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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已補字
那天白天的天氣其實很好。
但是到了夜裏,封井村的地界卻忽然變了天,下起了雨。
雨點兒最開始還是淅淅瀝瀝的,可沒過多久便像是下黃豆一般噼裏啪啦從黑洞洞的雲端直墜下來,用力地沖刷着村中寂靜無聲的黑夜。
一道煞白的光掠過天空,又過了幾秒鐘,隔着漆黑起伏的山頭,響起了沉悶的雷聲。
而甘棠的嗚咽,便混雜在這樣的雷聲與雨聲之中。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在床上呆了多久,更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時間。
岑梓白把他帶到房間裏後,便收走了他的手機,更沒有開燈。
為了讓甘棠能更好的“交代”,他從行李中取出了專業的紅繩,将人縛成了一個相當難熬的姿勢。
甘棠的手肘被緊緊地束在了身後,膝蓋彎折,小腿和大腿貼在了一起,以一種十分糟糕的方式敞開着。這讓甘棠覺得自己就像是生物課上被鋼針釘住的青蛙标本,正在被幽暗房間裏那道高大的影子開膛破肚。
他很快就敗下陣來。
跟以往很多次一樣,甘棠壓根沒有熬多久就徹底放棄了作為普通人,或者說,普通男性的尊嚴。他涕淚交加,咬着嘴唇,小聲地向岑梓白求着饒。
他害怕吵醒另外一個房間裏正在睡覺的外婆,戰栗中,就連悶哼和呻·吟都被壓得很低。
到了最後,就連甘棠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可憐。
然而岑梓白依然沒有打算饒過他。
事實上,當岑梓白将手搭在甘棠脖頸間的那一瞬間,甘棠就意識到了——男生這段時間積蓄在體內的怒火,都将在這一晚,盡數傾瀉在他身上。
甘棠的眼淚止不住地湧了出來。
岑梓白的體溫很高,岩漿一般熱烘烘覆蓋在他身上。
他強迫甘棠做了很多事情,有些是之前甘棠就體驗過的,還有一些則是他當初基于做人基本的廉恥心而堅決拒絕的——
關于後面那些,之前的岑梓白确實相當不甘心地退讓了。
但這一次甘棠的“逃跑”,卻讓男生抓到了機會,将那些惡心的事情,一項一項在他的身體上實現。
緊閉的房間裏并沒有雨滴,可很快甘棠全身就濕透了。
他很不舒服,很煩躁,每當雷光亮起,他就能看到一閃而過的白光中岑梓白扭曲的臉。
簡直就像是惡鬼一般。
他不由地想。
……
終于,在那無比漫長的折磨過後,甘棠在恍恍惚惚中,發現岑梓白竟然大發慈悲地松開了自己。
而這時他已經精疲力竭,全身都是冷汗。
只是,從岑梓白泛着精光的雙眸來看,依然處于亢奮中的男生其實并沒有盡興。
“你要幹什麽……”
甘棠佝偻着身體,有氣無力地蜷縮在牆角,看着岑梓白轉過身蹲在行李前翻找着什麽。
他的心跳得很快,一看到岑梓白的動作,就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而他的預感這一次也并沒有錯。
很快,岑梓白便将自己帶來的那些“東西”一件一件找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的手邊。
那些玩意,在不知情的人看來,恐怕每一樣都能稱得上刑具。
血色徹底從甘棠的臉上褪去。
“你……你還想怎麽樣……”
他顫抖着對着岑梓白問道。
岑梓白沒有回頭,但回應時,聲音裏像是含着一絲笑意。
“自然是用這些東西好好‘懲罰’一下你。”
似乎是察覺到了甘棠這一刻的驚懼,岑梓白微微偏頭,瞥了身後的少年一眼。
“……等等,你該不會以為剛才那就算是抱歉完畢了吧?你放心,你的外婆今天晚上都不會醒來,所以我們的時間還很多呢。”
甘棠的瞳孔瞬間縮緊。
“你對外婆……”
“噓——”岑梓白笑了笑,“別怕,只是一些安眠的藥而已。”
“你這個瘋子,神經病,變态!”甘棠再也控制不住地沖着男生咒罵出聲,“我會去報警的,我一定會去報警!你就應該去牢裏呆着!我就不信你家再有錢能買通所有的警察——”
“唔,也對,我家确實沒辦法買通所有人。不過,甘棠,叔叔和阿姨的工作單位,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沒變過吧?”
