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璇上了两天班就开始烦了,想回家,想睡觉。
何一晓表示爱莫能助,老板要奋发图强,我也不能拦着是吧?我个孕妇,我得产检。
顾璇惯例起得很早,一会儿说领带不好看,一会儿又说穿正装太热了。杜成给他搭配一套商务休闲,他又嫌弃亚麻的料子抵不住写字楼里的冷气。
杜成没法子,只能把白七七喊了来。
白七七嘴里塞了一大口红豆麻薯,一边催自己这死嘴快嚼,一边抱了体重秤放顾璇脚下,下一秒拉了何一晓过来。
“我打赌,你们俩加在一起不超过体重秤的量程。”白七七含含糊糊说。
顾璇估量了一下,体重秤最大量程两百六十斤,自己一个大男人,何一晓一个一米八的孕妇,俩人加一起还不够吗?
他不服,袖子一挽,下蹲马步,向何一晓伸开两手。
何一晓不知道是搞什么花样,但如果不主动配合,恐怕顾璇这小细胳膊撑不住,于是左手搭住顾璇的肩膀,让他右手揽在自己后背上,稍稍一用力弹跳起来。
顾璇就势接住她,公主抱,然后一秒也不耽搁,站上体重秤。
电子数字疯狂跳跃,最终停在235这个数字上。
顾璇不肯相信,下来又上去。
数字还是不变。
俩人分开,单独称重,顾璇一百二十一斤,何一晓一百一十四斤。
“其实这也是我比较正常的体重了。”
白七七毫不留情戳破他:“老板你手背上都是针孔,天天打点滴,这些体重都是水分。”
短短一句话解开顾璇好久远的记忆,他有点失落,但大早上的,他又不想甩脸子,便一股脑指责何一晓太瘦了。
“什么嘛,这是我历史最重的体重了。”
何一晓看到白七七给了个眼色,虽然不太明白是要做什么,但大体能猜到是要打个岔,让顾璇别大清早闹脾气。
“这样,我们就在餐厅贴上日历,每天记录我们两个人的体重,看看谁最快达到标准体重。”
这招果然有效,顾璇立刻来了精神。
“赌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太少了,容易让人轻易放弃。我们赌个有意思的,谁输了,谁讲自己的初恋。”
“哈哈哈哈哈……”杜成笑喷。
“好好好好好好!”白七七举双手赞同:“就这个!”
顾璇才不干:“你的初恋我知道啊。”
何一晓笑笑摇头:“暗恋那段你不知道啊。”
“哇哇哇,夫人你还暗恋过谁吗?谁啊?凭什么啊?”白七七简直颠覆了三观,就夫人这种神仙级别的大美女还要暗恋,还没成功,对方得是个啥样的人啊?
这个……顾璇是知道有这段历史,但的确知之不详,还挺感兴趣的。
“好,赌了!”
“嘿,老板,你还有点干巴劲儿啊。”白七七终于把麻薯咽下去,双手鼓掌。
顾璇翻她一眼:“你就像那个村口掰苞米的碎嘴老娘们儿。”
“老娘们扎堆在村口哪是掰苞米?那是搓苞米粒子。”
顾璇拧着眉头看她:“请问你是东北的吗?”
白七七简直服了他了,不是你让赵宝路找个她的同乡来给梁时雨做专属保镖的吗?我虽然不是赵宝路的亲戚,东三省一家亲,大学同一个羽毛球社团的,也是熟人呐。
“你别管我哪里来的了,外面司机等着呢。”
虽然顾璇火气消散,还是没去上班,但这天是何一晓产检的日子,他挺愿意干这个活的,主动陪着去。
产检结果一切正常,比预想的要好很多。
产科医生多嘴了一句,问孩子的父亲什么年龄以及身体状况。
何一晓呆愣原地。
顾璇回答说:“反正比孕妇年轻,身体也没啥毛病。”
医生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是年轻人又身体健康,种子质量好,胎儿自然也好。许多保胎的孕妇,产检报告厚如砖头,医生先要研究两天才能跟孕妇讲解。
何女士就不同了,产检报告就那么两张纸,有啥好说的?
