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砸下雨滴。
雨水落在许尘身上,落在他脖颈结痂的咬痕。
最后是附近的人听到声响,赶来把许尘拉开的。
许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许是真的气恼,中年男子躲在拉架人的身后,满嘴脏字的骂个不停,等人渐渐多了,又开始委屈哭诉。
村子里的人大多知晓些内情,面对哭诉没太多动容,但哭得实在是厉害,难免忍不住做做表面功夫,出言斥责许尘几句,“你这孩子!”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啊!”
“就是呀,以后可不能再跟他动手了!”
“家和万事兴嘛!”
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中年男子的哭闹声才小了些,却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话里话外都是想让许尘再给他些钱,他没钱花了。
许尘没替自己多说什么,他一直望着几步外的坟墓,雨水将眼眶晕染得泛起水雾才收回视线。
他问:“有人带纸笔吗?”
有人从斜挎包里翻找出纸笔递去,疑惑许尘要纸笔做什么,下一秒就听到许尘要让中年男子立字据,这些围观的人全是公证人。
许尘说:“你不想写,就把我今天拿的七十万吐出来。”
听了这话,中年男子露出头接过纸笔,他朝围观群众扫去一眼,迟迟没听到有人替他辩驳,才蹲下身子,把纸垫在膝盖不情不愿的写了字据。
许家儿子要移坟的事儿村里人都知晓,本来就没打算埋在这儿,是老许在医院里又闹又哭,趁着儿子不注意把尸体偷偷拉走了。
老许有结婚证,结婚证一亮,医院的人没阻拦,也没答应老许提出的赔偿条件。
那个oga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就是重症,更何况那位oga本身也没有求生的欲望,经过几个月的抢救没能救活,医院表示惋惜,却不会赔钱。
老许要钱的心思落了空,拉回村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而今儿子却掏出了七十万。
围观的人听到“七十万”后谁都没再吭声,七十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许尘拿过字据瞧了瞧,雨下得不大,围观人都撑了伞,一把伞一把伞的挨着,倒将雨遮住,没淋湿那张字据。
“写完了,行了吧?”中年男子起身愤愤的瞪了许尘一眼,转身要走,被人猛地抓住手,指腹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道,渗出血。
男子大叫着想要挣脱,奈何身子骨太瘦,许尘一拽,就将他拽过去,强迫他在字据上按下血手印。
许尘收起字据,头也不回的离开。
雨还在下着。
许尘走到村口拦了辆出租车,打车去到顾洺家门口,他的三轮车还停在这里。
下车后,他找到三轮车,掀开车座把字据放在车座底下,他口袋浅,免得路上弄丢。
晚上十点。
许尘回到别墅。
这比他答应的时间要晚一个小时,顺利的话他完全可以在九点之前回来,可三轮车半路没电了,四周偏僻荒凉,他找不到充电的地方。
也找不到躲雨的地方。
他只能踩着坑坑洼洼的水坑推着车往前走,每一步都迈得吃力。
等走到别墅的时候,许尘筋疲力尽,没功夫换鞋就四处找寻季晏川的身影。
“季晏川?”
他一边喊着一边找寻,脏兮兮的鞋底在干净的地板留下一个个泥印。
许尘最终在浴室找到了季晏川。
盛满水的浴缸被混入鲜血,面目清冷的男子闭目躺在里面,大大小小的伤都隐没在水里。
“轰隆隆——”
天边传来雷声。
雨下得更大了。
许尘走过去,伸手要探探鼻息,他刚停在浴缸旁边,闭目的人就睁开眼,沉下去的手抬起来,在半空中摸索着伸向他。
许尘握住那只手,声音带着疲惫:“我晚回来一个小时,你就要死吗?”
季晏川没说话。
换做往常,许尘会哄一哄,或是担忧的念叨几句,随后赶紧把人扶起来包扎伤口。
可他今天太累了。
“为什么呢?”许尘问。
“哗——!”
许尘被猛地一拽,整个人跌进浴缸,趴在季晏川身上,垂落的手碰到浴缸里的玻璃碎片,他把手搭在季晏川肩膀,累得没力气挣扎。
他认命般的趴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季晏川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浓密的长睫一下一下的眨动。
季晏川解释:“这次不是寻死。”
确实不是。
划伤的地方避开了手腕和心口,似盘根错节的藤蔓落在其他地方,留下血色红痕。
“你不回来我会难过。”季晏川说。
许尘问:“你难过就要这样子吗?”
“我不喜欢雨天,我讨厌听到下雨的声音,我想了想,或许存在让我不讨厌的方法。”
“什么?”
“你爱我。”
“嗯……”许尘没反驳,复述似的说了遍“我爱你”。说完想起来今天还有很多遍没说。
他闭上眼,枕在季晏川的锁骨,半边身子浸在水里,完成任务一样,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季晏川没打断他,直到他没再说了,才缓缓出声:“我不讨厌beta。”
许尘应了应,没多言。
他不在乎季晏川讨不讨厌,就算讨厌又怎么样呢,跟他没太大关系。
他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离开了。
还有一个月,他就能拿到三百万,到时候拿着钱还债,再买块好的墓地,把季晏川照顾好了,他拿到钱,他的生活也会慢慢好转。
许尘出神的想着,以至于季晏川突然开口说话时,他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许尘扶着浴缸边缘撑起身子,垂眼看向躺着的人。
季晏川说:“在一起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是对爱慕者的真挚追求,不是陷入爱情时的热烈羞涩。
“你不是爱我吗?那就跟我在一起,我要你比现在更爱我。”季晏川不满足现在的爱。
他想要更多。
这是一种没办法克制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