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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方姨娘很少來松雲院, 數得出的幾次過來都是因為武承安病重,大夫也不知道他熬不熬得過去,才把一家子都叫到一起守着。
那幾次的氣氛都凝重得吓人, 方姨娘每次都是低着頭來再低着頭走,既不去管孫娴心的焦急如焚, 也不去看謝姨娘的暗自偷喜。
這幾天于她而言算得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才有心情分出幾分注意力仔細看一看松雲院。不過行動之間還是一貫的小心謹慎,跟在秋禾後面進了抱廈花房, 連腳步聲都輕輕的。
“姨娘如何自己過來,有什麽事喚丫鬟過來說一聲, 我就過去了。”
“大奶奶這是哪裏話,我這兩天得空做了件衣裳, 夫人的早上請安的時候送過去了, 得了空才把大奶奶的這件送過來。”
方姨娘不是個嘴很巧的人, 被孟半煙拉着坐下也說不出什麽客氣話。就只好把做好的衣裳和荷包帕子一起拿給孟半煙, 講明自己的來意。
“姨娘好巧的手藝。”竹青色妝花緞算是上等的布料, 更好的還是這滾邊暗紋針腳細密的手藝, 從武承憲得了去國子監的名額到現在才幾天, 能做出這麽好的衣裳, 肯定得日夜趕工才行。
“你喜歡就好,我這人沒別的本事, 在府裏這麽多年只曉得守着我那個小院過日子。承憲的前途我雖挂心可也無能為力,我兩個兄弟都是府裏的管事, 讓他們幹活當差還行,叫他們替老三謀劃那不是胡來嘛。”
方姨娘原先是安寧伯府的家生子, 她跟了武靖之後,t分家的時候方家也就跟着來了侍郎府, 現如今就只有方家祖母還留在伯府伺候老太太。
“這次承憲能去國子監,都是他大哥心裏惦記着他,我沒什麽別的能為,要是這手藝大奶奶看得上,等天氣熱了我再做兩件換着穿。”
“姨娘的心意這次我領了,下一回可不能再這麽着了。”孟半煙喜歡綠色,平時穿的衣裳也多以藍綠為主,難為方姨娘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有時候接受一個人的謝意是很要緊的事,不好全往外推。但孟半煙也不能由着方姨娘這麽來,“姨娘是長輩,我一個年輕剛過門的媳婦,哪能要姨娘總給我做衣裳。”
“這……”
“承憲年紀還小,大爺是做長兄的,他不替承憲打算又替誰打算呢。”
孟半煙讓萱草把衣服拿進屋裏收好,自己把腰間的荷包解下來,換上方姨娘新做的,又讓人把自己剛配好夏天驅蚊避蟲的藥包拿出來,分了些出來給她。
“姨娘放心,過些日子三弟去了國子監,聽大爺說國子監裏不光要讀書,君子六藝樣樣都要學,到時候姨娘害怕沒衣裳做?”
“是呢,那孩子從小就皮,什麽好衣料子做的衣裳給他穿,過不了幾天就要換。”
孟半煙把溫熱的掌心搭在方姨娘因為緊張而不自覺絞着帕子的手背上,安撫着摩挲了幾下。
孟半煙很擅長主導話題,方姨娘很快就被她引着轉了注意力,不再糾結還要做多少件衣裙給她才行。
另一邊的武承安卻運氣不如她,從花房出來本想去找張頭兒說要添個茶齋的事情,沒想到剛出院門就正好碰上一臉郁色的武承定。
他身邊還跟着兩個眼生的年輕人,都做書生打扮,想來又是他在外面結識的那些個‘才子’們。
“大哥好精神,這個時辰不在屋裏養着怎麽出來了。看來外面都傳大嫂有秘方養好了大哥的身子,原來不假。”
“你有心拿外面那些捕風捉影的閑話到我跟前來說,不如好生想想往後的路該怎麽走。我的身子假不假的,不勞二弟操心。”
武承安前腳拒絕了讓出國子監監生的位置,後腳就把這個機會給了武承憲,這讓一直在府裏占盡了便宜的武承定有些受不了。
從出生起,他就注定了要一直拿來跟武承安比。從比出生時誰的哭聲更大,到抓周時哪個抓得更好,再到學說話學走路哪個更早,誰最近又長高了些,哪個晚上睡覺聽話不鬧騰人。
長大一點,一起進了家塾又要比誰的功課好,誰讀書作詩更有靈氣。誰懂事誰聽話誰更得老爺的喜歡,誰模樣俊俏誰性子乖張,樁樁件件都能被府裏的奴仆婆子們拿來比較。
小時候的武承定曾可憐過他的大哥,覺得自己能跑能跳他卻大部分時候只能被奶嬷嬷抱着,或是被奴仆背着出門。
他的院子裏也總飄散着又苦又澀的藥味,自己五歲上就學會了騎馬,他卻一直等到十來歲了才能騎在馬上慢悠悠地走一走。騎射師傅還要在一旁護着不敢讓馬跑快,生怕把人颠壞了。
但随着年紀增長,武承定的心裏漸漸生出了越發強烈的好勝心,同時也明白了自己與武承安之間還有嫡庶這一道跨不過的鴻溝。
不管他身體如何強健,如何嘴甜哄得父親開心,甚至一路搶先成親生子,到最後他得到的還是遠遠不如武承安多。
只要這病秧子咳嗽幾聲,裝出那一幅西子捧心的模樣,原本動搖了心思的父親就又會站到他那一邊去。而唯一的理由只有一個,武承安才是父親原配妻子生的孩子,自己不過是個妾生的兒子。
自诩比武承安處處要強的心和嫡庶有別的現實交織在一起,武承定幾乎一直被裹挾其中。之前還能因為先成家生子得到一些好處維持的脆弱平衡,如今又被武承安親手打破,他已經無法在他面前再保持虛假的謙遜與恭敬。