“主要考虑孕妇的营养,目前看来贫血的状况没有改善,一定要重视啊。”医生推了推眼镜,开了几瓶营养剂。
顾璇嘀咕一句:“毕竟年纪大了嘛。”
“谁年纪大?谁???”何一晓立即炸毛。
医生呆愣原地。
顾璇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我年纪大。”
何一晓瞪他一眼,满脸不高兴。
医生察言观色,更小心斟酌用词了。
“还有一件事,产妇血型特殊,分娩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意外情况,因此还是要准备一下血浆。我这边在新加坡找一找,但希望不是很大,毕竟新加坡人口有限。你们如果有资源,还请尽早做准备。”
顾璇心说真到生产的时候肯定不会在新加坡生的,肯定得回北京,就不用医生你操心了。但转念一想,正如医生所说,突发情况难以预料,固然何一晓不爱听,但她毕竟岁数摆在这儿,万一打个措手不及……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来想办法。”
何一晓的血型也是p型血,和张冲一样。
她知道张冲定期给自己存一点血,也知道他是防备着万一哪天生死相搏,救命需要。她也想贡献一份力量,但无奈身体太瘦了,软硬兼施,也只是让光熙血库的人同意采她100l血浆,聊胜于无。
真到自己需要的时候……
她想起之前抢救羊水栓塞的孕妇,用了十几个人的血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全世界的血库加在一起恐怕也没那么多。到那时,也只能认了。
想到这里,她不想紧张,也捏紧了双拳。
“如果有万一……”
她想说“保孩子”,然而话到喉咙却哽住了。
顾璇没来由地感觉到她的想法,立即把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揉了揉。
“放心,国际特殊血液库我熟悉,有办法的。”
p血型在亚洲汉族人群中比较少见,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但在欧洲人群中,概率稍稍多一些,想要,也不是没有。
云南之行,顾璇把当时全球所有能调动的储备p型血全部要了来,让陈佐锋带去了云南,当然是不可能有用不完还回来的,用不完自然也会有人拿走。
但是自从顾璇知道何一晓怀孕,就让光熙血库偷偷留了一份张冲的血浆。
如果生产的时候有需要,这一份也许能派上大用场,当时只是这么一闪念。
现在想想,万一张冲回不来,这也算是他尽心了吧。
然而他把这个事告诉产科医生,医生却不认同。
“丈夫给妻子输血,是会产生新生儿溶血的。也就是说,你们可能只有这一胎,后面再生产,都有极大的风险。不到万不得已,这一份血浆还是不要用的好。而且,p型血的女性本身就有相当大的原发性流产的概率,不要看现在平安无事,回去之后还是要诸事当心。”
何一晓整个忽略了“诸事当心”,眼睛亮亮的看着顾璇。
顾璇一看就知道她想要张冲的那份血浆,但是你要这个干嘛?输进你身体里,将来你俩就不能要第二个孩子了,你不想要一个姓何的孩子吗?难不成,你想做一份毛血旺?
“那就存着吧,就当给社会做贡献了。”顾璇这样说。
何一晓眼神黯淡,蔫吧下去,好失望。
从产科医院出来,顾璇拉着何一晓去他之前认识的那间中医诊所,老大夫还在,给何一晓把过脉,检查了一通,结论是肝郁气滞、脾胃不调,是老毛病,却不是大毛病。
“孕妇身体素质比较好,日常有锻炼吗?”
“老头儿,你没搞错吧?她?她身体还算好啊?你瞧她瘦得跟带鱼似的。”顾璇指着何一晓,明显怀疑。
何一晓不乐意听,谁是带鱼?你是!
老大夫不理顾璇,问何一晓:“经络畅通,血脉通畅,平常有锻炼吗?”
何一晓颔首,但没有说具体锻炼什么。
老大夫笑眯眯的:“现阶段还是先停一停,尽量选择一些比较柔和的运动。多吃红肉蛋奶,多补充睡眠,少操心。”
“她是修道的人,不能吃牛肉。”顾璇插嘴。
“年纪轻轻,不可拘泥于教条。”老大夫誓要把这个犟嘴的年轻人说服,道:“古时中医大部分都是修道的,都有禁忌,然而凡事无绝对,历史上的名医虽然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孙思邈写出《千金方》,也没有哪一条写孕妇不能吃牛肉。祖国西南地震的时候,寺庙尚且打开门户接纳产妇,在违反清规戒律和拯救生灵之间,该怎么选,前辈已经给出明示了,你还要反对吗?”
顾璇答不上来了,现在又不是一口肉吃不到的年代……宗教禁忌,总该遵守吧?我倒是没意见,我就怕惹夫人不开心。
老大夫开方子,吩咐学徒去抓药,语重心长地道:“古时候农业为立民之根本,耕牛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历朝历代都有严明法律不能宰杀,虽说是为了繁衍生息的需要,可是譬如苏轼那群权贵,也是找尽理由宰杀耕牛满足口腹之欲,可是,谁又能说他们的不是?更何况现如今的世界产业变革,民生根本是写字楼里的白领、工厂的蓝领、社会服务人员,时代不同了。”
顾璇听着好笑。
“所以,只要不吃同事就可以了?”
