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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磕磕绊绊5.
    梁时雨的宿舍在职工宿舍楼的三层,一开门,满屋子米饭香味。

    这是个朝西的房间,大约三十平米的一个开间,里边有个卫生间,外面有个小阳台。靠墙摆着一张行军床,床头是木桌,床尾是无纺布简易衣柜。

    冰箱至少有三十年历史了,老绿色的外壳,机械门把手,制冷在上面,保鲜在下边。

    此地潮湿,冰箱门一打开,瞬间腾起冷气,倾倒液氮或者天宫开大会。

    四只梭子蟹完完整整地放在一个塑料盒里,深色的酱油汁刚好盖过蟹身,四周萨满香菜、洋葱、小米辣以及致死量的大蒜碎。

    付成华看了一眼就摇头。

    “你这个做法不地道,我在韩国吃的正宗的版本是要放青辣椒圈的,那种辣椒更脆,小米辣就一层皮,只有味道没有口感。”

    梁时雨戴上从医院顺回来的手套,把螃蟹从盒子里捞出来,掰开蟹盖,用一把从医院顺回来的剪刀去掉腮和嘴,将蟹身掰成两块。

    手指稍微一捏,晶莹洁白的蟹肉立刻弹了出来,沾上一点酱汁,轻轻用嘴一抿,蟹肉入口就自动钻进喉咙里,爽滑鲜甜的,旁边死了个人都不知道。

    梁时雨早起出门之前定时了一锅香米饭,这时候刚刚好可以吃了。

    封闭阳台被改成了简易厨房,一边有个小橱柜,上面放着电饭煲,下边有几只碗和一把一次性筷子。

    梁时雨把电饭锅内胆直接拿出来,把酱蟹挤进去,打一个生鸡蛋,拆了一包波力海苔,揉碎了撒在上面,,转头又看见齐锐给的那箱牛油果,打开盒子捏捏,选了刚刚好能吃的一个,就地用铁勺子划开,双手左右一拧,牛油果掰成两半,直接用勺子挖进锅里,然后就是疯狂搅拌。

    付成华取了一只小碗,洗干净了,双手捧着过来。

    “你先给我盛一点儿。”

    梁时雨坐在床边抱着电饭锅胆,帆布包还挂在身上。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付成华,语重心长道:“不好吃的,苦的。”

    “刚不是你答应请我吃饭吗?说过的话当空气啊?”

    梁时雨抱着锅胆往后挪了挪:“蛋白质的吸收消耗钙质,小孩子吃多了长不高的。”

    “我不多吃,我就吃一碗。”

    付成华上手就抢。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东拼西凑来的,小电锅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前辈的遗物,最多能做两碗米饭。

    因此,俩人吃了,但没吃饱,反而开胃之后更饿,眼睛发蓝地拿着梁时雨的饭卡去食堂,每人打了两个馒头一盆炒菜。

    “给你吃真是浪费了。”梁时雨心疼自己还没好好品尝就因为吃太快而光盆的酱蟹,吃着土豆片炒青椒,好像在吃甘蔗皮。

    付成华把梁时雨不吃的青椒夹到自己饭盒里,把炸鳗鲡换给她,又被夹回来。

    他以为梁时雨生气了,这盘子食堂菜最贵的就是这块鳗鲡鱼,你不吃我吃。

    “不就是螃蟹嘛,瞧你那小气样儿。”

    “那是螃蟹吗?是螃蟹的事情吗?”

    梁时雨气愤不已,眼熟瞬间红了。我爱吃的东西,那不是一口吃的而已,那是孤独如冬日般漫漫无尽生活里的光,是仅有的用钱能买来的快乐,是让我闭上眼睛期待明天睁开眼睛有动力起床的救命小药丸。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

    梁时雨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嘴巴都塞得变形了,还往嘴里送菜,麻木地嚼嚼嚼,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油腻腻的木板桌上,溅出一片心酸的小水洼,又顺着桌面油膜收缩回去,凝成一小颗一小颗的透明珍珠。

    付成华整个人呆住了,良久才默默叹口气。

    “他死了就是烈士,没死就是壮士,横竖下半辈子稳了。咱俩,算啥呀?”

