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為了減少見面, 了了增加了自己的工作時長。
了無兩次打飯回禪居小院都撲了空後,終于學聰明了, 知道過來之前先問問送飯地點。
了無來時,了了還待在腳手架上勾線,她聽到獨屬于了無的吭哧吭哧聲,未語先笑:“稍等喔,我畫完就下來。”
她的目光一刻都沒離開過牆壁,專心致志地将拂宴法師的僧袍勾勒完整。木炭條把她的手指染得黢黑,她凝視壁畫的雙眼卻亮得發燙。
這是很喜歡才會有的眼神光。
覺悟旁觀了片刻,莫名欣慰。
他年輕時也曾這麽仰望着了致生,看着他用木炭筆随手揮就山河雲海,那肆意灑脫的模樣他至今還能回憶起來。
如今的了了,身量雖然沒有了致生高。可筆下的一線一畫都仿佛帶了他的影子,有超脫她本身的遒勁與飒爽。
了了勾完線,趕緊揉了揉肩膀。
畫草線手要穩,否則線條就不夠流暢。草稿雖然能改, 可既影響效率,又影響成稿性, 她一向是能一口氣畫完就一口氣畫完,免得老是塗改破壞了底稿的完整性。
畫師的畫工高低也是由這些不起眼的小細節決定的,按了致生的話來說,這些都屬于基本功。一個壁畫師若是連基本功也不紮實, 那即便天賦再高, 也很難成就佳作。
覺悟撫掌,輕拍數下, 稱贊道:“勾線很穩。”
了了轉頭看去,見是覺悟, 趕緊打招呼:“住持,您怎麽來了?”
“我今晚去機場準備回梵音寺,聽了無說你吃過飯也要回洛迦山了,時間還充裕,就過來等你一道走。”覺悟說完,見了了幹杵着,對她招了招手:“別站着了,趕緊下來吃飯吧。”
了了答應了一聲,将散在腳t手架上的工具箱稍作整理,便拎着箱子爬下腳手架。
她走近了,覺悟才發現她臉側和鼻尖,都有抹到炭筆烏黑的痕跡。女孩清透白皙的皮膚上一有點顏色便十分明顯,他忍不住笑了笑,無奈搖頭。
以前了先生畫畫時也沒這麽狼狽啊,頂多那件襯衣穿上兩天就從素版變成了塗鴉版而已。
他一笑,了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定是自己又花了臉。了無這幾日來送飯,每回看每回笑,就沒個看習慣了的時候。不像了拙,既穩重又貼心,不僅給她準備了個小鏡子,還帶了包濕紙巾方便她擦洗。
她瞥了眼覺悟身後憋笑憋到臉紅的了無,輕瞪了他一眼,先去清洗。
等了了再出來時,了無已經先走了,只留下覺悟站在壁畫前仔細端詳。
她心中的猜測瞬間落定,恐怕一起走只是個幌子,有話要和她說才是真實目的。
了了對覺悟的印象很好,他身居高位,又是大前輩,但從不自持身份就端着架子。即便是對待她這樣毫無根基的小輩也是溫和禮待,不故意拿捏。與他來往,如沐春風。
世人對高僧的期許或定義,大概就是覺悟這樣。
她心中有了數,便等着覺悟開口。
如果是聊公事,那她就公事公辦。可如果是聊私事,說些什麽讓她放過裴河宴,不要壞了他修行的話,她可不管之前對覺悟的印象有多好,就算工作不保,她也得保護自己,該反擊就反擊,絕不退讓。
可了了一頓盒飯吃完,他也只是安靜地欣賞着初初成型的壁畫底稿,沒說一句。
臨走前,他才背着手,對了了說:“我看你畫這幅壁畫,跟回到了年輕時一樣。我那時候也是站在腳手架下,一看就一整日。”
他不知回憶起了什麽,笑了笑,邊盤玩着珠子邊說:“他看我實在想玩,還專門調了顏色,給我指劃了一片區域,讓我上色。”
了了還沒來得及羨慕,覺悟就已經接上了後半句話:“結果剛塗了一小塊,就被我師父發現我躲在這偷懶,擰着耳朵揪去佛堂了。”
說笑間,兩人上了車,往碼頭駛去。
覺悟來時确實是抱着想和了了聊一聊的想法,可聊什麽,又要達成什麽目的,連他自己也沒想清楚。
