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烈静立在那无尽魔渊翻涌的魔气之内,周遭的黑暗似有生命,一缕缕魔气悄然缠上他的身躯,顺着他的呼吸间隙与毛孔,丝丝渗透而入。刹那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股无形且狂暴的力量击中,额头青筋暴起,如青色的小蛇在皮肤下蜿蜒扭动,疯狂挣扎。
他的眼眸深处,清明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的混沌,仿若浓雾遮蔽了理智的天空。紧接着,那混沌之中泛起一抹刺目的猩红色,恰似鲜血在幽暗中肆意蔓延,逐渐将整个眼眶染成了两汪溢血的深潭,幽深得令人胆寒。
面庞之上,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的抽动都带动着面部轮廓扭曲变形,显得狰狞可怖。牙关紧咬,咯咯的响声似是骨骼在痛苦地哀嚎,牙缝间缓缓渗出的血丝,如同细密的红网,沿着嘴角蜿蜒而下,一滴接着一滴,重重地砸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溅起微小的血花,洇出一朵朵形状诡异的血渍,仿佛是恶魔在大地上留下的邪恶印记。
他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皮肉之中,鲜血如泉涌般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汇聚成小股的血流,顺着手臂潺潺滑落,可他却似毫无知觉,沉浸在内心心魔肆虐的痛苦与挣扎之中。此时的他,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拽入了无尽黑暗的深渊,在魔念的怒潮中苦苦挣扎,几近溺亡。
东方云霓在远处目睹这骇人的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揪住,恐惧让她的声音破碎而颤抖,竭尽全力高呼:“前辈,他入魔了!”
“我不瞎,我看到了。”‘妖刀’顾明堂满脸冷峻,自始至终都没打算给东方云霓好脸色。
远处传来嘈杂声响,夜雨不禁皱眉嘀咕:“这鹿鸣书院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规矩了?谁准许有人再进入这里的?”那声音由远及近,夜雨抬眼望去,只见大约十多人正朝这边走来。
此刻的慕容云朵与柳俏棠满心都在熊烈身上,刚才还因他苏醒而欣喜,如今却因他陷入魔变而哀伤。东方云霓已恢复了几分,嘴角的鲜血已被擦掉,仅白衣上那一抹红还未褪去,若不然,旁人还真看不出她也曾受伤。
“前辈,趁现在他还未入魔太深,我们一起动手,灭了他。”东方云霓提议道。
“哼,趁人之危,这种事你怕是没少做吧!”‘妖刀’顾明堂阴阳怪气地回应。东方云霓被这话一噎,顿时没了立刻出手的冲动,乖乖闪到一旁,与众人一同默默关注着熊烈。
就在这时,昏倒许久的狂刀冷啸风渐渐苏醒。他睁眼瞧见师父等人正注视着入魔的熊烈,也不多话,见过师父‘妖刀’后,接过师父递来的疗伤丹,走到一旁默默运功疗伤。
“夜掌院,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无关紧要的就让他们速速离开,此处即将有一场杀戮。”‘妖刀’顾明堂对夜雨吩咐道。夜雨点了点头,迎着来人走去。
夜雨首先看到的是师弟杜星澜,当即说道:“师弟,这是越发没规矩了。不是说好让你带大家离开这心魔修罗场无尽魔渊吗?怎么又把他们领回来了?”
