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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于槐在大雨中翻了牆,跟着甘棠回到了房間。
就跟甘棠離開時一樣,岑梓白還保持着以面朝下的姿勢躺在地上,暗紅色的血泊從他頭部的位置蔓延開來,染紅了地面。
雖然已經從甘棠前言不搭後語的低喃中知曉情況,可親眼目睹如此慘狀,于槐還是在原地呆愣了好幾秒才緩下心神。
甘棠死死抓着他,動作很用力。
明明是在夏天,少年的手卻冷得像冰。
“……我沒想過會這樣。我只是氣極了。”
像是在解釋什麽,又像是自言自語。
甘棠目光空洞,不斷地嘟囔着。
于槐深吸了一口氣。
“你……你先冷靜一下。”
半晌,于槐幹巴巴地說道。
“說不定這家夥還沒死呢。”
他說道,然後艱難的将手從甘棠的指尖中掙脫出來。他幹幹地咽了一口唾沫,戰戰兢兢地靠近了岑梓白,然後伸手過去,将岑梓白的身體翻了過來。
他本意是想探探岑梓白的鼻息,然而看到男生如今的面容後,還是不由自主罵了一句髒話。
“艹——”
岑梓白原本俊美的面容,現在已經面目全非。
他左眼的眼窩處血肉模糊,他的眼皮已經完全豁開了,如今就像是一張血淋淋的小嘴,正在沖着于槐發出聽不見的尖叫。他的眼球早已癟了下去——岑梓白的運氣确實相當不好,摔下去的時候眼睛直接砸到了櫃子的銅角上。
而且,他早已沒有了呼吸。
“靠,你到底幹什麽了?”
于槐不由喃喃低語。
甘棠肩頭顫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抽泣。
少年顯然已經快崩潰了。
“我沒想殺人。”
少年已經全身癱軟地蹲了下來,神經質地不斷說道。
“只是他太欺負人了……我只是很生氣……我不想殺人……我不能變成殺人犯的……”
“可這家夥,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于槐不由說道。
“你打算怎麽辦——”
他忽然對上了甘棠的眼睛。
皮膚上倏然竄過了一絲冷意。
果然,就在下一秒,他的袖口被甘棠抓緊了:“有辦法的。”
甘棠表情有些扭曲,聲音卻放得很輕:“……有辦法解決的,只要讓他活過來就好了,張二叔能夠死而複生,他也可以的。”
少年幽幽說道,眼睛裏像是有兩點陰森森的磷火在燒。
“我真的不能當殺人犯的,我不要……”
于槐捋了一把頭發,心髒也因為恐慌而砰砰直跳。
“你不是吧?”他下意識地否決了甘棠的提議,“我之前不是就跟你說過了嗎?說什麽死而複生但從井裏爬出來的東西,超tm不對勁的好伐——”
他正準備繼續勸甘棠,卻被後者硬邦邦地打斷了。
少年淚眼婆娑地看着他,整個人都在抖。
也就是在這時,于槐才模模糊糊意識到,甘棠的極度絕望和恐懼,似乎并不僅僅只是因為岑梓白死了。
“我之前……我之前跟岑梓白的家裏人……接觸過……”
甘棠聲音沙啞,在這種時候,他卻莫名其妙地說起了過去。
他說自己曾經因為不堪岑梓白騷擾,在各種方式都求救無能的情況下,他去求過岑梓白的母親。然而能夠養出岑梓白這種瘋子的人家,本來也就不可能正常。
那個年輕漂亮,完全看不出已經生育了一個孩子的女人,在面對甘棠時,就像是聖母一般溫柔且耐心。
但是,在聽完甘棠的哭訴後,她卻會和顏悅色地把甘棠摟在懷裏,然後親切地開口——
【“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是,我家梓白就是很喜歡你啊。他難得這麽喜歡一個人,你忍一忍就好啦。”】
【“放心,其他方面我們家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你只需要讓他高興就好了。”】
【“只要你乖乖聽話,就不會吃苦。我的孩子我知道的,只要是他喜歡的,他向來都很有愛心,不會随便弄壞的。”】
【“你想要什麽就跟阿姨說,阿姨和叔叔一定能幫你辦到。”】
【“……但是你可不要惹他不高興,我知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不會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對吧?”】
……
“他家很有錢,很厲害……他們肯定知道岑梓白的動向,要是他們知道岑梓白……死了……”
