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的时候，人类会有一定概率大脑进入停滞状态，开机了，又没完全开机。
何一晓呆呆坐在妆台前，看见一个修长的金黄色叶片在桌角，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随即，她的手被展开，一只冰激凌甜筒放进手心里，小巧的三色冰淇淋螺旋是青提红石榴茉莉花茶口味，跳跳糖碎末撒在上头。
顾璇托了托她的手肘：“我问过医生了，可以吃一点。你吃一点，激活一下大脑，我看你有点睡迷糊了。”
何一晓没有再多问问题，低头抿一口冰淇淋，夏日的闷热被冰凉甜蜜从身体里驱赶出去，整个人都清爽了。
她在半睡半醒间好像听到有人来访，想来顾璇是跟人家出去谈事了。
“谁来了，你去了哪里？”
“我去买冰淇淋啊。”顾璇说了这么一句废话。
中医开的药效果惊人，何一晓刚刚睡醒，只是吃了一点东西，就又困了。
就在她不知道今夕何夕地吃了睡睡了吃迷迷糊糊一个多星期后，顾璇又带她出门，看一群模特展示适合何一晓风格的晚宴礼服。
何一晓的身材明显圆润，但体重却还没有特别大的突破，反而是跟着吃孕妇餐的顾璇胖了起来，墙上二人的体重表数字在增加，眼看着顾璇就要赢了。
试礼服是个很累人的工作，哪怕不亲自试，只是坐在那儿看，她也感觉全身哪里都不舒服，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白七七帮她捏肩膀，安慰她忍耐一下，怀孕两个月才知道的大有人在，这才是刚刚有感觉得时候，后面不舒服的还多着呢。
何一晓一阵胃酸，去了洗手间。
白七七要跟，被留在门口。
“我不是特别想吐，只是洗洗脸。”
何一晓进了卫生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手探进领口，从内衣里扯出自己的一部小手机。
她心脏狂跳起来，开机，赶紧调静音，生怕有一点声音出去。
手机一个劲儿地震动，她情急之下还找不到震动模式开关在哪里，只能双手捂住。
“夫人，好了吗？”白七七的声音远远传来：“老板说不行就去医院。”
“别、别让他过来，我没事。”
“没事儿那您先出来吧，我们去休息室躺一躺，或者庭院花园里逛一逛？”
“好，你等一下。”
何一晓心跳得胸口都有点疼痛了，手机震动的节奏才停下去，她无暇去看收到的信息和邮件，打开办公oa，进入到医院预约中心，很快调出了余清泉相关记录。
他的母亲和舅舅已经完成了一次看诊，是余清泉全程陪同，就在10月初。
这说明，云南的事情早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
在顾璇从北京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结果是……什么？
何一晓双手在颤抖。
“夫人？”白七七再次敲门：“夫人我进来咯。”
“哦好。”何一晓强行忍住胸口翻腾的恐惧和慌张，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
门口已经等了好几个人，何一晓从来没像此刻一样感受到具象的不自由，甚至别人的好意关怀她也不想接受。
模特穿着一套套高定礼服在u型t台走过，一个个优雅高贵而娴静美丽。只是礼服颇为夸张，动辄几米的拖尾，大量中式元素，甚至还有几套明制汉服。
何一晓看着顾璇：“有必要吗？”
“上次慈善晚宴你也参加了，只穿了一身西装裙，我知道。”顾璇手中一个平板电脑，他正在命名为“钻石套装”的相册里翻找适合的，有看着顺眼的，举起来往何一晓脖子上比一比。
“人都说男人的财力体现在女人身上，你代表着光熙，打扮得稍微隆重一点也不算什么。如果你只穿一套西装裙，我这些珠宝钻石往哪里挂？”
何一晓按下ipad，看着顾璇的眼睛。
“可那是慈善宴会，来宾均有捐款。我穿得太过于奢华，人家会否怀疑捐赠的善款被光熙挪用？”
