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川没吭声，一直到第三天下午，才闷闷的说了句：“晚饭能不能别做土豆了？”
这几天每顿饭都是土豆，好在早饭晚饭会熬些粥，不然他怕是要饿到胃痛。
“行吧，我大发慈悲的答应你。”许尘打消了晚饭做土豆饼的想法，问：“你想吃什么？”
“……”
季晏川不太想跟人说话，他能猜出对方是故意的。即便管家没交代，那也不能三餐顿顿都是一个样，土豆成精吗？这么喜欢吃土豆。
但他怕他不说，李山继续做他讨厌吃的菜。
“西葫芦，或者豆角茄子。”他声音依旧很闷，话锋一转，“你来之前管家没交代你吗？”
许尘：“交代了，可我记性不好，所以你要多跟我说说，不然我容易忘。”
说罢，他打开冰箱瞧了瞧里头的食材，没有西葫芦，只好做豆角烧茄子。
管家不仅交代了季晏川的口味，还交代了，每半个月会有人来送食材，有特别想吃的可以告诉那个人，这样那个人就会多买些，下次送过来。
许尘觉得这里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岛。
季晏川被丢在这里。
他因为钱自愿来到这里。
“轰隆隆——”
天边响起闷雷。
墨色的云积压在半空，窗外阴沉沉的。天黑的时间比往常更早些。
没多时，大雨倾盆而至。
许尘关掉油烟机后，“哗啦啦”的雨声愈发清晰。
“下雨了。”季晏川淡淡出声。
许尘：“嗯。”
他边盛菜边问，“你喜欢雨天吗？”
季晏川没开口回答，却又在心里回答了无数遍。
不喜欢。
不喜欢……
不喜欢！
出事那天，就是个雨天。
血液划破他的皮肉，争先恐后的朝外涌出，黏腻的粘附在他身上。
映入眼帘的景象蒙了一层黑雾，耳畔是密密麻麻的雨声。
他在车里。
他好像一直在车里。
他根本就没有离开那辆车，没有人把他救走，他的伤口并没有得到医治。
“哗啦啦——”
雨声还在继续。
蓦地。
季晏川的脸被人捏了一下。
季晏川：？
许尘疑惑道：“你不会打算咬舌自尽吧？”
脸色这么难看。
指不准又要寻死。
“你不是想吃豆角茄子么，张嘴，我喂你。”他边说边夹起菜递到季晏川嘴边，见人吃下，又忙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嗯。”
季晏川给了肯定的答案，但吃了几口便没再吃了。
许尘念叨个不停，话里话外都是埋怨，明明是季晏川自己点的菜，他辛辛苦苦炒了一大盘，结果就吃几口，剩这么多菜留他一个人吃。
次日季晏川也没吃多少。
粥喝了两口，菜就尝了个味儿。
午饭晚饭直接没吃。
外面的雨还没停。
许尘坐在餐桌吃饭，侧目打量着餐桌旁坐在轮椅的人。
他觉得比起伺候，季晏川更需要的是心理医生。他不知道给他钱的人有没有带季晏川去瞧过心理科，甚至不太确定对方到底想不想季晏川活着。
表面是想的，不然不会专门请人来看着。
临睡前，季晏川提出泡澡。
许尘在浴缸放好水，秉承着非礼勿视的态度离开浴室，临走前在浴缸旁放了拐杖。
他在浴室门口等着，管家将说好的十倍医药费转给了他，询问季晏川近几日的情况。
许尘收下钱，还没打下第一个字，身侧就传来“哐”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碎。
他想进去瞧，发现门被反锁。
“季晏川！”
许尘喊着，用力拍着门。
浴室内没有回应。
他骂了一句，从隔壁房间拎出一把椅子，“哐哐”砸向浴室门。
听到砸门声，季晏川手里的碎片才划向手腕。
他确实不止一次动过死亡的念想，但此时此刻，比起死亡，他更想要的是——
被救。
季晏川迫切的想体验被救起的滋味儿，好似这么体验一次，被揉碎的灵魂就能重新拼凑。
“哐——！”
他听见一声巨响，随后听见有人朝他跑来。
那个人夺走他手里的玻璃碎片，骂骂咧咧的把他扶出浴室，温柔小心的替他包扎。
“你为什么要救我？”季晏川问。
许尘：“你为什么要寻死？”
季晏川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讨厌现在的自己，又不能向人展示血淋淋的伤口。他做不到。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样做。
季晏川没回答，许尘也没回答。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有了停止的架势，雨势渐渐变小，从瓢泼大雨，成了落在人身上不痛不痒的绵绵细雨。
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暂且终止，季晏川坐在轮椅上被推来推去，他看不到，但能感觉到轮椅在动，耳边还有李山如同报备的声音。
“我去拿瓶饮料。”
“我要上厕所。”
“对了，浴室还没收拾，那个门坏了我也不会修，先就这样吧。”
“昨天睡觉有些冷，我再拿床褥子垫在地上，主要是地上凉，铺的褥子太薄了。”
“好了，睡觉吧，你能自己爬上去吗？……算了，我扶着你吧。”
“嗯。”季晏川每句话都轻声应着，也只是应着而已，没多说其他。
他躺进被窝，习惯性的摸了摸枕头底下，发现枕头
“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季晏川厉声质问。
许尘故作困惑：“什么东西？”
“刀。”
“哦~刀啊~”
“你放哪儿了？”
“厨房。我发现那把刀切水果特别好使。”眼看季晏川要下床去拿，许尘将人拦住，打心底里搞不明白：“你枕头下为什么要放刀？”
“……”
“辟邪？”
“把刀拿来。”季晏川反手握住身前人的手，因着用力，指尖泛白，青筋暴起。他催促着，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拿来，拿过来。”
许尘没动。
坐在床上的人伸手摸向他的后脖颈，被他抓住手腕。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放刀。他猜测：“这样会让你觉得——心里踏实？”
季晏川点头。
他想撕掉对方的腺体贴，这样他就可以用信息素压制。可惜，他还没碰到腺体贴，就被人拦下。
“我去给你拿，你在这儿好好等着。”许尘无奈，“先说好了，你不能趁我睡着就朝自己捅一刀，当然，更不能趁我熟睡捅我一刀！”
见人点头答应，许尘才离开房间。
他拿出手机跟管家聊了几句，得知了出事的经过。
季晏川的弟弟被绑架，开车营救时车辆失控导致车祸，弟弟被救出已无大碍，季晏川虽捡回一条命，落得眼瞎腿瘸，腺体受损。
许尘：受损？
管家：经过治疗后得到改善，但信息素回不到从前，可惜了，少爷以前很喜欢自己的信息素。
许尘不记得从哪儿瞥见过季晏川的弟弟，他努力回想，终于从记忆里找到源头——
「鼎盛集团大少爷继位无望，同父异母的二少爷成了唯一接班人。」
-
季晏川在卧室静静等着。
良久，他听见门口传来脚步。
“刀拿来了吗？”
他的问题没得到回答。
脚步愈来愈近，看不见的感觉让他烦躁不安，他不知是不是又出现幻觉，或者又做了噩梦。
他时而混淆梦境现实，就像时而混淆白天黑夜。
“李山？”
季晏川下意识的想拿出枕头底下的刀，摸了个空才想起，他的刀不见了。
脚步声消失。
那个人停在他的床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是李山的声音，他松了口气，伸出手，“刀呢？”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