    他把自己的馒头掰开,将酱豆腐如黄油般均匀在一边抹开,炒菜夹在中间,青椒整齐地排成一排,然后是土豆片,然后是末货炒鸡蛋。另一边放麻油萝卜条,合上,双手捏着,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硝烟渐渐平息,大地另一边的指挥部里,邘剑走进一间隐秘的办公室。

    常海青背靠着桌子,正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张欧洲美人的油画,手中红色马克笔像飞镖一样瞄着他认为不符合常理的地方,画面上已经圈出了很多的部分,由红笔墨迹延伸到墙上,整张墙上贴满了分析卡片、资料片段以及相应照片。

    房间唯一的窗子用木板条封死了,缝隙塞满泡米海绵,沉重的窗帘四周钉在墙上,整个房间只有常海青左手的一支手电筒的光源,细碎的烟雾在光柱间鬼魅般地舞动。

    在剧烈的头痛中,常海青突然有一丝灵感,他的后腰一挺,身子离开办公桌,用牙齿咬掉马克笔的盖子,抬手就要往画上圈下一笔。

    敲门声响起。

    “报告,我是邘剑。”

    仅有的一点思路被打断,常海青的烦躁达到了顶点,他强行让自己回到刚才的状态,不知用了多久找回了思路,赶紧圈出位置,接着在墙上贴上便签,记录下自己的怀疑,之后迅速安排调查。

    人来,人又走,办公室忙忙碌碌直到深夜。

    常海青偶然一低头,鼻血滴滴答答滴在衣襟上,他用手接住,却没有急着处置,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邘剑推门进来,赶紧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带到洗手间。水是地下深井水,冰凉刺骨,邘剑拧开一边的水龙头,把自己的手心冲凉,按在他的后颈上。

    常海青洗干净了脸上和下巴上的血,小心清理鼻孔周围,余下就无事可做了,唯有双手撑着台面,静静地等待鼻血自然凝固。

    助理送来卫生棉球,被拒绝了。

    “反正都要流出去的,怎么努力也不会少流一滴。让我在这里安静一下,我就当是心安理得地休息休息。”

    邘剑把手冲凉,冰他的额头。

    常海青偏过头,余光锁定他。

    忽然,他撩一把水,扑在自己脸上,清水将一滴鼻血打散。

    在这个滚烫的异国他乡,他用冰凉的嘴唇亲吻邘剑。清水从他的脸颊流淌下去,混合着血液,给两个人米白色的衬衫领子上染上一片血红。

    回到办公室,邘剑让助理远远地站着,关上了房门。

    常海青继续拿着他的马克笔,继续研究这张他已经研究了很多年的美人油画。这是一个邪教组织的重要标志,成员人手一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同一张画,但在细微之处仍有差别,就是一点点的差别就代表着不同的身份,整个组织框架里的人互相隐瞒,彼此欺骗,就连内部人都分不清谁是谁。

    唯一能够分得清的,是油画的创作者,段景兰。

    但是她死了,死在被光明正大逮捕之前。

    是谁做的呢?

    常海青回头,怒瞪邘剑。

    “你在为梁时雨那个没有能生出来的孩子恨我,可我告诉你那个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如果光熙有了第三代,段景兰以及那些股东不会束手待毙,gk也就赢不来那么大的市场。这里边也有你的一份。”

    “那之后呢?如果她还想和顾璇和好,你会支持吗?”

    “她又不是我亲妹妹。”

    邘剑的一切表情瞬间淡去,眼观鼻鼻观心,仍是一个干练而沉默的普通下属,刚才的瞬间亲密好似从来没发生过。

    “张冲已经脱离危险期,还没有醒,他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安排?”

    常海青的目光在他嘴唇上停留了一瞬间,接着是他一边淡粉一边米白的衬衫领子。

    “你是他的领导,怎么问我?”

    邘剑站得笔直不动,眼睛直直地回望,却没有一丝温度。

    “当年我接到救援任务,位于缅甸的卧底暴露身份,要我带队前去接应。我本来以为只是小年轻不知轻重,搞砸了任务,但他毕竟是警察,无法眼睁睁看着毒枭祸害平民女子,也情有可原。于是,我保下了他。”

    “你很心善嘛,你对他那么好,怪不得他时常把你这个领导挂在嘴边,你让他做什么他都听从。”常海青笑起来,眼中跳跃着活泼而狡黠的光芒。

    邘剑沉声继续。

    “事后,有知情人落网,我终于得知,卧底的暴露,是有人出卖!”