“这就属于你多虑。”顾璇虽然没作为主人主持过慈善晚宴，参加也参加得多了，哪一个出场的不是争奇斗艳？女人比赛式的往身上打扮，男人也不遑多让啊。
都是差不多阶层的人，不比穿搭外貌，难道要比谁更有学问？
“放心好了，咱们再怎么穿戴都是有限的，毕竟说归到底咱们是工作人员。大拖尾礼服虽然沉重，你也只是走个红毯，否则花枝招展地上台讲未来五年规划，台下坐着的那么多老板没空看ppt，光顾着看你了。”
十几个模特，二十多个保镖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俩，大家都跟着笑，何一晓也只能笑。
最终她选定了一套手绣牡丹中式抹胸拖尾礼服，顾璇又帮她选了两套简便些的敬酒服以及相应搭配珠宝。
回家已经是暮色四合，晚餐上了一品西京烧银鳕鱼，何一晓吃着比较顺口。
她很奇怪于自己的心情，竟然平静了下来。想想难免有些嫌弃自己，是不是我的骨子里就是个庸俗的女人，看见美丽的衣服华贵的珠宝，就开心了，就忘记了真正值得在意的？
顾璇看她竟然吃完了一整块鳕鱼，大为高兴，叫厨师记住这个菜，以后还要再做。
何一晓推开餐盘，不吃了，一方面是她吃饱了，另一方面，她有话要对顾璇说。
外面新建了遮阳避雨的景观连廊，一直通向海边，每隔一段有温度控制系统，整个廊道虽然是半开敞式的，仍然很凉爽。
何一晓走得很慢，顾璇捧着ipad仍在挑珠宝，头也不抬地在她右后方跟着。
“云南的事情结束了吗？”
顾璇脚步一停，他的手指在ipad上花了几个圈，也不知道是在给珠宝提意见还是无意识的。
“不知道啊，听说还要一段时间吧。”
“那边是谁在？陈主任吗？”
“大概是吧，我没注意，这段时间光顾着投资那边的事了。”
海面起了风，波涛一层一层地堆叠而来，天边涌上乌云。
何一晓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心内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问了。
今年的慈善晚宴安排在十一月初，还有一段时间，顾璇便以准备晚宴的名义赖在家里。然而家里又没有网络，于是只能是北京的人过来两头跑。
何一晓想帮忙，但顾璇总限制她接触外人，但凡有个谁在，他就要全程跟着。
知道的你是监视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何一晓心里挺奇怪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还是说其实情况没那么糟糕？
最坏又能怎么样呢？
她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晚上把自己想失眠了。
她失眠，也只是在床上躺着想事情，不动不出声，没人知道她没睡着。
有人在黑暗中靠近。
何一晓最近嗅觉非常灵敏，闻出是白七七，她来了两次，在床边看一看就走，那想必从前的每个晚上都是如此。
其实挺感动的，但觉得她有点太累了。
何一晓劝说自己配合，就安安心心睡觉吧，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与我无关，我要自私一点，我只顾着自己。
然而，五分钟后，她就听到了一声绝对不是白七七发出的声响。
“哇呜……嗷呜……”
是猫。
但这不是核桃。
核桃是一只大猫，但夹子音，日常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饿了或者实在无聊了，才会“咩也……”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点类似小奶猫的叫声。
这不是核桃，是外来的野猫。
她听到白七七起身，往楼梯下走了几步。
听到她在对讲机里问。
对讲机那边回答，说看见一只猫，很像核桃的样子，问是不是核桃跑出去了。
白七七立马进屋。
何一晓翻身而起，两人四目相对。
“夫人，我吵醒你啦？”
“核桃跑出去了？”
何一晓自己下床，穿好鞋，从床头柜底下摸了一根猫条。
“我们一起去找。”
