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毕，去光熙投资总部，快到的时候，何一晓突然说饿了，想吃面。
顾璇脑子一抽，就找了个咖啡厅。
“倒不是什么金贵的地方，可是口味还是不错的，来都来了，尝尝当地特色。”
顾璇不爱吃面条，给何一晓推荐叻沙面，但是何一晓人在东南亚，既不吃酸也不吃辣。
“那就无所谓特色不特色了，来个牛肉乌冬面？”
“我不吃牛肉。”
“……苏式汤面怎么样？”
“要鳝丝浇头。”
总算“夫人”恩准了，顾璇赶紧下单，又要了一份咖喱鱼头。
菜上的很快，何一晓盯着他的鱼头，有点眼馋，自己要了一份盐煎青花鱼。
她一口一口喝汤，胃里有点东西，感觉好些了，打起精神把青花鱼表皮的盐粒拨开，慢条斯理吃鱼肉。
看她吃饭一点都不香，顾璇也没什么胃口，搅着柠檬茶里的碎冰，随口聊聊。
何一晓工作效率惊人，不仅重启了临床研发线，还和gk谈了两轮。
顾璇始终不说话，看起来不是很想合作。
话说回来，就不合作又如何呢？法国那边直接赖掉，第三代手术机器人不搞了，我不投靠外资，也不和gk牵扯，我独善其身。
何一晓不去评价对错，而是给了一个折中方案。
“青寰健康那边，让梁时雨卸任管理职务，只持有股份和负责研发。具体工作，由两边的管理团队直接对话。”
顾璇总觉得不妥。
“法国的索赔，要两边一同承担，青寰健康也答应吗？”
“可以谈。”
现在姜织雨死了，而她意不在此，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威胁可能还没来呢。
“你觉得需要合作，那就合作。”他给出最终意见：“我同意。”
“一期需要八千万美元的资金，是光熙的百分之四十，青寰健康出百分之二十五，余下部分，我去融资。”
想起刚刚，何一晓在正堂驻足，端详贵妃的古画，久久凝望，眼神中一些复杂的东西浮浮沉沉，眼中布满血丝。
而顾璇总觉得她脸色不是特别好，比之前段时间的容光焕发差远了。
“对不住啊，我没管得住阿冲，让他跑了。”
何一晓回神，看了顾璇一眼，没什么感情波动。
“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你这么想得开？
你能想得开当然好，既然管不住，不如随他去。
“其实，也不能怪他。去了云南之后，他整个人像变了样子，话语咄咄逼人，透露着焦虑和紧张。也可以想象到，他当年被拐卖到那里，过得是什么日子。他要去办的事，除了是任务，还有他自己的私仇，这件事，谁也劝不了他。”
何一晓捂着胃部，眉头皱紧。
顾璇看她不太舒服，刚想问是怎么了，只见她突然站起来，问了服务员卫生间在哪里，捂着嘴快步而去。
这是……
他赶紧跟过去，到门口就听见里边剧烈的呕吐声。
他敲门敲不开，赶紧叫白七七过来。
白七七把他推到一边，自己喊一声“夫人让一让”，接着一脚踹向门锁！
她用力比较讲究，门锁坏了，门却并没有弹进去。
顾璇小心推开门板，就见入目鲜红一片，整个洗手台上全身喷溅的鲜血！
何一晓双手撑着台面，纤瘦的上半身佝偻着，头低着，嘴角仍有鲜血滴下来！
顾璇忽然恍然大悟，不由分说把何一晓扶上车，火速前往一家私人医院做检查。
医生给出了两个结果。
其一：病人患有胃溃疡，目前有胃出血的情况。
其二：病人怀孕了。
何一晓看着结果，直觉摇头，不可能，哪有那么快的？
“啊不可能……啊？”
顾璇心里打了个突。
张冲跟你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假若是不小心，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什么叫“哪有那么快的”？
这意思是你知道肯定会有，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结果？
顾璇猛然想起自己和张冲讨论过这件事，张冲说过的，就算两个人能结婚，因为有血缘关系，他也一定不会要孩子。
自己在这方面是糊里糊涂拎不清，所以每每疑神疑鬼。但相信张冲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一定会加倍小心。
就这样，还有了，那说明……
顾璇把眼神落在何一晓平坦的小腹上。
好家伙，你这个医生真是全能啊！
何一晓被紧急打了止血针，送去另外一家肠胃专科医院，没得说，住院吧。
止血泵连在她身上，24小时不停，输液一瓶接着一瓶。
白七七走来走去，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顾璇在病床旁听得心焦，让她出去。
白七七看一眼何一晓还睡着，拽着顾璇的手，拉他出去。
俩人去到吸烟室，一人一支烟。
“老板，前几天何主任偷偷去了顾圻公子的病房，抽了一管血。”
“这我知道。”顾璇才想起这件事，还没问个结果呢。