見到了了後,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在壁畫上很認真也很刻苦,如果是聊壁畫,他已經親眼看見了,沒什麽好問的。如果是聊裴河宴,無論他是什麽立場又說了什麽話,都像是在給她施壓。
可她明明什麽也沒做錯,何故要承受這些呢?更何況,本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若是摻合一腳,平白添了口業,還吃力不讨好。
覺悟原本早就該走了,可他放心不下,硬是多留了幾天。結果這幾天,連兩人的影子都沒見着。
自那日他在佛堂看着了了紅着眼眶離開後,這兩人就一直保持着避而不見的距離。了了是泡在法界裏,不到天黑不休息。裴河宴去了雲來峰,連着兩天都沒見着人。
反倒是他,跟街溜子似的,一趟趟進出,無所事事。
于是,直到了了下了車,回到民宿,覺悟也沒提一個不該提的字。
她恍惚着回到房間,又恍惚着洗完澡,等她吹幹頭發趴到床上,她都有些想不明白……怎麽就沒聊呢?為什麽不聊呢?難道這是什麽以退為進的心理戰?
讓她以為要被聲讨,從開始就削弱了她的心理防線。結果,就在她作好反擊的時候,他們鳴金收兵退她一個措手不及,讓她松一口氣的同時感念他的手下留情,從而達到令她幡然醒悟的目的?
沒用的!她才不會反思呢!
她做任何事,出發點都是為了她自己或者裴河宴。
她見過老了為她放棄熱愛,重拾煙火的模樣。也見過連吟枝放棄她,成就自己的樣子,無論出于什麽,喜歡和愛都不該成為折斷別人人生的理由。
這不是犧牲,也不是成全。
任何以此為理由要求你妥協退讓的,全是卑劣。
她不會這麽做,裴河宴也不會。
如果覺悟擔心的是這個,那完全是多此一舉了。
她壓根用不着任何人來提醒她做到這一點。
——
覺悟落地機場時,已是後半夜。
他原本是要在機場附近的酒店過度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寺裏。
可他剛下飛機,就接到了了盡的電話。了盡已經和司機等在了停車場,說是過雲法師知道他今日回來,吩咐務必要将覺悟接回寺裏見他。
覺悟一聽,臉色都凝重了起來。他片刻不敢耽誤,與了盡碰面後,才追問道:“師伯現在還在等我?”
了盡點了點頭:“是,老祖讓師父無論多晚都去他那一趟,他有事要問。”
那必然是為了裴河宴的事了。
過雲卸任住持後,便不再插手寺裏的事務。這幾年下來,也就提了壁畫修複的事,這還是覺悟去請示,讓他拿的主意。
覺悟這趟離開,怕給裴河宴生事,誰也沒說。別人或許猜不到他走這麽多天幹什麽去了,但過雲,應該是什麽都知道了。否則也不會這麽大陣仗,直接讓了盡來機場接他回去。
他心中忐忑,不知會被責問什麽,也拿捏不準自己該如何回話。心亂之際,抱着試試看的心态給裴河宴發了個條微信,說明了一番他眼下的情況。
意外的是,這個時間點了,裴河宴居然還未睡下,很快回複了他:“照實說。”
覺悟噼裏啪啦回:“還不睡?修仙吶!”
裴河宴是被雨聲吵醒的,醒來時發現自己還在躺椅上。
木門敞開着,雨水混着雨聲濺入地板,将他的睡袍沾濕了不少。風一吹,濕了的睡袍貼着他的皮膚,冷得徹骨。
他沒第一時間起來,而是就着燈光看着濺落在地面上的雨珠出神。
他欣賞着雨水濺落的姿态,直到大雨澆濕了小院的地面,形成了深深淺淺的水坑。了拙剛種下不久的一株花樹,還沒緩過挪窩再重新紮根的勁,先被雨水打落了滿樹的花瓣。
他瞧着覺得可惜,剛想去雜物間看看有沒有遮雨的油布,就收到了覺悟的信息。
其實,剛看到這段話時,他有些想笑。他和了了在這件事裏兵荒馬亂的也就算了,但覺悟亂什麽呢?
