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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聲坦白
虞棠手裏的筷子上還虛虛夾着一枚蝦仁, 在與厲深默默對視三秒後,啪得掉盤子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桌面上還沒怎麽動的兩份工作餐, 有些不自然地找補:“這……這不是有飯嘛, 不用出去吃。”
說完,想了想又補充:“而且我不是覺得我自己的餐太素, 我是說您呢。”
兩下又沉默。
厲深望着他, 瞳孔微動了一下:“是嗎。”
虞棠連連點頭:“您看您吃得這麽清淡,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哪有董事長比我一個小助理吃得還素的道理……”
更不用說董事長的餐變得這麽素完全是助理一手導致的了。
虞棠眼神躲閃, 心想但願厲深沒有去問營養團隊到底為什麽把餐食設計成這樣。
“營養團隊說,是你覺得我的體質不宜攝入過多蛋白質, 才改的菜譜。”厲深看着他,語氣雖然淡, 但沒有什麽責備的意味, “怎麽,現在我的體質又改了嗎?”
虞棠:“……”
很好,心願破滅來得太快了一點。
不過……他細細品了一下厲深這句話裏的語調,聽起來倒像是真得相信自己是真心根據他的體質改變所以提出飲食建議似的。
虞棠擡眼望向厲深,對視了兩秒。
不管怎麽說,承認自己是為了老板好的話, 總不會吃虧的。
于是将錯就錯點了點頭, 眼神堅定地要入黨:“是的, 我通過望聞問切觀察了您的體質變化。當然這只不過是我的一家之言……”
厲深微微點了點頭:“這段時間改變飲食配比後,似乎确實感覺更好了些。”
虞棠:“噢噢噢那就好。”
怎麽說呢, 這位厲董事長雖然平時看起來疏離冷漠, 但是實際上倒真得蠻容易相信人的。
如此想着,虞棠都差點要用憐愛的目光看向厲深了。
“不過偶爾改變一次口味也不錯。”厲深轉身走向辦公室的門, 打開門回頭看他,意思是今天這頓飯還非出去吃不可,“跟上。”
虞棠實在沒辦法只好跟上了。
從走廊最深處的董事長辦公室一路穿過整條走廊走向電梯區,虞棠都不敢擡頭亂看,生怕看見兩旁辦公室裏正午休閑聊的同事們。
然而還是有同事在走廊上走過,見厲深往電梯那邊去,紛紛主動告別。
“厲董慢走。”
“厲董再見。”
“……”
厲深走在前面,側臉冷毅而沉淡,偶爾點頭作為回應。
小孫也迎面走過來,原本正跟同事笑着聊天,一眼看見厲深,臉上的笑瞬間收了,恭恭敬敬地站定躬身:“厲董出去呀。”
等厲深走過去,小孫才敢擡起頭,看向虞棠,用口型無聲地說——
大中午還加班?
接着露出同情的神色。
虞棠讀懂了唇語,心想如果真只是加班就好了。
到底從什麽角度才能把帶自己單獨去私房菜館吃飯解讀成加班?
電梯直通地下車庫,厲深那輛車型低調的黑色大勞就停在不遠處的專屬車位上,司機正在駕駛座上刷視頻,從後視鏡上一眼看到老板走過來,趕緊收了手機下車。
“厲董中午好。”司機趕着打開門,“下午的會議提前了?”
“不是。”厲深在後座坐定,“去錦瑟吃飯。”
司機聽到名字,面色稍露疑惑,但也沒說什麽,忙答道:“是是。”
司機關上門,轉向旁邊正準備上副駕駛的虞棠,小聲問:“為什麽突然去錦瑟吃飯啊?”
虞棠一怔,搖了搖頭。
他不僅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要去,他甚至都沒聽過這家店。
車子啓動,虞棠系上安全帶,想到剛剛司機問的話,覺得哪裏有點不太對勁。
那家私房菜館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二十分鐘後,車子停了下來。
虞棠下了車,擡頭一看,只見面前一處蘇式庭院風格的所在,冬日枯萎的藤蔓掩映的正是紅色墨水揮毫所寫的“錦瑟”兩個字。
擡頭看了會,他又從餘光裏注意到厲深走到自己身側,也同樣擡頭看着匾額。
他轉頭看向厲深,只見男人神色淡漠,視線落定半晌沒有挪動。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是……厲董?”院門內一個穿着大褂的中年男人恰好路過,一眼看來不敢确認,再走近了看才驚喜叫道,“哎呀真是您,什麽風把您這稀客吹來了?”
大褂男迎了上來,看肢體語言是激動得很想沖過來深深握手,但是又礙于厲深一貫的疏冷只得強行忍住:“華年居一直給您留着呢,天天都打掃得幹幹淨淨!”
虞棠心下默念,錦瑟華年,果然應該是最好的包間。
“出新菜色了嗎?”厲深一面往院內走,一面問道。
“當然出了,這都多久了,包您今天吃到的都是新菜色!”
院門雖小,內裏別有洞天,亭臺草木,九曲回廊。
大褂男引路在前,眼睛卻不住地往虞棠身上瞟,眼神裏的好奇已經快滿溢出來了。
生面孔,看樣子是今天與厲董一同用餐的人。
而且還這麽年輕!!