“师兄,不是我要带他们回来,是他们听了昆仑无极真人的话,执意要回来,说有人危及到你的安全,普慧大师与千面宗师带着自己的徒弟段琼玖、段华山特意赶回来相助。”杜星澜解释道。
普慧高僧和千面千秋月见到夜雨,齐声道:“见到夜掌院安然无恙,我等便安心了。”夜雨与二人一一打过招呼后,指着另外几人问杜星澜:“他们回来又是为何?”他所指的正是刘婉溪、华子羽、陆秋禾、何芷萱、司君浩、澜书、丘万元、丘默、冰诗雅、拓跋吉祥。
“我以掌院身份命令鹿鸣书院众人,马上离开无尽魔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夜雨神色严肃。
众人却一动不动,依旧站在原地。
“夜掌院,这无尽魔渊我们不能白来一趟,毫无收获啊。你说过岁月阁有宝物,我们总不能光陪着你们师徒当陪练,自己却一无所得,这太不公平了。你的女儿和徒弟风晨曦都有收获,你别阻拦我们,把好处全占了。”说话的是鹿鸣书院副掌院丘万元。
“丘默,你也是这么想的?”夜雨看向自己的大徒弟丘默。丘默没有吭声,默默低下了头。
“你们都这么想?这里现在很危险,我最后一次命令你们,马上离开!”夜雨喝道。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冰诗雅第一个像个犯错的孩子般转身返回。紧接着何芷萱、丘默也打算回去,刚要迈步,就被丘万元一声断喝止住:“你个没出息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风晨曦得到你该得的一切?你甘心吗?你要是敢回去,就别再姓丘!”
丘万元这一喝,让那些本想返回之人的脚步彻底停住。
“万元,你这是在害他们啊!师弟,你带冰诗雅、何芷萱离开此地,回去告知所有学员,严禁任何学院之人再次踏入。”夜雨郑重地向师弟杜星澜叮嘱道。
此时,远处传来‘妖刀’顾明堂的呼喊:“夜雨、普慧、千面,速来,这小子已然入魔,绝不能让他逃脱,一旦其离开大夏,必将掀起血雨腥风,天下再无宁日!”
普慧高僧一边向前行进,一边对徒弟段华山吩咐:“华山,随为师来,一同设阵困敌。”段华山点头应下。
“师父,我也要去。”段琼玖向千面宗师撒娇求情。
“不行,你在此老实待着。”千面宗师因心疼徒弟而拒绝。
“让她过来助华山一臂之力,组阵也好。”普慧高僧向千面宗师劝道。
“大师既为你求情,那便去吧。务必小心,全力协助华山,若遇危险,即刻躲到我身后。”千面宗师终是应允,不忘对段琼玖细细嘱托。
“谢师父,谢大师。”段琼玖满心欢喜,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当夜雨一行人匆忙赶往‘妖刀’所在之处时,丘默望向丘万元,问道:“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既然都已来到此处,又将夜掌院彻底得罪,若不谋取些好处,岂不是亏大了?快跟上,趁此混乱之际潜入岁月阁,捞取些许宝物。”丘万元蛊惑众人道。
众人受丘万元撺掇,胆量徒增,心中全然不再顾及前方究竟发生何事,只觉那岁月阁中近在咫尺的“灯、书、玉、甲”散发着无尽诱惑。
熊烈身处大坑之下,浑身魔气缭绕,一双猩红眼眸仿若来自九幽炼狱,只闻其发出一阵狰狞狂笑:“哈哈,来的正好,留下吧。”那声音似有魔力,令周遭空气都为之震颤,众人这才惊觉其异状。
段琼玖心下大惊,忙扯了扯兄长段华山的衣袖,悄声道:“哥,是他,他这是怎么了?”段华山面色凝重,目光警惕地扫了扫四周,压低声音回道:“我也不清楚,你千万小声些,莫要让旁人知晓咱们与他相识。”
东方云霓柳眉倒竖,娇喝一声:“普慧、千面,来的正是时候,且让我们携手将此魔障剿灭。”
普慧高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敢问这位施主是谁?”
夜雨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后说道:“大师,此人名叫熊烈,乃是误打误撞闯入此地。不幸被无尽魔渊的魔气所侵,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普慧大师面露疑惑,缓缓说道:“既如此,老衲以为,我等只需将他制住,再安全带出这无尽魔渊,另寻化解魔气之法便是,为何定要集结我大夏各方顶尖力量,将其置于死地呢?”