“哦。”白七七又问，那上次她也是去顾圻病房抽血带走，也是你许可的？
“上次？”
顾璇纳闷，这这这……顾圻成血包了？今天抽血明天抽血的，你用来干什么？
“就是你有天晚上和杨博士吵架，说有个山西来的私生子那天。那天夜里，何主任去顾圻公子的房间，抽了一管血带走。有人问她是做什么，她说是做检查，保镖也就没有拦截。”
“呃……这……”
顾璇脑子有点转不动，猛吸了一口烟，后脑闷闷地疼。
他撑着椅子扶手缓缓坐下，伸手拽住白七七的工装服腰带，把她扯到身边来。
“你说你的结论。”
白七七把烟掐灭，过来小声说。
“你看，何主任怀孕，怀的是谁的孩子？”
嗨……
顾璇把带子在手上缠了一圈，扯得白七七像小狗似的，又靠近了些。
白七七被勒得腰细了两圈，脑子清醒了点。
“也不对哦，是血浆又不是那啥，不可能让人怀孕。那……那你说她这是要干啥？你第二次让她抽血是为了干啥，做检查吗？”
顾璇已经想通了。
自己让何一晓去抽顾圻的血，是为了验证顾圻和那两瓶生物制剂的关系，想知道是不是段景兰丧心病狂拿顾圻的孩子做药剂。
但何一晓上次去，就在私生子冒出来的那个节点上去，她肯定也是做dna检验的目的。
答案或许就在眼前。
二十六岁，张冲不就是二十六岁吗？
可是他的母亲是何一晓的堂姐，应该姓何啊？而顾圻的手下说那女子姓姜。
因为有怀疑，所以去验证。
那么结论是什么？
而无论结论是什么，这孩子必定是张冲的。
顾璇不敢轻易暴露这件事，给付成华和邘剑分别去电，让他们看见张冲就叫他立刻回北京。
这两个人一个小白眼狼，一个老白眼狼，都不可靠。
好在，陈佐锋按计划已经到了，他在暗中排查。
护士过来告诉一声，何一晓醒了。
顾璇坐在床前，先说恭喜，又说傻帽。
“姐，你有必要吗？男人啊，跑了就跑了，就算靠孩子给他拴回来，也拴不住。段景兰不就是嘛，她生了我哥，顾长河非但不在家陪她，反倒心安理得地跑得更远了。”
何一晓这时候来了脸皮厚的劲儿，虽然禁食禁水，没有力气，却温温地笑着。
“你叫我姐姐，将来孩子出生就喊你舅舅。”
“不敢当……”
顾璇无话可说，只能竖起一根大拇指，服了。
“那你是不打算让阿冲知道？”
意料之中，何一晓点头。
“先前咱们聊过，你是不是铁定不要孩子，丁克到底，你也说不是，是没遇到一个有担当的人。阿冲算是有担当吧？他只是暂时离开，将来还会回来的。你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
“他走，你也没拦着。”
“我拦得住吗？他跟我一块上飞机，我就差把他栓在我身边了，一个眼错不见他就走了，主意比天大。”
“是啊，拦不住啊，我们都想了办法，都努力了，仍然拦不住。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我要这孩子也不是为了拴住他，只是我想要，跟他没关系。将来他知道了，我也不会让他负责。”
何一晓十分想得开。
“尽人事，听天意。”
顾璇简直想哭，哭都没有眼泪。
他拉着何一晓的手，摇头，再摇头。
“那我就不太明白了，你因为亲戚关系的原因不跟他在一起，可是又要一个他的孩子，跟家里怎么交代呢？”
何一晓实在不舒服，也就不硬犟，只是说没想那么多。当时灵光一现，偷偷试一试，现在就是开心和充满期待。
“没想到真的可以有，我还以为我这个年纪生不了了。”
顾璇叹息一声。
“我想想，我都替你愁得慌，你还乐呵呵的。”
“我不笑，我哭啊？”何一晓反手抓住他的手，本来想暖暖手的，却摸到比自己还冰凉的温度，又放下。
“你放心，新加坡的事情我负责到底。我留在这里，带着孩子过日子，也很好啊。”
好家伙，您这番言论好熟悉，养个孩子不是难事什么的，我也曾经说过。
但我说，因为我只出钱，我不负责生。
在你，可就不一样了。
孕育一个生命，哪有那么简单的？你也不是第一天做医生，医院产科的八卦新闻，你就算不打听，亲眼所见也见得多了吧？
“你和梁时雨费娅拼了命十一个小时救下来的产妇，人家老公嫌花钱多，不就报复上门了吗？更别提你身体还不好，岁数又……”
何一晓满脸无所谓。
“又不是你的孩子。”
顾璇真就赌着一口气，看你身体这样虚弱，我本来不想提，但有些话该说也就说吧，早晚都得说。
“你是我姐，你刚说过的，不能说话不算数。但我想问问你，阿冲是我什么人？”
何一晓一愣。
顾璇看她反应就明白了。
原来真有一个顾圻的私生子，真的已经长大成人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
这真是冤枉何一晓了，不是她不说，是张冲不让她说。
“他怀疑，是有人早就知道了你们的关系，故意安排他到你身边。无论是意在何为，总归是被人利用。”
顾璇想想都好笑，从梁时雨那儿论，何一晓是自己的大姨姐，该叫姐。但如果从张冲那儿论，何一晓是自己的弟妹。然而，张冲又是何一晓的外甥，自己也跟着矮了一辈。
