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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
厚實陶罐之上缭繞着氤氲的水氣。
聽到這個問句, 虞棠的大腦空白了兩秒,接着鬼使神差地浮現出幾個字。
——因為不能人道。
這個邏輯順得就好像把問題輸入進程序,然後點擊确認就立馬得出來了答案一樣。
當然, 虞棠自認為這個答案應該有BUG。
都怪張秀菊女士老是叭叭什麽不能人道。
“您這樣的人物。”虞棠努力保持着臉上的鎮定, 不顯露出自己剛剛想到了想些什麽不該想的,“沒有能入您法眼的太正常了。”
厲深淡漠深冷的目光在他臉上停駐片刻, 而後平靜地挪開。
“這是恭維。”厲深說, “你剛來頂樓時,還不會說這樣的恭維話。”
虞棠舔了一下唇, 一時沒分清楚這句話是責備還是什麽別的。
光從語氣上聽,只像是普普通通描述客觀現實的陳述句。
但是表象不能代表一切。
虞棠眼神有些飄忽, 從面前的男人身上劃過,又駐足。
在離得這麽近的距離細看時, 就會發現厲深的眉眼五官并沒有平時印象裏那麽冷漠銳利, 更沒有那麽不近人情。
因為他久居上位的身份,讓人們下意識地就覺得他一定長着一張不好接近的臉,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刻板印象。
只不過面前這位總裁确實總是神情冷漠,很少見笑顏,就又給這種刻板印象加碼了。
“我剛來的時候……”虞棠雙手交叉,撚住指尖, “初生牛犢不怕虎吧。”
當然真實情況是那時候他堅定認為厲深就是非常值得唾棄的主角攻, 就差上去貼臉辱罵了, 發幾個調查問卷罵一罵都是相當克制的了。
現在想來……厲深居然絲毫沒有跟自己計較,倒是相當得不可思議。
厲深望向他:“如果真是如此, 那沒能好好保留住一只初生牛犢, 是我的失職。”
虞棠有些驚愕地對上他的視線。
砰。
虞棠聽見自己的心髒某一聲跳動似乎格外得激烈。
視線相碰,一個冷淡如冰雪, 一個竄着不可思議的小火苗。
上位者與下位者之間,一冷一熱,卻是冷的那個先退縮了一般,挪開了視線。
“您剛剛問我有問題直接就問您。”虞棠将喉間上湧的情緒壓下去,語氣略顯急切,“那我想問問您,您跟白嘉之間,熟悉嗎?”
虞棠眼裏跳動的小火苗漸漸趨于盛勢。
終于是貼臉問到這個問題了。
如果厲深是主角攻,那白嘉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白月光,乍一聽到這個名字不可能沒有特別的反應。
厲深轉過目光,對上虞棠的視線。
虞棠看到他微微蹙眉,方才浸在神色中的些微柔和頓時消弭,又恢複了以往令人膽寒的冷淡疏離。
“誰?”厲深下意識地反問,而後想起了這個名字,眉間蹙得更深,“我不認識他。”
虞棠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若非受人所托,他根本沒有機會到辰海集團來。”
虞棠的呼吸急促了些許。
他望着厲深看了很久,從他的神色中讀不出任何掩飾表演的成分,那條件反射般的即時反應都在表達自己對白嘉這個人的排斥與厭惡。
真不像作假。
虞棠半低下頭,眼神游移,心底大為震動。
難道真是認錯了???
他下意識地覺得想相信厲深,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但是這個人設配置,這個性情脾氣,甚至連這個少見的專屬于主角的姓氏,以及一開始就讓自己去當助理的反常舉動……
處處不都跟主角攻對上了嗎???
厲深注意到他情緒的反常,眉頭皺得更深:“怎麽了?”
虞棠飛速搖頭。
搖到一半,他又想起了什麽,後背直了直,追問道:“那您剛見我一面的時候,為什麽非要讓我當助理?”
厲深的目光微微一動,避開了虞棠急切無比的眼神。
“我也沒有當助理的經驗,跟您也沒有舊交。”虞棠十分不解,“為什麽要留我……”
當時他是以為厲深把自己當替身看中才會如此,那如果厲深不是主角攻,為什麽要這麽做?
兩下沉默,天平傾斜,有一方格外得步步緊逼,就好像此時忘記了權勢地位的雲泥之別,攻守易形了一般。
厲深有些意外于虞棠會突然執着地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男人輕輕攪動着手中的湯勺,觸碰碗壁時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驀得想起與面前這人初見的那天,酒會上流光回轉珠光寶氣來往不絕,在那浮華至極的燥熱空氣裏,他掠過那麽多張一模一樣的臉,看到那人眉眼間的一汪純淨與天真。
純淨和天真會被這個世界嘲笑,但那是這個世界的錯。
胸口微微起伏一瞬,厲深望向窗棂外,房間內的溫暖讓玻璃上浮了一層模糊的霧。
再轉過視線來時,他眼中的漣漪盡數褪去,神色依舊一如既往地淡然,只有這種淡漠疏離,才能讓讓所有人都相信他并沒有任何軟肋和喜惡。
“那時我身邊恰好缺了人手,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
“我這樣?”虞棠指了指自己,想了想,“因為我剛回國,跟圈子裏所有人都不熟?”