啊啊啊不能知道他是誰簡直會讓我今晚睡不着覺!!
大褂男心裏波濤洶湧抓心撓肺,但是面上還十分鎮靜絲毫不顯,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地将人引到了“華年居”。
推開門,虞棠一眼看見這小小包間之內,木質窗棂之下,竟只有一個雙人對坐桌。
厲深在面南的位置坐了,擡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坐。”
虞棠:“……”
虞棠磨磨唧唧地走過去,坐下來,椅子上雖然鋪了軟墊,但是覺得有點刺得慌。
天知道他看到這雙人座的時候腦子裏飛速轉過了哪些念頭。
大褂男親自拿了點菜單,笑眯眯地看向虞棠:“厲董的喜忌我已經知道了。不知道這位先生有什麽忌口?”
虞棠搖搖頭:“沒有什麽。”
大褂男又問:“那特別的喜好呢?”
虞棠吞咽了一下。
特別的喜好嘛……臭豆腐,肥腸,螺蛳粉……
他看了看如今身處的這個幽靜雅致的小包間,心想自己的這些喜好好像有點不合時宜了。
“……也沒有。”虞棠只得說道,“我什麽都可以吃。”
大褂男挺高興:“那挺好,那今天中午就嘗嘗我們的新菜,絕對驚豔!”
大褂男麻溜出去準備菜了,有服務員進來倒了茶水便離開,房間內重歸寂靜。
虞棠不自在地舔了下唇。
這格外的幽靜之中,只有自己和面前的厲深兩個人。
這個包間只能坐下兩個人用餐,而這裏是專門預留給厲深的專屬包廂。
會專門準備一個只能帶一個人來吃飯的地方……
虞棠忽然有種自己這個位置是不是有很多人坐過的感覺,而且都還是要跟厲深單獨吃飯的人,那首先要懷疑的當然就是約會專用場所了。
厲深就是主角攻的這個可能就又稍微加碼了一下,虞棠心中的天平再次略有失衡。
一想到這個可能,虞棠就又覺得有點如芒在背了,坐得有些不安穩。
菜色很快就上了。
兩葷一素,一湯一甜品,擺盤精致,巧思驚豔,口味特別。
上齊了菜,大褂男親自進來,一道道解釋這些菜色的設計思路。
厲深靜靜聽完,中途還與他交流點評了兩句,虞棠則完全對這些內行事完全不了解,只想着趕緊吃。
大褂男離開包廂,虞棠瞥見關上的房門,忽地靈機一動,站起身來:“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間。”
他飛速離開包廂,左右看了看,捕捉到大褂男的身影,忙急急追了上去。
“您……您好。”虞棠叫住他,“您是這裏的老板吧?”
大褂男回頭看他:“是,叫我老于就行。”
虞棠點點頭:“于老板,那個……我有個事想打聽打聽。”
于老板忙笑道:“您盡管問,诶對了,您貴姓?”
“虞。”虞棠說道,“虞美人的虞,我是厲董的助理。”
于老板一雙精明的眼睛裏飛快閃過各種猜測,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哦~您有什麽要問?”
“我就想問問……”時間不多,虞棠只得開門見山,“厲董平時一般都跟誰在這吃飯呀?”
怕這句話顯得太不禮貌,他又找補了兩句:“我沒想到厲董會帶我來這吃飯,就有點好奇。”
于老板半眯着眼琢磨了一下這個問題。
面前這個年輕人可是厲董第一個帶過來的同齡人,看兩個人的狀态,怎麽也不像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
或者說,如果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厲董又怎麽會帶他來這吃飯?
于老板頓時覺得有數了。
這位“助理”問自己厲董還跟誰在這吃過飯,那是真得關心吃飯嗎?!不是!那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個特殊的存在!想确定自己在厲董心中的地位!
哦吼,暧昧期的拉扯試探罷了!誰還不懂這個!
“我明白我明白。”于老板湊近了點,一臉意味深長,“我知道虞助理想問什麽。這麽說吧,厲董只跟兩個人來這吃過飯。”
虞棠豎起耳朵。
于老板說:“一個是他年少時的恩師,一個是他最敬重的叔父。”
虞棠聽完一愣,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恩師這幾年出國養老了,他的叔父……幾年前過世了。所以這幾年厲董就沒有來這吃過飯了。”
于老板嘆了口氣,說實話這兩年他都以為厲董不會再來了,畢竟厲董為人那樣疏冷摸不透,除了那兩位老先生,恐怕再不會有人能夠打破他身邊的屏障,就自然沒人會有資格坐上華年居的位置了。
沒想到今天居然來了這麽個年輕人。
虞棠正驚訝得緩不過神來,于老板則趁機會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青年。
青年眉目精致漂亮,鼻尖處有一點殷紅小痣,讓人有些過目不忘。
最難得的是,他的眼底透着些許少見的清澈與純淨,像是一汪冰雪清泉,一望見底。
于老板見過無數京州豪門圈的人。
他知道這份純淨在這個上流社會,早就被當做可以随意利用拿捏的弱點。所以每個人都早早戴上了各色粉飾的假面,不讓任何人窺探到自己的心思。
但原本不該是這樣。
“就這兩位嗎?”虞棠又确認了一遍,“沒有別人了?”