狂刀冷啸风在“妖刀”疗伤丹的助力下,勉强恢复了些许体力,他踉跄着走上前,粗声粗气地说道:“大师,您可莫要被他的表象给骗了。这熊烈着实危险万分,就在方才,我等皆与他交过手,不仅未能取他性命,反倒致使他入魔更深。此刻若不联手将其诛杀,一旦让他逃脱出这无尽魔渊,日后必定后患无穷。”
千面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片刻后开口道:“前辈,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子颇具潜力,且似乎出身不凡,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背景。”
“妖刀”微微点头,沉声道:“我自是知晓,不过灵宝道人也曾提及,此子若是成长起来,究竟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观当下情形,其入魔已深,定不会站在我等这边,恐怕会成为我大夏的一大祸害。”
剑圣东方云霓手持宝剑,英姿飒爽,亦坚定地说道:“不错,趁如今他羽翼尚未丰满,尚在萌芽之际,尽早将其铲除,方为上上之策。”
夜雨眉头紧皱,提出不同看法:“诸位且慢,倘若正如各位所言,他如果是这个世界的未来救世主,那我等此举岂不是逆天而行?”
普慧高僧闻此,双手缓缓合十,周身宝相庄严,唇齿轻启,念念有词道:“诸行无常,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尘世万象,皆若梦幻泡影,虚幻不实。众生之命运,渺小如沧海一粟,于浩浩天道洪流之中,不过是随波起伏,难以自主。此子之最终归宿,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肆意揣度、妄加判定?倘若他当真为天命所系之人,便似那拥有金刚不坏之躯者,岂会轻易被吾等凡力所陨灭?万事皆由天定,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吾等需心怀敬畏,莫要被嗔怒与愚痴蒙蔽本心,而造下无端业障。”
众人听闻这蕴含深意的禅语,皆若有所悟。一时间,在这无尽魔渊之上,唯余猎猎风声呼啸而过,众人皆沉浸于思索之中,四周气氛凝重且肃穆。
“老和尚,你既言一切皆天意,可当下情形是,咱们不知他究竟是敌是友。眼前之际,唯有将他视作敌人,总不能因一时妇人之仁,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危及我等之人。”狂刀冷啸风率先打破沉默,大声说道。
“大师可从未说阿牛是敌人,他绝不是!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妖刀’顾明堂的小徒弟柳俏棠,听闻狂刀之言,当即忍不住顶撞起来。
“此处岂有你这小娃子说话之地,速速闭嘴为好!”狂刀冷啸风恼羞成怒,冲着柳俏棠吼道。
“你与你师妹讲话,日后当多些温柔才是。”‘妖刀’顾明堂见徒弟间起了争执,眉头紧皱,出声呵斥。
“俏棠,往后对你师哥,需学会敬重,可明白?”
“哼,他不配!我从未承认他是我师哥。”柳俏棠小脸涨得通红,气愤地回应。
“你……师父,您也听见了,徒儿亦不承认有此师妹。”狂刀也气得满脸涨红,胸脯剧烈起伏。
‘妖刀’顾明堂被这两个徒弟气得面色如猪肝一般,紫胀难看,心中满是无奈与恼怒。
“老和尚,我大徒弟所言不差,若真如你方才所讲,那我等不妨再合力围剿他一次,又有何妨?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他当真是祸端,我等身为大夏守护者,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妖刀’顾明堂目光坚定,终于痛下决断。
“师父,他是阿牛啊,您不能杀他!”柳俏棠听闻师父的决定,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深知师父心意已决,自己无力更改。此刻,她亦在心中暗自起誓,倘若阿牛果真命丧于此,自己活着便也没了意义。
慕容云朵亦是眼眶泛红,热泪滚滚而落。她好不容易寻得挚爱之人,却未料到竟要再次亲身经历眼睁睁看着他被诛杀的惨事。她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知到了这紧张悲戚的氛围,片刻不得安宁,不停地翻动着。慕容云朵此刻身心俱疲,痛苦万分。
段琼玖只是紧紧依偎在哥哥段华山怀中,她明白自己身份低微,话语无足轻重,此处无人会理会她的求情。于是,她只能在心底默默为那个心中牵挂的阿牛祈福,愿上苍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