厲深頓了頓,點了一下頭。
虞棠若有所思,心想似乎也有點道理:“原來如此……”
剛到頂樓時,他也從別的同事口中聽說,自己去之前剛剛有一個行政助理被辭退,因為收受賄賂倒賣厲深的行程信息。
這麽一想,厲深需要一個剛剛回國社交人脈薄弱的助理确實也在情理之中。
厲深沉淡的目光落在虞棠陷入沉思的臉上,忽而開口打斷他的思路:“這裏的口味怎麽樣?”
“口味……嗯?”虞棠回過神來,“哦……挺好的,很好吃。”
厲深微微點頭:“那以後再來。”
以後?
虞棠怔了怔。
再看向厲深時,只見他随手按下呼喚鈴,叫來服務員簽單。
一頓飯畢,虞棠又跟随厲深回到了辰海集團。
辦公室裏的大家剛剛午休醒來,見虞棠進來,小孫打了個哈欠,問道:“回來了?大中午的還加班,辛苦啊。”
虞棠沒有搭腔,無精打采地坐在工位上。
整整一個下午,他趴在桌子上,大腦裏糾纏來糾纏去糾結了一整個半天。
從中午吃飯時厲深的反應看,他确實跟白嘉完全沒有交情,除非他已經可以去當奧斯卡影帝,所有的反應都是精心僞裝的。
虞棠潛意識裏直接排除了厲深在騙自己的這個可能。
所以他基本已經可以百分之八十相信自己真得認錯人了,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因為還沒有找到可以一錘定音的确鑿證據。
虞棠漫無目的地翻動着工位上的資料,在第二層抽屜的最下方看到了自己當時寫的那份調查問卷。
他還記得自己寫下這份調查問卷時的心情,那叫一個對厲深痛心疾首恨之入骨咬牙切齒。
……現在想來可真內疚。
厲深讓自己當助理不管是什麽出于什麽原因,好歹也是看好自己,給自己開了那麽高的工資待遇,可是自己卻懷抱着那麽離譜的揣測以及對他的惡意……
虞棠低頭揉了揉頭發,腦袋頂翹起一片,體現出他此時的心亂如麻。
起身走向茶水間,倒了杯熱水一口氣灌了下去,最後一口熱水還沒來得及咽,他看見了茶水間牆邊的那個書架。
書架上有他精心挑選的養生書籍,用以暗示厲深養養腎,少縱欲。
虞棠一眼看見這幾本書,差點被熱水嗆一下,上前把那幾本書飛快拿下來,藏好準備帶出去。
現在想想當初這操作可真是腳趾摳出三室一廳。
虞棠心情複雜地回到工位,把幾本書塞進抽屜,心裏居然慢慢浮現詭異的念頭。
還不如不知道自己認錯人了呢!
或者多希望真實情況是厲深确實是主角攻啊!
寧願如此。
唉。
晚上厲深還有一個商務晚宴,陸路不在,自己就得陪同他去。
于是趁着厲深不在辦公室的空擋,虞棠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厲深的茶水間。
他看向櫃子上一排排擺得非常整齊的玻璃罐,裏面都是他精心采購來用以清心降火洩欲的大皇菊、金銀花、蓮心茶……
還好罐子都不大,他往左邊的羽絨服口袋裏裝兩個,右邊的口袋裏裝兩個,褲子口袋再塞兩個,終于是鼓鼓囊囊塞下了。
然後火速離開辦公室,一窩端。
剛把準備從頂樓毀屍滅跡的所有證據偷偷塞進自己的背包裏,就聽到厲深路過辦公室門口,叫了自己一聲。
虞棠慌張地哎了一聲,把背包拉鏈拉好,一手拎了出去。
“包裏有什麽?”厲深一面往電梯走,手機上正确認今晚晚宴的參與人員,餘光裏看見虞棠手裏的包,“很重?”
虞棠下意識地把包往身後藏了藏,見厲深只是漫不經心随口問自己,努力鎮定地敷衍道:“……沒啥,一些不用的資料。”
厲深并未多想,沒有再追問。
虞棠坐上副駕駛,懷裏緊緊抱着包,偷偷從餘光瞥了一眼後座上的厲深。
只見他一手拿着手機屏幕,一手緊了緊領帶,屏幕的微弱反光映照出他疏離涼淡的面部輪廓,情緒平靜地依舊處于工作狀态,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虞棠這才轉過視線,松了口氣。
車子行至商務晚宴的酒店,厲深安排虞棠在另一個包間與其他到場總裁們的随行人員一道吃飯,自己往舉行晚宴的包廂去。
“多吃點。”走前,厲深從虞棠手中接過與會人員名單,擡眼淡淡望向他,“不合口味的話,晚宴結束我帶你換地方吃。”
虞棠趕緊道:“沒事沒事,我不挑。”
看着厲深轉身離去的背影,虞棠扁了扁嘴,更愧疚了。
老板人真好,怪不得陸路對他那麽死心塌地,想必陸秘書長從前每次陪老板參加商務晚宴之後,都能被老板帶去吃一頓夜宵吧?
