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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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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捉蟲)

    第七十五章

    火鍋這種吃法, 即便全是素的,也能令人吃得十分滿足。

    了了最先放下筷子, 她食量小,後半場向來只能望鍋興嘆。不過,她不是一個會掃興的人,即便自己已經吃飽了,也沒有提前離席。

    她咬着吸管,邊陪着聊天邊小口抿着楊梅汁。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裴河宴兩次看過去,她手裏的楊梅汁都始終維持在一個水平面上,紋絲不動。

    島上夜風大,火鍋的熱氣散去後,幹坐着已經有些冷了。

    了了回屋拿了件開衫披上,再出來時,聚餐結束,了無和了拙正忙忙碌碌地在廚房善後。

    她剛打算回房間, 路過客廳時,見裴河宴正俯身檢查着芍藥的醒花情況, 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從花鋪帶回來的芍藥早在晚餐前就修剪好了長度養進了花瓶裏,客廳茶幾上的那一個白瓷花瓶還是了了親手放過去的。

    裴河宴身後的光被擋住,他轉頭看了一眼, 見是了了, 把抱在手裏好一會的青瓷花瓶拿給她:“桶裏的芍藥還要再醒兩個小時,珊瑚已經全部開了, 你先帶回房間吧。”

    了了接過來,眼神卻沒離開醒花桶。她親自挑的花, 又抱了一路回到小院,即便剪根摘葉沒輪到她做,她也像是和它們有了連結,連路過時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我今天在法界見到你的朋友了。”

    他突然說話,了了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他說的是樓峋。

    她有些意外:“他今天剛來嗎?他都沒告訴我。”說話間,了了把花瓶放在了一旁的隔斷櫃上,拿出手機,給樓峋發消息。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問,沒等樓峋回消息就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随後重新抱起那盆芍藥,下巴微擡,虛指了下醒花桶:“我過會再來看它們。”

    說完,她托住花瓶,轉身回了房間。

    門未掩實前,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叫了聲樓峋,旋即房門關上,徹底沒了聲音。

    裴河宴仍站在原地,仔細地查看芍藥花苞,從聽見鈴聲到門鎖落下,整個過程他連眉頭都沒多皺一下。

    早前,他還會因為樓峋的存在而心生堵悶。情初始時,不知滋味,總反複琢磨了了與樓峋在一起會是什麽場景。想得多了,煩悶不已,即便靜坐誦經,也難以平靜。

    但自從知道自己有所圖,圖什麽後,樓峋在他眼中便不再是威脅。

    了了若是喜歡,等不得片刻。

    ——

    《大慈恩寺》的壁畫工期還剩二十天左右,了了之前已經完成了最初步的起草線稿,接下來只要上色,定形便能完工。

    了拙做事細心,是了了的不二幫手。

    她将色塊做了區域描邊,分注了數字,讓了拙對應着數字填色。這種操作手法與現代人用作娛樂的數字油畫十分相似,但從古時起,大幅的多人壁畫便都是這麽完成的。

    了了沒有助手,一是沒有簽定團隊,她有獨自作畫的能力并且壁畫風格早已自成體系,沒必要再從頭做起,浪費時間。但單打獨鬥,招助理便十分困難,她沒有穩定的接單渠道,也還沒有形成個人品牌,能接她臨時散活的大部分只是為了領工資,合作起來順不順手全看運氣。

    二是她覺得自己還沒有教學生的能力,有一部分畫師的助手都是長期學徒,剛開始只做鋪平牆面和塗色這類的散活,邊做邊學,時間久了,成長到一定程度便開始獨立。這也是許多畫師功成名就後必然會走的道路。

    不過感受過有助手分擔工作壓力的快樂與效率後,了了忽然覺得,招聘助手這事似乎是可以提上議程了。

    想到這,了了悄咪咪地試圖挖覺悟的牆角:“了拙,你喜歡畫壁畫嗎?”

    “喜歡啊。”比枯燥的打坐要有意思多了。

    “你現在還小,就這麽确定這一輩子都要當和尚嗎?”了了盡量不冒昧地問道:“有沒有考慮過以後做什麽?”

