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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半個月後, 四方塔的壁畫提前交工。
普寧寺的住持在壁畫驗收後的當天就讓監院把尾款打了過來。
了了臨走前,在四方塔流連了一下午, 這還是她第一次完成這麽大篇幅的壁畫。對她而言,酬金還是其次,壁畫本身存在的意義才是最大的。
為了四方塔壁畫的收尾,她上周連請了幾天假,一心撲在了普寧寺。眼下壁畫完工,她收拾收拾,就該去重回島了。
民宿的租期也随着壁畫工期的結束而提前解約,房東給了了留了兩天時間搬騰行李。但有了無這麽一個大體格和一天能拎八桶水的了拙在,她當天退房,當天房間就直接清空,恢複成了她入住前的模樣。
了了的行李不多,之前就搬了一半去禪居小院,這次退租也就收拾出一個大尺寸的行李箱以及裝滿了零零散散物件的旅行包。
行李搬到禪居小院時,天色還早。了了約好了無了拙晚上一起吃素火鍋慶祝後, 立刻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購買食材。
禪居小院靠近島上居民的生活區,附近不僅有重回島上最大的農貿市場、連鎖超市還有一個非常怡情雅興的花鳥市場。
了了買完菜, 順路去了一趟。
她出門前看見落地窗的角落裏放了好幾個空花瓶,最近又正好是芍藥花期,可以買些花帶回去插在花瓶裏。
本以為這個時間點,下班的下班, 做飯的做飯, 接小孩的接小孩,花鳥市場裏的人會少一點。可了了低估了重回島島民對生活的熱愛, 島上家家戶戶靠收租和開民宿實現了躺平自由,多得是時間可以揮霍。
所以, 即便臨近飯點,花鳥市場裏仍是摩肩接踵,紛紛擁擁。
了了邊走邊看,各種草花,月季一大桶一大桶地放在路邊随意搭起的簡易涼篷下。百花齊放,個個美得別有風姿。
眼花缭亂之際,她終于在一家花鋪門口看見了成把成把的芍藥。
芍藥的品種繁多,了了只認得其中幾種。她蹲在花鋪前,邊看一旁展示用的成花,邊挑顏色。等看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去花鋪裏找花店老板。
剛進入花房,視線由明轉暗,她看着站在玻璃房前正輕俯身修剪花枝的男人背影,開口道:“老板,外面的芍藥怎麽賣?”
了了的聲音對裴河宴而言,很好辨認。她的音色不同于同齡女孩的乖乖軟軟,而是明媚上揚的,輕躍活潑。
他握着花藝剪,轉身看去。
四目相對之際,了了明顯一愣,發出了一聲很輕且帶着疑惑的氣音。似乎是在說,你怎麽在這?
“你要買芍藥?”裴河宴問。
“嗯,對。”了了半轉過身,指了指門口的芍藥:“我看家裏有好多空着的花瓶,就想着買幾束花裝點一下。”
裴河宴聞言,放下剪刀,随她出去:“你喜歡哪些?”
他一往外走,了了只能跟上。
她進來之前,把購物袋靠在了花鋪門口。怕自己買完花忘了拎走,還特意放在了比較顯眼的地方。裴河宴路過時,低下頭多看了兩眼:“你今晚下廚?”
了了火速搖頭,否認:“不是下廚,就是備個清湯涮個素火鍋。”
他點了下頭,也不在意了了沒有邀請他。走到芍藥攤子前,半蹲下身,擡頭看了她一眼:“這些芍藥都是山東基地發來的,品質不錯,開花後花朵也比較大。”
話落,他用自己的手掌和正盛放的芍藥對比了一下,旋即看着她。
了了沒怎麽養過花,上學的時候是沒有時間。畢業後東奔西走,除了春節,她在家裏待着的天數屈指可數。
反而是了致生病重時,她每次都會在花朵枯萎之前及時去花店買現成的鮮花續上。
既沒醒過花,也沒換過水,純純一次性買賣。
而芍藥,開花前和開花後完全是兩種模樣。她看着被綠瓣緊緊包裹到一絲顏色也沒露的花朵,有些無從下手。
裴河宴一眼看穿了她,笑了笑,問:“喜歡什麽顏色?”
了了:“……都挺喜歡。”像她們這樣時常與顏色打交道的,雖有偏愛的顏色,但任何色系在她的眼中都是斑斓多變的,從來無法徹底定義。
裴河宴換了種方式問她:“那這些已經醒開了的花裏,有你喜歡的嗎?”