浅水厝的监控覆盖所有角落，但没有谁看到核桃从房间里离开，但就是看到一团黄色的影子。
黄色的，长毛的，接近一米的体长，不是核桃还能是啥呢？
就是本地的野猫也没有这么大的。
白七七转了好几圈，一头钻进顾璇的房间里，一把拉开窗帘，果然就在窗子靠边的位置，纱窗破了个大洞，金刚纱网上挂着几根黄色毛发。
“肯定是从这里钻出去的。”白七七对讲机里指挥外面的人赶紧去找。
何一晓捏着猫条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看那几根毛，忽然转头看楼上。
“七七，你去我房间，看衣柜里或者床底下。”
白七七噔噔噔跑上楼，何一晓在楼下张望着。
没过多时，就听见楼上“哇”地一声叫，接着一个影子炮弹版从楼梯冲下来。
就是核桃本尊！
“这小子，那么多人叫他，他怎么连一声也不吭啊？”白七七跟下来，说核桃就在衣柜里蹲着呢。
何一晓把核桃抱起来，发现他整个脖子都湿漉漉的，身上倒没有什么伤痕。猫的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被吓着了。
“我说一种可能。”何一晓伸手把白七七拉过来：“这房子里还有一只动物。”
白七七瞬间护住何一晓和核桃，紧张地四处张望。
“来人，快进来搜查！”
忙了整整一夜，没有任何结果，白七七困得只流眼泪。
“夫人，是不是你猜错了？黄色的那么大个的毛毛动物，除了核桃也没谁了。”
“顾璇说着附近有水獭。”
“水獭是黑色的。”
“他还说有狐狸！”
“狐狸是……”白七七一摆手：“这个季节，就算是红狐狸也是灰色的。”
何一晓大脑空白了一瞬。
“是吗？”
“是的。”
“那就是核桃跑出去又跑回来了？”
白七七猛点头：“是的。”
何一晓左顾右盼。
“那么，顾璇去哪里了？”
白七七：……
刚才去顾璇房间的时候明显看到没人，不止他不在，杜成也不在，但晚饭的时候俩人都在的。
这肯定是半夜溜出去……泡小妹妹了。
白七七扶着何一晓上楼，一边碎碎念道。
“杨家弄了个小千金过来，一心要塞给顾璇。但咱们去南京那次，这个小千金派人盯梢咱们，被老板发现了。那个盯梢的人被打包送去了广东杨家，那边矢口否认，就说不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但是老板问他们什么时候把女儿接走，他们也不吭气，就说那小丫头没去过新加坡，让她自己逛逛，逛够了她也就走了，说让老板有时间就照顾照顾，没时间就算了。”
于是，在“有时间照顾一下”和“没时间就不搭理”之间，顾璇选择了第三个方案。
他把小千金以及她的随从和带来的一只葵花鹦鹉打包，送去一个安静地方呆着。
但到现在也有段时间了，也不能真的把人关到地老天荒。
“我估计老板是去料理杨小姐了。”
何一晓点点头，没等想好说什么，忽然看见房间窗口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她随手抄起白七七的鼠标，劈手砸过去！
那东西半空坠落，被窗台底下的核桃截住，俩人扭打起来！
白七七一把护住何一晓，而何一晓拉着她靠边，同时喊核桃。
“核桃加油，咬她！”
白七七傻眼：“不是，这不行吧？！”
那只不速之客还真的是一只狐狸，把核桃压在身下，嘴巴大张着咬住核桃的脖子。
核桃空有庞大的体型，居然都不反抗，甚至尾巴还在一摇一摇的。
“夫人，核桃好像有点死了。”
何一晓观察了一阵，失望不已。
“核桃，你就不能打他吗？”
核桃碧绿的眼珠看向何一晓，满脸写着“不能”。
在保镖的共同努力下，这只狐狸被赶下楼，从厨房后门赶了出去。
人们迅速消杀整个家里，同时发现何一晓的床底下有很多黑色的硬毛，柜子底下尤其多。
“怪不得厨娘说核桃最近胃口很好，早上添的满满的一碗饭，中午就没有了，还饿，还要吃好吃的。原来都是让那只贼狐狸给吃了！”
何一晓的妆台上多了一片干干净净的榄仁树的叶片，红彤彤的，很是好看。
她拿那片叶子转了转，仍旧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