    相比了無堅貞地敬愛着覺悟絕不背叛,以及了盡欠着覺悟一條命的恩情程度,只有了拙沒有必須留在佛寺的理由。

    “我是佛學院畢業的,雖然學歷不高,但當和尚還是比較輕松的。”了拙笑得腼腆,似乎是對自己志向如此普通感到不好意思。

    了了剛撬起一絲牆角的牆縫還沒見光呢就嚴絲合縫地合了回去。

    “其實,我們這些人裏,小師叔是最正經修行的。他論起佛經,如數家珍,對佛教的鑽研,即便是我師父也追趕不上。所以我們師侄輩的對小師叔都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敬仰。”了拙頓了頓,言語之間,很是惋惜:“要不是礙于小師叔俗家弟子的身份,許多場合他都無緣出席,他如今的造詣遠不止如此。”

    了了撅了撅嘴,不置可否。

    一提到裴河宴,她連一點閑聊的心思也沒了,專注工作。

    ——

    了拙拎着了了的工具箱回禪居小院時,裴河宴剛煮好面,讓了無端到餐桌上。

    了無見了拙又是一個人回來的,嘀咕道:“小師兄又和那個樓峋吃飯去啦?”

    他在雲來峰挂了牌,早晚都要做功課,勤學苦練的,一天下來也就晚上能見到了了。可自打樓峋來了之後,小師兄一到飯點便跟他去吃飯,接連好幾天了,連個人影也瞧不着。

    他忿忿不滿:“小師叔你也不說說她。”

    “明天你也出去吃吧。”裴河宴舀了口湯,喝得不疾不徐。

    了無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小心地看了他好幾眼。

    裴河宴沒搭理他,徑自問了拙:“壁畫畫了多少了t?”

    “一半了。”了拙洗了手在餐桌上坐下:“再有十天便能完工了。”

    “那我明天去看看。”他說完,又補充着交代了了拙一句:“你明天記得和她說一聲,我有事回梵音寺了,讓她不用再裝着每日都和樓峋出去吃飯了。”

    了拙拿筷子的手一抖,茫然的“啊”了一聲:“小師兄不是被約走吃飯的嗎?”

    裴河宴沒解釋,喝完了湯,起身離開。

    轉天午休時,了拙想起此事,起了個話頭,将裴河宴昨晚讓他轉達的話轉告給了了。他自然不會真的按原話轉達,而是委婉地說:“小師叔有事回梵音寺了,接下來吃飯可能得在齋堂或者外出用餐解決了。小師兄你要是和我們一起吃飯,可以提前說一下想吃什麽。”

    了了壓根沒察覺這是裴河宴讓了拙帶的話,随口答應下來。

    了無和了拙連着和了了一起吃了幾天飯後,摸着下巴,沉思道:“小師兄還真是避着小師叔啊,他兩是不是鬧矛盾了?”

    了拙早就發現了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但他比了無有心眼多了,知道有些事是摻和不得的,很幹脆地掐死了了無蓬勃的求知欲:“不知道,你可能想多了。”

    了無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立刻就被說服了:“也是,他兩好着呢。”

    ——

    裴河宴回到梵音寺,先去見了過雲。

    過雲似乎早就預料到裴河宴這次回來,是有事找他,在竹樓打篆焚香,靜候到訪。

    師徒見面後,裴河宴先照例關心了過雲的身體狀況。得知過雲身體無恙,他起身坐到茶桌後,起壺煮茶。

    過雲掀了掀眼皮,沒說話。

    通常他有話要說時,都會煮茶靜坐上片刻。這還是過雲替他養成的習慣,凡事三思,三思後仍非說不可,那時再開口。

    他看似沒留意裴河宴的動靜,可餘光一直關注着。看他醒茶搖杯時有條不紊,提壺注茶時也穩得沒濺出一滴茶水來,便知他今天找來,已是深思熟慮過,不再動搖。

    他沒再故意考驗裴河宴的耐心,而是直接開門見山道:“你既想好了,便直說吧。只是說之前,我有一話問你。”

    裴河宴颔首,用雙手把茶杯移至過雲面前:“師父請說。”

    過雲沒看那盞茶,臉色微厲,嚴肅道:“我做了你二十多年的師父,若我和你意見相左,你可聽我的?”

    裴河宴沒立刻回答,他心中有了答案,自然不會因為誰的意見就輕易更改。

    只是過雲對他而言,于師于父,他即便是這麽想的也不能說得那麽直白。

    他垂眸,給自己也斟了杯茶。一杯茶滿,他反問過雲:“您就這麽篤定我和您的意見相左?”

    兩廂都打了太極,避而不答。

    氣氛僵滞間,裴河宴把玩着剛沏滿茶的茶杯,他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燙一般,清冷自持道:“我不願為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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