“大哥也別得意太早,老三還小性情也不定。別以為把他送進國子監裏是什麽好事,別沒學出什麽名堂來為你所用,就先闖了禍也未可知。”
“二弟放心,國子監裏有舅舅看着,想來出不了亂子。”
一聽舅舅兩個字,武承定臉上又難看了些。這次的事說到底就是謝家的人太心急,才會讓武承安順着這個由頭促成了武承憲去國子監的事。
都是舅舅,一個是清流文臣,一個是借着父蔭回京還不知道以後做什麽的,雖說起來都是為官的人家,這裏面的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在武承安這裏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武承定只能氣急敗壞地離開,倒是跟在他身後的兩個書生連連回頭,一副還想要跟武承安搭話的樣子。
“主子,二少爺這話什麽意思,不會又想着弄什麽幺蛾子吧。”
“不至于,老二嘴上厲害膽子不大,父親已經把蔭監的奏章呈上去了,出不了岔子。”
可有時候話不能說太滿,武承安白天才說過武承定翻不出什麽花來,晚飯吃了一半就有門房上的仆從一臉慌張的過來報信,說是武承憲在東城集市裏驚了馬,還踩傷了人,自己也跌破頭被人送回來了。
“傷了人?傷的是什麽人,重不重,怎麽會驚了馬。”
聽了這事武承安第一反應就是事有蹊跷,不是他偏心自家人,但武承憲在騎射上的功夫一向很好,他又只是性子跳脫些并不是那種嚣張跋扈的纨绔子。
即便騎馬出門也一向有分寸,怎麽會突然在這個要進國子監讀書的節骨眼上縱馬傷人。要說這裏面一點問題都沒有,誰也不信。
飯吃不下去了,武承安和孟半煙起身往外走,初夏的夜裏還有點涼,走到門口孟半煙又讓丫鬟拿了件氅衣來給武承安披上,兩人才一個往西院武承憲那裏去,一個往正院孫娴心那裏去。
方姨娘和武承憲的院子在西跨院最後面,也是最小的一個。武承安到的時候丫鬟們正進進出出的忙着,外間坐着正在開方子的大夫,上頭坐着臉色鐵青的武靖,屋裏亂得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武承安一進裏間,就先看見坐在床邊無聲啜泣的方姨娘。屋裏一股濃厚的跌打酒的味道,床上半躺着的武承憲倒是精神還行。只是腦袋上包得嚴嚴實實裹得跟粽子一樣,臉色也有些難看。
“傷得如何,過幾日國子監那邊有了回應,你還去不去得。”
武承安病得多了,見武承憲這會兒人還醒着又沒傷着腿腳,心就安定下來大半。只怕這小子被吓破了膽不敢去上學,那就麻煩了。
“去得,怎麽去不得。大哥你別操心我,我現在就去得。”
十五歲的男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時候,哪裏聽得這話,當即就要從床上蹦下來。不過到底是從馬上摔下來,整個人到這會兒還有些暈乎,起身起到一半又摔回去,抱起擺在床角的痰盂吐起來。
确定武承憲沒事,武承安出來陪着武靖坐下。不等當爹的開口,就先把這事定了個調,“爹,這事不對勁,得查。”
孟半煙其實并不太在意武家的其他人,才嫁過來不到兩個月又怎麽可能有什麽擔心焦急的情緒,也就今天白天剛得了方姨娘一套衣裳與手帕荷包,倒算得上幾分面子情。
她到了正院見到孫娴心之後,第一句話也十分簡潔明了,“母親,這次的事父親打算怎麽辦,查不查。”
孫娴心看着目光灼灼的兒媳,聽明白了她沒說出口的問題。這事家裏衆人都覺得跟謝姨娘和武承定脫不了幹系,只是有人想查有人不願意查罷了。
“我不是不想查,只是這到底是府裏的事,真要查出個什麽來,傳出去怕是難聽。”
“這府裏也就母親忌憚這些個,做這事的人反而不怕這些呢。”
孟半煙就知道,這些大家族的當家奶奶們就是免不了遮家醜的本能。即便孫娴心跟謝姨娘之間已經勢成水火,也還是如此。
“那這事還是要跟老爺說,讓老爺去查?”
“不着急,大爺已經去西院那邊了,會說服老爺查一查這事的。”
孟半煙這會兒看着平靜,但心裏的火氣已經被撩起來了。只要這事不是個意外,不管是誰私底下動了手腳t,于她而言那就是明晃晃地跟自己叫板開戰。她沒有和稀泥的習慣,這次的事一定要有個結果。
武靖是戶部侍郎,他結交的都是牌面上的人。武承定在鬧市驚馬傷人,這樣的手段實在是有些太粗糙了些,就算要做也一定不可能是官吏動手。這樣的事情要查,也只能從街面上開始查。
去年阿柒帶着小拾小玖到了京城,就一直沒把原本謀生的本事落下。即便京城大勢力也多,但來了這麽久阿柒也還是培養出了幾個自己人,大事辦不了這種小事用他們才正合适。
“兒媳這會子過來,是要母親一個準話。只要母親願意查,最多兩天,我這邊就能有個進展。”
孫娴心聞言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才點點頭道:“這事你細細的查,老爺那邊我去說,不叫你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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