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才好。”
若只是个世家公子,流连丽音阁倒也算不得什么;但若已经入仕,还时常出现在那里,难保不被人注意有所图谋。这个道理顾仲文自是懂得。
“臣遵旨,”他说着,又缀上一句,“多谢陛下提点!”
元幼祺宽厚地笑了笑。
顾仲文从血缘上来讲,是她的表弟,是顾蘅的弟弟。无论出于哪一方面的思量,她都想多提携顾家。何况顾仲文还是个可造之材,她很乐意尽自己所能拔擢他。
顾仲文说完谢恩的话,便面容古怪起来。
元幼祺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淡道:“爱卿想说什么?不妨坦言。”
皇帝的坦诚态度让顾仲文的心绪舒缓了一些,毕竟,他将要提到的,事关皇帝的私.隐。
“臣……”顾仲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方顶着尴尬续道,“臣今日来面君之前,在家门口遇到了一桩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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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元幼祺疑惑地瞧着他。
她知道,顾仲文既述之于口,此事或关乎朝廷,或与自己相关。
顾仲文忖着皇帝的神色,犹豫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丽音阁的墨池?”
元幼祺倏地睁大了眼睛。
顾仲文被她瞪视得心头发憷,定了定神,方继续道:“臣方才来之前,在家中的后墙之外,看到了她。”
顾仲文只说见到墨池,却没说自己彼时观墨池浑身的气度与长姐顾蘅几乎一般无二。这种怪力乱神之话,还是不要对陛下说了。他是这样想的。
元幼祺却已经“蹭”地站起身来。
阿蘅去顾府后墙做什么!
难道……难道她想起什么来了?
“然后呢?她去了哪里?”元幼祺没法不急问出口。
顾仲文因着皇帝的紧迫追问一愣一愣的,顺口如实答道:“臣觉得其中或许有异,便令府中管事盯着她来着。”
有异!
元幼祺的脑中一阵晕眩,也顾不得旁的了,追问道:“她有何异?”
顾仲文全没想到皇帝会是这样的反应,慌忙答道:“她……她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顿了顿,顾仲文觉得这个词是最契合墨池当时的情状的。
元幼祺已经待不住了。
阿蘅必定是想起什么来了!
她怎么会孤身一个人出现在顾府墙外?万一,万一……
“你家管事现在何处?速传!唐喜!传梁少安!”元幼祺一迭声地吩咐着。
顾仲文没见过这样的皇帝,惊疑之下忙要遵旨去着人唤顾府管事来。
唐喜则应了声,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去传梁少安。多年御前侍奉的直觉告诉他:怕是要出大事了!
而就在他迈出小书房门槛的时候,险些与没头没脑闯进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
宁王元承宣一脑门子的热汗顾不得擦,连基本的礼节也管不得了,他等不及小内监的通传,自己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
只因为,事情紧急,刻不容缓。再晚一点儿,说不定得出人命。
元幼祺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
“七哥……”她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陛下!墨姑娘……墨姑娘她失踪了!”元承宣来不得顾及小书房内还立着个不知所措的顾仲文。
话音刚落,元幼祺已经抢先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吴国长公主府的地下堀室内。
元令懿背着手,不屑地打量着被结结实实捆在桩柱上的墨池。
“墨姑娘不认得我没关系,我认得你就行。”元令懿的声音冰寒刺骨,与她的年纪截然不符。
墨池被捆绑得浑身酸痛,脑子却是清明的。
她会看着这个气度不凡,周身隐隐与元幼祺有些相像的冷厉少女,心中盘算着,无论如何要拖延下时间,无论如何不能被她折磨致死。
她知道,只要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元幼祺必定会来寻她,会寻到她。
“阁下是那日城外撞了我们的马车的那位吗?不知我与你有何冤仇,你将我绑在这里。”墨池平静道。
“墨姑娘好记心!却也好手段!”元令懿森然笑道。
墨池心内一凛,面上不动声色,道:“我记心确是不错。但姑娘说得什么‘手段’,我听不懂。”
“你不懂?”元令懿凑近了她,面露狰狞。
墨池心思电转,已隐约查知对方是什么人,拘了自己在此又是什么目的了。
她自知逃不得,只能竭力拖延时间。
“我不懂姑娘你的意思,”墨池仍道,“莫不是那日你撞翻了我的马车,反来责怪与我?”
元令懿呵呵冷笑:“墨姑娘这张嘴,还真是巧言善辩!”
她说着,眉峰陡立,喝道:“丽音阁到底让你做什么?”
“丽音阁?”墨池不疾不徐地回答,“我确是丽音阁中的音姬不假,丽音阁能让我做什么?无非多侍奉几支琴曲,多赚些银钱罢了。”
元令懿的眼中迸出寒光来,声若冰霜:“墨姑娘既然如此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她说着,脸孔突的凑近了墨池,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凉森森道:“敢意图不轨,谋篡江山,就该死!”
墨池面色惨白,已经明白了。
元令懿却极快地撤回身去,向身后的两名皂衣男子道:“先抽她十鞭!本宫倒要见识见识,是她的嘴硬,还是本宫的鞭子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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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蘅究竟在哪儿,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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