岑梓白說道。
甘棠所有的咒罵瞬間都卡在了喉嚨裏,他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盯着岑梓白。
然而,若無其事地說出了隐晦的威脅後,男生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回過頭,繼續伸手探向行李深處,準備将自己驚醒準備的道具取出來。
在他身後,甘棠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靜。
這讓他感到非常愉快,非常——
“砰——”
*
甘棠前些天燒得厲害,外婆為了能讓甘棠更好退燒,在他的床頭櫃上擺了一尊驅邪避禍銅制的神像。
其實那尊銅像也就巴掌大小,握在手裏也不過是微微有些沉手而已。
将那尊銅制神像砸向岑梓白時,甘棠真的沒有想過,那尊神像能對岑梓白造成什麽致命傷害……
事實上,之後甘棠再回想起那晚的那一刻,他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他只能依稀想起來,當時天空中似乎又閃過了白光。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了隆隆的雷聲。
還有,銅像砸在岑梓白的後腦勺時,發出了一聲悶悶的響聲。
*
當然,對于此時的甘棠來說,那一刻發生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特意按下了慢放鍵。
他看着岑梓白的身體晃了一下,随即整個人便被神像撞得逐漸前傾。
然後,他的頭重重磕在了牆角的櫃子上。
鄉下的櫃子通常都是紮實沉重的實木制成的,甘棠房裏的自然也不例外。
那還是他外婆的嫁妝,漆黑的桐木櫃子角上,釘着亮晶晶的黃銅鑲角。
一股猩紅的血,染紅了鑲角的銅色。
随後,岑梓白的身體砰然倒在了地上。
“轟隆——”
雷聲隆隆,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了。
“呼……呼……”
黑暗中,甘棠的呼吸聲變得異常急促。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具一動不動的身軀,愣了好久。
在他現在這個位置看不見岑梓白的頭,然而他能看見,一灘黑紅的血跡,正在慢慢,慢慢地,從角落裏淌進他的視野。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類似的畫面。
他想得那麽仔細,以至于許多細節都栩栩如生。
這一刻他甚至也在懷疑,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可空氣中卻逐漸騰起了隐約的鐵鏽味。
“……岑,岑梓白?”
許久,甘棠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他又等了好一會兒。
地上的軀體,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
“靠……這什麽破天氣。我說,要不我今晚上放你出去走走?也省得我過幾天跟你洗澡,你身上這味道也太熏人了……”
下大雨的那個夜晚,于槐原本正在跟他那個瘋子爹聊天。
精瘦枯槁的男人衣不附體,眼睛凸得好像能直接掉出眼眶。他直勾勾地瞪着床邊的于槐,身體劇烈地晃動着,喉嚨裏發出了一連串“嗬嗬”作響,不明意義的咕哝。
只是他的手腳和身體如今都被幾根磨得起毛的麻繩牢牢捆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就算他在怎麽動,頂多也就是在那幾塊木板上敲出一聲又一聲“咚咚”聲。
渾濁的口水從他微微張開的嘴裏流了出來,打濕了胸口嶙峋的肋骨。
于槐嘴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老爹說這話,人卻已經将大半個身子都鑽進了床尾的木箱子裏。
那木箱說起來也算是他家唯一像樣點的家具了,據說還是他爹之前沒瘋時帶過來的家當,裏頭原本整整齊齊擺着一疊疊泛黃的筆記本,如今卻已經被于槐翻得稀亂。
