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黑暗和雨声的世界里，季晏川听到有人说“我爱你”。

    落在他手心的不是刀，是温热的手。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言语真挚诚恳，带着几分卑微乞求：“为了我，活下去吧。”

    季晏川不知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在他万分厌恶自己的时候，有人说爱他。

    “……骗人。”怔愣好一会儿他才哑声开口，不是训斥，不是笃定，倒像是期待对方否认的不敢相信。他说李山骗人，又希望李山反驳他。

    好似辩驳几句，他就真的会信。

    他呼吸渐渐紊乱，静静等着李山开口。他怕李山沉默，怕李山说只是玩笑，又怕李山真的如他所期盼的那样。

    季晏川听到了李山的声音：

    “我骗你做什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伺候你，为了钱？别搞笑了，之前为了钱照顾你的那些人是什么样，我是什么样，你分不出吗？”

    是什么样……

    季晏川无声喃喃，想起前几个来照顾他的人。

    “我爱你。很早以前，在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听说你受了伤，我自告奋勇来照顾，不图一分钱。”许尘说谎从不打草稿。

    主打一个张嘴就来。

    他对季晏川的遭遇有了大概的了解，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能估摸出季晏川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现在要做的，是先将人给稳住。

    寸步不离的看着季晏川太累了，想让季晏川活着，光是盯着没用。

    治标不治本。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许尘明白，他给出的这点希望足够季晏川支撑下去。

    生母早逝，父亲另娶，为了救同父异母的弟弟受了重伤，被家人安置在四周荒无人烟的别墅。

    于季晏川而言，父亲不再对他抱有期望，追求者不再将他高高捧起。

    天之骄子一朝跌入泥潭。

    “我爱你。”许尘说着，紧紧抓住季晏川的手。

    季晏川喉结很轻的滚动两下，筑起的围墙坍塌，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他双唇微动：“你……”爱这个字太有分量，他说不出口。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信呢？”许尘故作失落，“我爱你，真的很爱你。所以你能不能为了我——”的三百万。“好好活下去？”

    为了钱，许尘能说很多遍爱。

    他垂眸看着坐在床上病恹恹的男子，将男子的细微表情尽数收进眼底。

    男子显然是信了。

    信了好。

    信了他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活着吧。”许尘稍稍停顿两秒，才想起男子的名字，“季晏川。”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打消男子寻死的念想，许尘照顾起来能轻松不少。

    “好。”季晏川说。

    许尘出声试探：“那——晚安？”

    “晚安。”

    季晏川没执着枕头底下放着的刀，他躺在床上，发现李山对他说的话，比刀还要有用。

    一颗破碎的心得到拼凑，缺失的得到填补。

    他出事不到三个月，但他觉得，他好久、好久都没有睡过这样踏实的觉了。

    -

    次日。

    许尘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床上的人也醒了。他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声笑了笑，心里只道昨晚说的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管用。

    前几日季晏川一醒，总要闹出点动静。

    今天倒是老实。

    许尘问：“你醒多久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晏川眼睫颤了颤，“有一会儿了吧。”

    “怎么没叫我？”

    “我不知道现在几点，怕太早了，会打扰你。”

    “噢~”

    许尘应着，把打好的地铺卷起放到一旁，又到卫生间洗漱好，才去搀扶床上的人。

    季晏川静静等着他，被他扶着下床，被他扶着去了卫生间，自从上次阴阳怪气一句，洗漱的事情季晏川从不麻烦他，能自己做就自己做。

    “今天是个不娇气的alpha~”许尘双手环胸倚在门口，言语含笑，荡起的尾音让人心尖发颤。

    等季晏川洗漱完，许尘扶着人走到餐桌，把昨晚的剩饭热了热。

    “你不是说你爱吃吗？所以我昨晚炒了一大盘豆角茄子，结果你压根没吃几口。”许尘一边控诉，一边夹起菜往季晏川嘴里塞。

    下午，许尘坐在沙发，倚着沙发靠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扔着手里的橙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他本来想吃过早饭就商量，但觉得还是再等等。

    毕竟昨晚才说过‘我爱你’。

    季晏川：“什么？”

    许尘：“我想到城区买点儿东西，晚饭之前就回来。”生怕季晏川又寻死觅活，他忙补充：“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你肯定喜欢。”

    季晏川：“你想买什么，可以告诉管家，他会给你送。”

    ‘荒岛’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过来，他不想再独自一人守着‘荒岛’。

    许尘：“可他送还要好一会儿，我一来一回，算上买东西的时间，顶多三个小时。”

    季晏川抿抿唇，没再阻拦，“你想去……就去吧。”话音一顿，又道：“你说的，最多三个小时。”

    许尘：“差不多，反正不超过四个小时。”

    季晏川蹙眉：“你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你到底要离开多久？你不能骗我。”

    此时的许尘并不能完全理解话里的意思，自然忽视了话里的警告威胁。他一门心思的想去城区买东西，稍稍思索，取了个中间值。

    “三个半小时。”许尘说。

    季晏川点头，“好。”

    他看不见，只能听到‘嘭’、‘嘭’的声音，便问：“你在扔什么东西吗？”

    “橙子。”许尘看着季晏川蠢蠢欲动的手，将橙子塞进季晏川手里，“你摸摸。”

    怎料下一秒，季晏川也学着他的样子去扔。

    “诶！”

    许尘慌忙接住，一垂眼，看见季晏川伸出的手，结果他刚把橙子放过去，季晏川又开始扔。

    “艹！”

    许尘再次接住。

    “我他妈又不是狗！”这次他直接忽略了季晏川的手，把橙子放回茶几。

    季晏川有些失落，低头沉默几秒，声音清冽如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

    “……”beta哪儿来的信息素。

    许尘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茶几的橙子。他说：“果香，橙子味儿。”

    “橙子。”季晏川低声喃喃。

    还可以。

    他不讨厌橙子。

    李山贴了腺体贴，他闻不到这个oga的信息素，只能通过询问来得知。

    好在……他不讨厌。

    季晏川碰过橙子的手指来回摩挲着，脑海中浮现起昨晚听到过的话。

    转念又开始难过。

    李山……会喜欢他现在的信息素吗？

    “我以前的信息素很好闻的。”季晏川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害怕李山因为他现在的信息素而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