“有啊。”了了指了幾朵。
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耐心地報出花名:“這是楊妃出浴,它花蕊是紅心的,盛開後就是美人出浴。第二朵是沙拉,粉色重瓣,花型很飽滿。第三個是粉池金魚,花瓣之間的撞色分布不均,像紅鯉穿梭在粉池中,所以得名。”
了了原先只是覺得花美,聽完名字又折服在如此貼切的花名中。眼前的花像是和別的花都有所區別了一般,每一朵都是仙姿玉貌。
“就這些?”裴河宴問。
了了不太确定:“應該夠了吧。”
裴河宴想起花房裏還醒了幾束,便點點頭:“差不多了,我還挑了落日珊瑚和禦前表演,大概能養個一周。”
見了了對這兩種芍藥沒什麽概念,裴河宴将她挑的那三束收起來,一并拿入花房:“跟我來。”
他領着了了走到剛才的玻璃房前,臺面上的花瓶裏插着十餘朵顏色浮豔的芍藥,半數開了,還有半數含苞待放,只露出一色殊姿。
饒是了了不那麽喜歡色彩如此飽和的鮮花,仍是為芍藥破了例。
她就沒見過哪朵重瓣芍藥是長得不好看的。
了了欣賞了一圈,剛想問怎麽付錢,花房內除了她空無一人。
诶……她納悶地走到門口瞧了瞧,再轉身時,裴河宴和一個容貌十分豔麗的女人邊說着話,邊一起從玻璃房內走了出來。
對方瞧見她,掩着唇,仰頭和裴河宴說了幾句什麽。大概是說了什麽與了了有關的話,他下意識看了過來。
他應當是不高興的,看過來的眼神裏有沒來得及收起的銳利,像烏雲沉沉罩攏,将眸色壓得如烏羽般又深又沉。
了了方才的輕松瞬間消失了。
看到滿屋子鮮花帶來的愉悅感填補不了情緒上的失落,她心口忽然空了一塊,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裴河宴推開玻璃門,先一步走出來。
厚重的玻璃門一被推開,老板娘的說話聲便瞬間變得清晰起來:“你要是每天來這幫我醒花修花,你買花我就不收錢了,權當做工費,你覺得如何?”
她說完便笑,笑聲清脆朗朗,很有南方的韻調。
裴河宴習以為常,懶得搭理她,只微微擡了擡下巴,指向不遠處的臺面:“葉子都摘完了,我們先走了。”
了了就站在花鋪門口的不遠處,他走過來,極為自然地将包好的花遞給了了拿着。随即俯身,将地上看着就沉的購物袋拎起,先走出門去。
走了兩步,見了了沒跟上,他還回頭叫了一聲:“了了,走了。”
“我錢……還沒付啊。”了了沒敢走,回頭見老板娘笑得促狹,剛想擡步跟上裴河宴,她往後倚住臺面,笑得嬌嬌柔柔:“我這可以以身抵債哦,妹妹。”
“我付過了。”裴河宴說完,站在原地等她。
了了這才跟上來,小聲抱怨:“我沒想讓你付錢的。”t
“有什麽不一樣嗎?”他問。
這……可太不一樣了!
錢從他的錢包裏出去,和從了了的錢包出去,壓根就不是一個事。
可這會付都付了,她說這些也為時已晚。她抱着花穿梭在人滿為患的市場裏,很小心的不讓自己壓着花瓣。
裴河宴留意了她一眼,他步子大,了了走着走着就落到了他身後。
前方擁擠到看不見盡頭的人流裏,她跟在裴河宴身後,兩人像是達成了什麽默契,一前一後,始終保持着一臂的距離。
熙攘的人群,像是一個天然的屏障。
了了偶爾擡起頭,看見他的背影,莫名有種被他牽引着往前走的錯覺。
剛才空落的情緒,在這人聲鼎沸卻又無人關注的角落裏,悄然生長,重新将她缺了口的瓶子一點點補滿。
雖然不該,可她此刻仍是萌生了想要和他一直一直走下去的念頭。
無法遏制,也不想遏制。
——
從花鳥市場的晚市裏出來後,四周瞬間變得清靜無比。
了了揉了揉耳朵,耳邊似乎還回蕩着方才的吆喝聲,以及查據不到具體聲源卻震得耳蝸一并共鳴的巨大嗡鳴聲。
回去的路還有十幾分鐘,了了看了眼被裴河宴拎在手裏的食材,心虛地補問道:“你今晚有空嗎,要不要一起燙個火鍋?”
她原本盤算的就是,碰到了就招呼一聲一起吃,不主動邀請。可變化這東西永遠都不按計劃出牌,誰能想到買個花也能碰上啊……
了了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怎麽說呢……莫名就有種分手後的尴尬感,并且她還是那個始亂終棄的人。可四方塔的壁畫一結束,她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得往返優昙法界和禪居小院,總不能一見面就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吧。
“好。”出乎了了意外的,他竟然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恭喜你,真正意義上的有了自己的壁畫作品。”他說這句話時,特意停了下來,注視着她說道。
了了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底倒映出的自己,像是被一股力量吸入了洪流中。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裴河宴是不可替代的。
他在她十三歲介入她生命裏起,就成了她的船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可以讓她分享喜悅的人了,但他除外。
他說恭喜她時,她好像真的,感受到了這是一件值得被慶賀的事。
她獨自站在完工的壁畫前,除了那點稀薄的成就感以外,便只剩無邊的孤獨。但此刻,他更改了洋流的流向,将她深埋在心底的那點開心,輕輕地托舉出了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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