于爹神智昏沉,連基本的吃喝拉撒都已經不聽使喚,可這時候見到于槐這般亂來,早已破敗不堪的神魂中些許殘留的混沌意識,竟然有了些許回光返照,激得他瞬間發起狂來。
然而于槐顯然不曾在意。
他依然自顧自地,用自己的方式跟于爹“交流”着。
“井……肉……肉什麽來着……”
于槐認識的字不多,當初還是靠着政府派來的支教老師,勉強學了幾個字。只是後來老師走了,認識不多的那幾個字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他也只能飛快地翻看着筆記本上大段大段的“天書”,挑選出自己認知的那幾個字出來。看到有“井”“肉”相關的筆記本,他便找出來放在一邊,然後翻到有那幾個字的段落,貼到于老爹的面前,示意他去看。
就跟之前一樣,原本正在發狂的瘋子,目光一落在那些字跡上,眼球便微微震顫起來。
人也瞬間安靜了。
“嗬……封井村……失蹤……調查記錄……第103天,我們……我們在村子裏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那些人好像真的如同那些荒誕的傳言所說的一般,‘神隐’了……”
男人的嘴唇翕動着,嘟囔着念誦着筆記本上的文字。
只是,于槐并不知道,每念上幾句,男人無意識地咕哝裏便會多上許多文字上并未記載的內容。
“……我們仔細地調查了……曾經親自跟‘返生者’們接觸過的村民,從那些村民們的反饋上來看,所有死而複生之人的行動……跟生時無異……”
“李二花,女,23歲。有一個姐姐,李大花,四年前嫁入了仙井村。李大花的丈夫,張鐵牛,在調查中被證明是一名‘返生者’。在借肉返生術成功過後第七天,李二花曾經前往仙井村探望姐姐和姐夫……”
“在我們再三追問下,李二花唯一提及的不同尋常之處,只有張鐵牛在肉體上的極度亢奮。”
“原話如下——‘俺姐跟俺說她都受不了咧,覺得下半身疼得很,腫得不行。鐵牛哥回來後啥都不愛幹就愛拉着俺姐幹那事情。俺姐覺得這件事情醜,不敢跟人說,只跟老婆婆說了想讓那老的管管鐵牛哥,結果老婆婆還罵了俺姐,說俺姐到家裏來就是做這個的,說她嬌氣。那天晚上,俺就跟俺姐睡了,想讓俺姐歇歇,結果半夜我起來,發現鐵牛哥就站在窗口旁盯着俺姐看,眼睛紅通通的,整個人直喘氣,手還在底下做那種髒事,吓死個人嘞。’”
幽暗破敗的房子裏,瘋子掐着嗓子,活靈活現地複述着多年前某個鄉村少女的話語。
但說着說着,于老爹的神色逐漸從恍惚轉為猙獰,聲音也陡然變得異常凄厲刺耳。
“不,不對——不對不對——”
渾濁的雙目中浮現出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巨大恐懼。
“死了!他們都死了!我看到了!我确定!陳巧,我很确定他們都是死人!死了!死——”
男人開始痛苦地尖叫起來。
只不過,于槐對此顯然已經見怪不怪。
他撇撇嘴角,有些煩躁地摳了摳頭,然後幹脆利落地把筆記本胡亂地丢回了木箱。
而也就是在這時,他在隆隆的雷聲中,聽到了自家門被砰砰敲響的聲音。
于槐皺了皺眉,喊了一句:“誰啊?”
然而,門外卻沒人應答。
只有薄薄的門板,被人機械性的,一下一下地敲着。
于槐罵了一句髒話,順手抄起了桌邊一把磨得雪亮的柴刀塞在腰間,然後才慢騰騰地挪到了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嬲你媽媽別三更半夜在這裏敲什麽敲——”
惡毒的咒罵倏然卡在了嗓子眼裏。
于槐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了門外的甘棠……
門外大雨滂沱,少年全身透濕,面色慘白宛若水鬼。
明明于槐這時候都已經把門打開了,他卻依然保持着擡手敲門的姿勢一動不動。
半晌,他才渾渾噩噩地擡起頭,對上了于槐的目光。
“…………%¥”
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
“什麽?”
于槐眉頭擰緊,沒聽清,問了一句。
然後他才聽到甘棠說道。
“我殺人了。”
少年絕望地對着他,喃喃道。
“求你了,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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