原先梁时雨还说过自己“六亲缘薄”，结果自从认识了她，呼啦一下来了一大群。现在亲弟弟都出来了，哪天出来一个我自己的亲生儿子，我都不会太意外。
“说起来应该是怪我的，我那天和杨舟吵架他必定听进心里去了。”
顾璇当时气上头，宁可把家产捐了也不给这个冒出来占便宜的弟弟。
张冲在旁边听着，心里能不难受吗？
更别提，杨舟还建议给这个人做点手脚，让他彻底老实。
是因为何一晓不肯接受他的爱，自己又拒绝兄弟亲情，他觉得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一走了之吧……
其实想想，张冲曾经好几次装作不留神，叫过自己“哥哥”。
“dna检验结果是不会骗人的。”何一晓说起自己的堂姐何荧，早年在山西临摹古建筑，停留了两年时间。就是这期间，结识了一个男子，生了孩子。
“她神志不清醒，说过那个男人有可能姓姜，但现在看来，是她说谎。那么在山西期间的重要经历，也有可能是她故意修饰美化的。”
“你姐是这样，她十几岁的小孩子不懂事，你也如此……”
顾璇简直无语。
“我哥当年去山西，只停留了一个多星期，露水情缘，他提起裤子走了，女人为什么要一个渣男的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大的代价？”
何一晓眼神不悦。
“我们姐妹没有脑子，行吗？”
顾璇赶紧认错，对不住，我说错话了。
“十有八九阿冲是为了任务，不可能闹脾气离家出走。只是，你怀孕的事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就怕他这个任务结束了又去做其他任务，三年五载的不回来。”
“到时再说吧。”何一晓深呼吸，疼痛缓解，整个人轻飘飘的，有个孩子在腹中，还十分小，只有十几天大，她没有真实感觉，却也不愿意去想其他事。
顾璇揣摩她的意思，是连父母也不告诉咯？
哇塞！
天上落下个何一晓，就砸在自己手里了！
我……我来承担？
顾璇欲哭无泪。
“劝你跟任家安分手真是我错了，你继续跟他纠缠着，无非就是独守空房，也不会闹出大事来。”
何一晓呆了呆，回想起顾璇劝自己离开任家安时说过的话，不仅是劝分，还戏言罗列过顾璇自己的实力优势……
她悄悄地往床的另一侧躲了躲。
但她身上连着好多管线，一动机器报警。
护士赶紧进来，查看一番，帮她调整了床的位置。
“您最好不要乱动，如果想下床走走，随时叫我。”
何一晓没力气，只想躺着，当然了，也希望耳根子能清静一点。
“算是我对不住你，但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啊，这不，婴儿房都修好了，现成的都给你准备好了。”顾璇一阵出神，忽然笑了一下。
“我是你孩子的亲大伯，要是我这辈子不结婚了，这孩子就继承我全部的家产。这样还不值得你听我一句话吗？”
何一晓瞬间板起脸来。
“我可不是为了这个。”
“真清高啊。”
何一晓指指他：“你给我小心说话。”
“我怎样？我说话不中听，你画个圈圈诅咒我？”
何一晓简直好笑。
梁时雨明明白白说过你这个问题，好好的话非得横着出来，让人听着不顺耳，她喜欢你，尚且也不爱听，更何况我不喜欢你。
“你是我老板，你又不是我老公，老公还能离婚呢，我……”
“你要离职？”顾璇冷笑：“你敢？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找到南京去，我去见何大人，诉说亲戚之情……”
何一晓倒吸一口凉气，完全傻了。
空调猛力吹拂，仍然有汗珠从她额头冒出来。
“知道的是孕妇体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虚呢。”顾璇递上纸巾：“擦擦吧，姐姐。”
“不要告诉我父母。”
“先别提父母的事，先想想你要不要出门见人吧？我把你养在新加坡，养出个孩子，回头让别人知道了，说得清楚吗，姐姐？”
何一晓摇头，也知道不能隐瞒，但至少晚一点再说。
“只要你不劝我拿掉孩子，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顾璇也不逼人太甚，你听话，我当然高兴，但我要是有好办法，有好主意，就更好了。
可恨我脑子不灵光，现在想不出办法来。
这时候他难免比较，察言观色乖觉哄人这方面，何一晓比梁时雨差远了，就占一个听话。不过，从张冲这件事情看来，她也是蛮会说一套做一套的。
但细究根本，是因为何一晓从小顺风顺水，家庭给了足够的爱和支撑，所以她无所畏惧。真的到最后一步，就算家里知道了，人家其实也不怕，顶多是没面子的问题。
“你这么选择，必然是你想好了的。想好了就去做，我支持你。更何况，是顾家的血脉，我知道了，我不能不管。”
顾璇放软声色。
“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