覺悟像是能讀心一般,下一句便解了他的困惑:“怕你一回來就得去跪佛堂。”
方丈院裏的佛堂除了打掃的小僧,平時并不讓人随意進出。裴河宴這一跪,他又得每天來回送飯,總不能差使哪個方丈跑腿打飯吧?除非他是活膩了。
但實際上,過雲并不喜歡罰弟子跪香。他喜歡罰抄經,他總覺得小錯跪了也白跪,還擾了佛祖清靜。抄經不僅能靜心,還能攢點功德。
可後來,他發現裴河宴投機取巧,平日裏總會先抄一些備在手裏後,氣得吹胡子瞪眼,三天沒和他說話。
覺悟等了一會,見他沒再回複,長嘆了一口氣——一把年紀了還要給師弟兜簍子,累死他算了。
他獨自進了方丈樓。
過雲沒休息,也沒在自己的房間,而是在方丈樓的竹樓上,逗着一只貓。
他一來,那貓兒受了驚吓,一溜煙蹿了個不見蹤影。
覺悟入內,颔首稱禮:“師伯。”
過雲指了座,倒沒覺悟來之前想得那麽嚴肅可怕,他笑眯眯的先打量了覺悟兩眼:“累不累?我年紀大了覺少,倒是累的你們小輩沒得睡了。”
“豈會。”覺悟幹笑了兩聲:“本來也該早些回來,準備菩薩壽誕的。是弟子最近懈怠寺務了。”
過雲揮揮手,示意他不必這麽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說正事。你這趟過去,可是為了河宴的事?”
覺悟點點頭,正襟危坐着如實交代了一遍。連了了是什麽态度,他都沒漏下一句。
說完,他便等着過雲開口,看看老祖對這個事又是怎麽看待的。
過雲閉目沉思半晌,忽然睜眼說道:“你挺喜歡那小丫頭的?”
覺悟剛有些放松,被老祖這麽一看,又提了十二分精神,謹慎措辭:“她年紀輕輕,就能把事拎清,離不開她的成長遭遇。她确實性子也好,人也長得乖乖的,很讨喜。”
過雲撚着佛珠沒接話。
覺悟吃不準他是什麽意思,試探道:“要不,法界的壁畫畫t完,寺裏的壁畫就不考慮她了吧?”
過雲斜乜了他一眼:“你用不着試探我,你要是就這點格局,你也不适合當住持了。”
他這話說得太重,覺悟立刻就識趣的閉了嘴。
兩人又聊了聊近在眼前的菩薩壽誕,沒多久,過雲便揮手放他回去休息。
覺悟一腳都邁出了門,想了想,又縮了回來——老祖不讓他試探,那解惑總可以吧?
他放低姿态,虛心求問道:“弟子是真的擔心師弟,并非單純好奇。”他看了看過雲,見他掀了掀眼簾,一副默許的态度,這才問道:“他是必須舍了了了,才算渡嗎?”
“這誰能說的準呢?”過雲懶洋洋開口道:“拂宴法師舍了公主,就成佛了嗎?”
顯然沒有啊……
覺悟聽完越發困惑:“那……到底是渡什麽呢?”
過雲這次沒再回答,他合上眼,盤腿入定。
這明顯趕人的姿态,令覺悟自覺地退出竹樓,掩上門離開。
回房間的路上,覺悟越猜度越迷茫……老祖前一句明顯是否認了裴河宴必須要舍棄了了才算“渡”,可他師弟要渡什麽,老祖卻不說了。
嘶,覺悟頭疼地摸了摸腦瓜。
這事……看來是有轉機啊!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