甘棠幾乎要被自己的想象吓瘋。
“他們不會放過我的,也不會放過我家裏人的……他們很厲害的……我之前去報警,去找老師,都沒有用……嗚……”
于槐盯着甘棠看了好久。
一番天人交戰後,他抱着頭,口中吐出一聲含糊的咒罵。
接着,他推了已經精神崩潰的甘棠一把。對比起甘棠,這一刻的于槐,聲音異常冷靜。
“你擡頭,我擡腳。”
他說。
“趁着現在外面動靜大,村裏人就算沒睡着也聽不見動靜,我們……我們一起把這家夥搬到後山的井那裏去。”
*
那天夜裏,天空就像是破了個洞。
雨下得前所未有的大。雷暴區已經來到了封井村的正上方,巨大的轟鳴,簡直就像是擦着甘棠和于槐的頭頂響起的。
電閃雷鳴中,地面似乎都在微微晃動。
甘棠被密集的雨點打得眼睛都快睜不開,只能掙紮着一腳深一腳淺地拖着那具沉重,已經死去軀體,在泥濘濕潤的山道上艱難跋涉。
他們沒有帶任何照明的工具。
唯一可以照亮前路的,只有時不時劃過天空的閃電。
而在那一瞬間的雪亮中,圍繞在他們身側的山林顯得是那麽漆黑而詭谲。無數次,甘棠回将那些在狂風中不斷搖曳的枯槁樹枝,看成一個個身形佝偻怪異的人形。
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水腥味,密集的水流就像是小溪一般沿着山路一直往下流淌。
甘棠拽屍體的手逐漸變得麻木而無力。
于槐之前讓甘棠擡屍體頭部,純粹是因為這樣更輕。
可此刻,這種“優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變成了折磨。
岑梓白的頭就那樣耷拉在甘棠的懷裏,随着他的動作微不停晃動。
雨點敲打着屍體的臉,将殷紅的血跡盡數沖刷幹淨,只留下了死灰色的面頰。
岑梓白完好的那只眼睛,眼皮時不時便會在雨滴的拍打下微微顫動一下,就好像,其實他依然還活着,而且此刻正在用已經渾濁的那只眼睛,時不時地朝着甘棠看上一眼。
然而岑梓白的右眼卻總是會提醒甘棠,這個人已經被他親手殺了。
那已經空下去的眼窩如今就是一小團黑紅的深洞,雨水流進去,然後混上粉紅色,再順着甘棠的手背流淌下來。
【“糖糖……”】
動作間,屍體的嘴唇擦過甘棠比死人更冷的手肘內側。
驚恐中甘棠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岑梓白的低語,他腳一滑,倏然摔倒在地。
岑梓白的屍體已經掉在了地上,大半個身體都浸在了渾濁的泥漿之中。甘棠連忙将他重新擡了起來,發現自己的雙手似乎格外滑膩。
又是一道閃電襲來,白光中甘棠慢慢低下頭,剛好看到岑梓白的後腦勺如今也不自然地癟了一塊。
屍體的頭骨被地上的石塊磕出了一個大洞,一些白花花的東西流了出來。
雷聲震耳欲聾,甘棠在那一瞬間甚至因為頭頂那道劇烈的聲響産生了耳鳴。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理論上他應該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才對。
【“好疼啊。”】
然而,岑梓白的聲音卻在他的耳蝸深處響了起來。
甘棠急促地喘息着,呆呆地看向了岑梓白的屍體。
早已死去的男生這時候似乎晃動了一下,臉上被劃出來的溝壑讓他咧開的嘴唇,看上去就像是一抹不懷好意的冷笑。
“呼……呼……”
甘棠一動也不能動,只能呆呆地與那張臉對視着。
“湯伢子?甘棠——”
過了好久,他才聽到于槐的聲音。
一米之隔的雨幕中,于槐的身影看上去都顯得格外模糊。
“你沒事吧?你怎麽不動了?!”
甘棠聽到他在問。
“我,我沒事。”
片刻後,甘棠啞着嗓子喊道。
他踉跄着重新爬起來,然後将用手牢牢地卡着岑梓白的脖頸,将那具沉重的屍骸往山上拖去。
對于那一晚的甘棠來說,前往借肉井的路,簡直漫長到看不到盡頭。
然而,就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堅持不住時,又是一道驚雷劈下,白慘慘的光線中,甘棠的視線裏,赫然出現了熟悉的景色。
簡陋的青石板。
以及,石板上狹窄漆黑的洞穴。
*
借肉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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