于老板笑道:“厲董來小店的次數不多,哪一次不是我親自接待?絕對不會錯。”
虞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多謝您了。”
他轉身回到華年居,推開門,回到座位上坐下。
這次覺得身下的軟墊恰好軟硬适中,十分舒适,沒有那種刺得慌的感覺了。
所以自己剛剛是冤枉厲深了?
虞棠擡眼快速瞥了眼面前的人,厲深神色淡淡,默默不語地慢慢吃着菜。
除非是于老板還幫忙一起掩蓋,不然應該就是真話吧。
那如果自己真得只是他第三個帶來在這吃飯的人,自己又憑什麽跟他的叔父和恩師并列呢?
面前潔白的瓷盤上被放了一粒排骨。
“在想什麽?”厲深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的筷子,看向虞棠,“一直出神。”
“啊……沒。”虞棠夾起那塊排骨放進口中,“謝謝厲董。”
“剛剛去問老于什麽了?”
虞棠差點被骨頭硌了一下:“……您看到了?”
厲深不作聲,眼神微擡。
虞棠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穿過包廂的玻璃窗棂,正好就能看到走廊的那個位置。
自己剛剛就是在那裏叫住于老板的。
虞棠:“……”
大意了,忘了這走廊七拐八拐,角度上或許正好就能被厲深看見了。
“就……就随便問了點。”虞棠只得硬着頭皮說,“問他怎麽把菜做得這麽好吃的。”
虞棠自己說完,自己都覺得這個回答有點子離譜。
果然,話音剛落,他就聽到厲深短促地低笑了一聲。
虞棠抿了下唇,尴尬地沉默。
“你是問他,除了你,我還跟誰在這吃過飯。”厲深語氣平淡,用的是陳述句,“是嗎?”
虞棠輕輕地吸了口氣,心想算了,果然不愧是身居高位多年的集團掌權人,輕易就看透了。
沉默片刻。
“喝碗湯吧。”厲深忽然又開口,伸手過來拿起虞棠面前的小碗。
虞棠下意識去攔:“我自己來就行。”
然而厲深動作快,虞棠沒攔住,伸手的時候又恰好觸碰到了厲深的手指。
觸感微涼,虞棠卻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瞬間縮回手。
他撚着還隐隐發燙的指尖,餘光裏看到厲深慢條斯理地拿起湯勺。
好奇怪,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麽?
面前陶罐裏的雪白魚湯飄着甜絲絲的香味,熱氣缭繞,眼前一陣陣霧蒙蒙的。
瓷勺碰撞湯碗的叮當聲響起。
厲深盛上第一勺,忽而淡聲道:“以後有什麽問題,直接來問我就好。”
虞棠撚着的手指猛地一頓。
這句話來得突兀,但順着剛剛的上下文,換成別人一定會理解為指的是他剛剛去問于老板的事。
但是虞棠的思緒繞了幾個彎,立即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趁陸路酒醉,去套話但又電話沒挂的事。
千……千萬別。
他昨天一晚上都在說服自己,努力相信厲深确實沒有通過電話聽見自己問了陸路那句話。
今天一上午都風平浪靜,他都差點以為自己的願望成真了,或許厲深真得沒有聽到。
但是現在又讓他想起這件事來。
虞棠舔了下唇:“其實也……也沒什麽想問的。”
表面上看起來還挺淡定的。
厲深盛好一碗湯,放在虞棠面前,沉淡視線落在他臉上。
只見虞棠輕聲說了謝謝,便一勺一勺喝湯,手挺穩,看不出什麽。
昨晚意外在陸路沒有挂斷的電話聽到那句隐隐約約的“厲董有沒有談過戀愛啊?”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認為這句話是虞棠問的。
但是還沒來得及繼續聽下去,陸路就發現了這件事,對話就被打斷了。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聲音又小,所以他漸漸也不太确定那句話是誰問的。
他知道頂樓所有員工其實都好奇這件事,只不過所有人都忌憚他的冷淡與威勢,沒人敢打聽。
厲深垂眼望着虞棠,只能看到垂下的額發遮掩起清澈的眉眼,看不出異樣的神色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問的,以及也不知道陸路是怎麽回答的,而且就算是虞棠問的,陸路也大概率根本不敢觸碰這個禁忌話題。
兩下沉默許久,直到虞棠慢吞吞地把碗裏的湯喝完。
他已經很努力想慢點喝了,畢竟喝湯可以一直低着頭,不用看向厲深,也不用跟他說點什麽。
可惜這小碗容量太小,實在是堅持不了多久。
等最後一勺湯也咽下去時,虞棠忽然聽到厲深說道:“就比如,你就不好奇……”
虞棠擡起頭,愣了愣,警惕地等着下文。
男人的喉結處微不可察地滑動了一下,微微垂眼,狀似随意地淡淡道:“為什麽我從來沒有過戀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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