何一晓表示不认同,你们随口胡说,你们不用负责任,我可是要回去跪香的,我才不听你们的。
“红肉也有很多选择,医用营养剂也很有效。”
老大夫笑起来,给顾璇指指诊室另一边书架。
三层的木格子旁立着一本厚封皮精装书,名为《人体经络修复之中西医结合探索》,封面赫然是何一晓。
顾璇的目光定格在西装金丝边眼镜加持的海外精英abc何一晓上,足足三分钟,之后僵硬地转头,再看老中医看诊桌前不施粉黛连头发都没好好梳的碎花连衣裙夫人。
“哇塞,你……我知道你厉害,我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何一晓本想仗着自己是个孕妇耍个小脾气,就这么被人莫名其妙戴了高帽子,再想耍赖不配合医嘱,难免让人怀疑自己的专业性。
她埋怨地看着老大夫,一把抓了顾璇的手按在桌子上。
来都来了,你也别想跑。
大夫一手捻着胡须,双眼微闭,另一手在脉门上滚动。
“睡眠好吗?”
“挺好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哦,那么,是否有焦虑的情况?手抖?呼吸困难?心跳加快?”
“没有,没有,都没有。”
老大夫点点头。
“有女朋友吗?”
“有啊。”
老大夫再次点头,把手收了回去。
顾璇笑着问:“我有什么毛病啊?”
老大夫提笔开方。
“爱撒谎。”
顾璇:……
何一晓快步走出诊室,眉开眼笑。
结果一开药,顾璇的药比何一晓的药多出整整一倍。
出了中医诊所的门,上车,何一晓还在笑。
“你有女朋友啊?介绍我认识认识?”
顾璇大怒:“你再笑,我收了你!”
何一晓瞬间正色。
“ok,不讨论了。”
此时此刻,遥远的大海的另一边,一个封闭的避世之地,梁时雨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
齐锐笑着迎来。
“去食堂吃饭吗?不如一起?”
“不啦,我回宿舍。”
“张冲怎么样了?听说他可能要昏迷一段时间?”
张冲的心脏被打碎,幸亏是梁时雨在,把战地医院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拼了自己的小命才保住张冲的小命,但毕竟失血太多,要想做完这场手术,光熙给他带来的血捉襟见肘。
好多人撸胳膊挽袖子要献血,都被邘剑劝回去。
心是好心,奈何张冲血型太特殊,根本用不上。
梁时雨勉强稳住他的状态,迅速空运到现在的这家医院,采用血液回收的方式,将将在生死边缘拉了他一把。
人是救活了,但现在还没醒。
他没醒,梁时雨就不能走,她只能等。
反正都要等,索性原地入职。
邘剑怕她闹脾气,把她从前的电脑和一些资料打包带了来。她正好把从前没时间整理的治疗案例和想写又没空写的论文重新捡起来,倒搞得比从前还忙。
虽然忙碌,内心却很充实,没心思东想西想的,体重也增加了不少。
这地方靠海,有同事家里经营水产生意,梁时雨知道后,火速和人家搭上线。这不,昨天买了四只鲜活肥美的梭子蟹,用生腌汁泡在冰箱里,今天中午刚刚好可以吃了。整整一个上午,她脑子里都在想那鲜甜软糯如果冻一般的蟹肉,都有些流口水了。
“我回去吃酱蟹拌饭。”
“螃蟹有什么好吃的?你怎么就吃不够呢?”齐锐不理解但尊重,请梁时雨等一等,火速跑回自己宿舍,拿了一箱牛油果,塞给她。
“我看油管上一些吃播吃什么黏黏拌饭,可能你们女孩子就喜欢这些软糯的东西,那你可以尝尝这个。你不爱吃鱼,但听说牛油果蘸海鲜酱油有三文鱼的口感,也可以切碎了和西红柿洋葱一起做成酱料,搭配脆玉米片,是墨西哥风味。”
梁时雨大为心折。
“你能看外网视频,我却连一个电话都不能打,同人不同命啊。”
“保密起见,理解一下。”
理解理解,当然理解。
梁时雨笑起来:“我从前觉得你这个人古板又无趣,现在不这么想了,改天我做饭,咱们好好吃一顿。”
齐锐愣了一下,苦笑出声。
“可以把前半句去掉。”
梁时雨捧着一箱牛油果哼着小曲回宿舍,刚到楼下就看见一个黑着脸的付成华。
“他们放你出来啦?”
“张冲不是我害的,再问我一万遍也是这样!!!”
“不问你,没人问你。那你要不要吃点啥?”
付成华闷闷不乐。
“也行。”
梁时雨把牛油果拿给他抱着,自己摸口袋找出钥匙。她找出钥匙,要问付成华把牛油果接过来。
付成华“哎呀”一声躲开,大可不必了,拿点水果就累死了我了吗?
“好歹我也是前线回来的人,别把我当小孩。”
“没人把你当小孩。”梁时雨笑嘻嘻地:“那么,既然不是小孩,我宿舍冰箱总是嗡嗡响,你帮我修理一哈?”
付成华清清嗓子,亮出一声咳嗽,让昏暗的楼道亮起感应灯。
“我不是小孩,也不代表我是万能工种啊,别把我当你老公使唤。”
“我老公还不如你呢。”梁时雨没心没肺嘀咕一句。
付成华脚步一顿,瞬间爆笑。
“哈哈哈哈哈,总算把实话说出来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