可是自己居然那麽誤會了老板那麽久。
虞棠有些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用餐的包廂走,忽然被一個很大的力道拉住,扯到了一邊。
“虞助理?是我,是我!”厲諸将他帶到無人經過的一個僻靜處,“還記得我吧?”
虞棠先是沒認出來,警惕地盯了他半晌才想起來了。
“……炮灰男配?”
厲諸一愣:“什麽?”
虞棠反應過來,舔了下唇:“沒有,厲三少是吧?”
厲諸忙笑道:“虞助理客氣了,記得我就好。從前我對你多有冒犯,你別往心裏去。”
虞棠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什麽事嗎?”虞棠左右看了看,設想了下出什麽事的話能立即求救厲深的可能性,“厲董在那邊的包廂。”
厲諸一拍手:“我就是為這事來的,你幫我引薦一下,我想見一面厲董。他這段時間一直不肯見我……”
“你要幹什麽?”虞棠反問。
厲諸頓了頓,不好意思地說道:“是這樣,我是為了白嘉的事來的。自從上次厲董他……”
厲諸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虞棠卻覺得耳邊瞬間聽不見了。
白嘉。
厲諸。
厲諸為了白嘉的事來求厲深。
原文裏,主角攻為了主角受的事向那位一直當背景板的豪門大佬求救,靠那位豪門大佬出面解決危機,也不是一次兩次。
許多許多蛛絲馬跡串成了一個串,那個能夠填補百分之二十可能性的确鑿證據,由這本海棠文裏真正的主角攻親口告訴了他。
“虞助理?”厲諸見虞棠忽然臉色不對,視線凝滞一言不發,疑惑地伸手在他面前劃了劃,“你怎麽了?”
.
月朗星稀。
厲深一手按了一下藍牙耳機,從商務包廂離開,往附近的天臺走去。
“老師。”厲深說,“不好意思,在外面應酬,接得慢了。”
耳機傳來老者溫和的笑聲:“你這麽厭煩應酬,恐怕很難熬吧?”
厲深微微垂眼,原本因為在包廂裏疲于應對諸多奉承谄媚和搭線話術而有些倦怠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些:“老師取笑了。”
“過幾天的YGT峰會你要過來吧?到時候來老師家裏坐坐。”老者緩緩笑道,“談戀愛了沒有?也帶過來一起看看。”
厲深一手搭着露臺的鐵藝欄杆,手指微微屈起:“還沒有。”
“你呀,要學會有話直說,別都憋在心裏。不然吶,真正的緣分出現了都能讓人跑咯。”
厲深垂眼,掩去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緒。
挂斷電話,厲深離開露臺,回到商務包廂之前,向左右看了看。
随行人員的包廂就在隔壁,他走去兩步掃了一眼,沒看到虞棠的身影。
厲深的眉間微微蹙起。
他拿起手機,又突然想起自己沒有虞棠的聯系方式。
手機屏幕忽然一亮,是陸路的電話。
“厲董?”陸路的聲音有些不正常的急促,“明天去歐洲參加峰會,是我同您一道去嗎?那我馬上訂機票。”
“我之前給你放了假,陪女朋友玩幾天吧。”厲深淡淡道,“讓虞棠跟我去。”
陸路那邊忽地沉默。
商務包廂的門被打開,正急着跟厲深促成生意的兩個人一左一右賠笑請他:“厲董?您別急着回去啊。”
厲深再四下看了看,收回目光,往包廂那邊去。
“先挂了。”厲深一只手扶住藍牙耳機,準備挂斷前低聲吩咐,“你打給虞棠,問問他在哪。這酒店很大不要一個人亂跑。”
“厲董!”趕在挂斷前,陸路趕忙叫住了他,“我也不太清楚怎麽回事,但是……虞棠他剛剛給我打了辭職報告。”
差一步就踏進包廂內的腳步倏然停下。
酒店走廊繁複碩大的水晶燈折射着無比璀璨的光線,斜斜地描摹出男人高大冷漠的剪影。
這座處于京州上流社會常來常往的豪華酒店最頂層的水晶燈盞,見過這位翻手為雲深不可測的豪門掌權人許多不同的樣子,或怒而不發,或威勢壓人,或漠然冷淡。
卻是第一次捕捉到慌張的情緒。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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