    常海青眼中的光一闪而过,如流星消失在夜幕中。

    “你有什么头绪吗?”邘剑上前一步,眼神平静中透着疯魔:“原来你才是张冲的领导啊?是你泄露了他的身份,是你让毒枭罗飞逃之夭夭,其代价,只不过是一个警察丢掉了工作而已。对吧?”

    “我帮你善后,除掉了罗飞。现在唯二的知情人就是我跟张冲,张冲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而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执行任务时吃到背后的一颗冷枪子。”

    “与其如此,不如你亲自来。”

    邘剑拔枪,握住常海青的手,枪口指着自己的心口。

    “你要杀我,就是现在。”

    常海青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

    “不然呢?”

    “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亲手!”

    常海青不动声色,好像这一幕已经在他脑海中想象了亿万次,已经在现实中遭遇了千百次,比起邘剑的压抑愤怒,他从容得多。

    “你知道吗?我太累了,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一个庞大的延续了上百年的有无数富豪集团组成了组织在对抗。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本来长得白,长久不见天日的工作,皮肤更加失去血色,细密的红丝爬满眼底。

    “谁不是十六七岁就出生入死?他至少还度过了闲散无事的大一时光呢。你去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后悔不后悔,你再来质问我。知道你为什么升职那么慢吗?你的行动太随心所欲了,注定是个孤胆英雄,青山公墓是你的归宿!在你的任务之中,他是恶贼,在其他的任务中,却是线人,罗飞也好,段景兰也好,他们手里握着的情报远远比他们的性命本身重要得多。如果这么多年不是我在背后保你,你早就死了一万次,在自己人手上!”

    常海青推开邘剑,像推开一个拿玩具木头刀吓唬人的三岁小孩。他从办公桌上拿出一份文件,亲自签了名,拍给邘剑。

    “拿去。”

    浅水厝的午后时光,刮得不是海边温热的咸风,而是山西的碳水午睡因子,所有人昏昏睡去,就连核桃都四仰八叉打着小呼噜。

    顾璇的房间有一扇窗开着,热风和空调冷气混合,让人鼻子相当不舒服。

    他翻了个身,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让自己发痒的来源不是空气,而是猫毛。

    床边另有一张小床,公主粉和石墨灰的配色,相当高级的设计,本来是给何一晓的孩子准备的,但孩子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到来,而在此之前,核桃迅速将其据为己有。

    白七七几次把这个小床藏在房子隐蔽地方,无一例外被核桃找到,每一次都新增一些抓痕。

    经过了几次拉锯,均以人类的失败告终,这张床于是彻底归了核桃。

    然而,没有人阻拦,核桃对这张婴儿床的喜爱程度直线下降,转而盯上了顾璇的床。

    顾璇睡得四肢发软,推了推核桃,这只二十多斤的猫就像个两百斤的壮汉,纹丝不动。非但没有能抢来床的绝对使用权,还因为拉扯弄得满脸的汗,粘上猫毛,更痒了。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的床分你一半,但你能不能不要打呼噜?”

    顾璇放弃抵抗,平平地睡在床里侧,只占据一小条的位置。

    核桃好似良心发现,终于肯翻身起来,两只爪子捧着一绺顾璇的头发开始舔毛,头发丝挂在舌头倒刺上,核桃把脖子后仰到极限,像被魔术贴粘住了似的。

    顾璇抬手搂住他。

    “你安静一会儿吧。”

    核桃改为舔他的手,粗糙的舌头舔得一块皮肤发红。

    顾璇忍着疼,继续入睡。

    核桃舔着舔着,高兴起来,一口咬住顾璇的手腕。

    空气凝固。

    顾璇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和碧绿的猫瞳孔四目相对。

    “你欠揍……”

    顾璇的左手刚抬起来,核桃就像一枚炮弹一样原地发射,逃之夭夭,脚步重重踏在地板上,顺便创歪沿途的屏风花架和各种摆设。

    “这个小猫,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

    顾璇放弃午睡,起身抓猫。

    然而就在此时,杜成走进来,拦截住他。

    “邘剑来了。”

    “一个人吗?”

    “是。”

    顾璇瞬间背后嗖嗖冒寒气,按住杜成的手,走去房间外面,往楼上看了看。

    三层楼梯口白七七从工位探出身子,指指房间里面,双手合掌贴在脸颊。

    杜成附耳请示:“请他进来,还是您和他出去聊?”

    顾璇两手空抓,手心满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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