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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冬至(三)
    冬至(三)

    陸骧退出去, 馬車徐徐穿行于濃濃寒霧之間,外面雜聲紛亂,細柳從陸雨梧手中接來單薄紙片, 自窗外穿梭而來的光線忽明忽暗, 照見紙上整齊墨跡當中唯有一行字顯出濕潤的亮色,手指一觸,立即暈化。

    細柳指節一緊,捏皺殘片。

    她知道胧江出好墨,寸墨即寸金, 胧江每年出墨少,非尋常人家可以消受。

    若這句關于周盈時的記載是假,那麽當日山主說過的那番關于“同伴”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可山主為何要在籍冊上造假?

    只是為了欺騙她?還是說……

    細柳擡眸盯住面前這個人,還是說,山主的目的不在她, 而在陸雨梧?

    可她又想不明白山主為何要騙他,更想不明白當初山主一再讓他離陸雨梧遠點的告誡。

    這其中緣由饒人, 而她仿佛是浩瀚暗潮中的一片葉子, 難以自控。

    “若紫鱗山人人都有籍冊,”

    陸雨梧與她相視,“那麽你的呢?”

    “我沒有。”

    冬日寒風掠窗而來, 吹開細柳耳邊淺發, 露出一道極淺的疤痕,她看向窗外, 聲音平淡:“我身患怪症,早忘了自己是如何去的紫鱗山, 是山主救我,我方能活到現在。”

    陸雨梧深深地看着她, 她那樣一雙眼看似凝結着寒冰的湖面,仿佛裂開了一道縫隙,底下封凍着的湖水暗自洶湧:“那你不好奇嗎?”

    細柳眼睫微動,視線忽然落回他身上。

    他的官服是冬日裏最鮮亮的顏色,襯得他襟口潔白,一副骨相清隽無暇,好像他的那雙眼有一瞬破開她無情的表象之下,一片空茫的底色。

    “我要好奇什麽?”

    她說。

    陸雨梧正欲說些什麽,卻聽外頭陸骧道:“細柳姑娘,到了。”

    下一刻,他看着細柳起身,将那一個湯婆子放到座上,彎身掀簾,下車前頓了下身形,道:“我會幫你再查。”

    寒風斜吹雪花入內,陸雨梧擡眼,立即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細柳一頓,回過頭來,簾外飄飛的雪意更襯她眉目嚴寒,烏黑髻邊一支簪銀葉流蘇輕晃,發出輕微的聲響。

    可她太清瘦了,不像個血肉做的人。

    陸雨梧想起之前她因找籍冊而受過的傷,他看着她肩頭的白雪,心頭像是被什麽摁了一下,不忍道:“此事你姑且裝作不知,不要去問玉海棠,我會想辦法查清。”

    細柳與他相視一瞬,她輕輕颔首便算作回應。

    下了馬車,細柳踩着階上薄雪要朝門裏去,卻聽身後陸骧喚了聲,她回過身,只見陸雨梧撩開窗邊的簾子,望着她道:“有樣東西忘了給你。”

    大雪彌漫,細柳走了過去,陸雨梧從中遞出來一個紅漆八寶盒:“府裏做的,給你和驚蟄他們吃。”

    細柳才接了過來,便聽他又道:“明日你忙嗎?不忙的話,我請你去天頌居吃飯,那裏的鴨子做得最好,劉三通的這件事上,我該謝你。”

    他的聲音沁潤着雪氣,清亮好聽。

    從昨夜到此刻,細柳滿腦子都是理不清的亂麻,手中揉皺的籍冊殘頁的棱角還刺着她的手掌,她擡起眼:“不必了,今日我便要出京。”

    陸雨梧一怔:“出京?你要去哪兒?”

    細柳看他一眼,簡短道:“江州。”

    說罷,她轉身上階,朝大門裏去。

    陸雨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內,片刻,他仰起臉,這間宅子是曹鳳聲賜給細柳的,門楣之上卻并無一匾,因為它如今的主人無名亦無姓。

    這幾日雪重,戶部侍郎王固一大早就被內閣小樓房檐上掉下來的冰溜子砸中了腦袋,負責灑掃此處的宮人們慌裏慌張地掃雪,除冰溜子,內內外外都忙得緊。

    “這冰溜子有點過于刁鑽了。”

    吏部侍郎馮玉典瞧見那王固頭上纏了一圈兒細布都快戴不上官帽了,他忍笑忍得十分難受,嘴角死命地想往下劃拉出個痛惜同僚的弧度,卻還是被王固一眼看出來隐隐上揚的端倪。

    王固也顧不得罵宮人了,一手扶着腦袋怒瞪馮玉典:“我看下一個就砸你!”

    “哎你怎麽說話呢……”

    馮玉典正準備說道說道,禮部尚書蔣牧從外頭進來了,一邊解下身上的披風,一邊喚馮玉典道:“秉儀,王大人今日遇此無妄之災,你少說幾句,別吵得人耳朵疼。”

    馮玉典見蔣牧一個人回來,便道:“陸閣老呢?”

    “聖上今天早上精神頭又好了些,問完護龍寺中事,便留陸閣老在乾元殿中多說幾句,我不便聽,便先回來了。”

    蔣牧幾步過來,伸手在炭盆上烤了烤。t

    建弘皇帝這病近來挺讓人摸不着頭腦,因為這兩年他病得更重,內閣裏這麽幾位閣臣,只有首輔陸證,次輔陳宗賢還有蔣牧他們能多見幾回皇帝,馮玉典今年就只見過一兩回而已,原本聽說近些天建弘皇帝身體漸好了,人有精神了,哪裏想到昨兒夜裏又連夜請了苗地的大醫入宮,這才一夜過去,皇帝就又好些了。

    難道那大醫真有些神秘的本事?

    “陸閣老不在,陳次輔告假,”馮玉典看了眼一直坐在一邊不發一言的刑部尚書胡伯良,又去看腦袋上纏滿細布的王固,“只咱們這幾個,這宋昌的事,怎麽議?”

    “看我幹嘛?”

    王固挨了一記冰溜子,臉色有點不好,這會兒一手扶着腦袋,神情平淡道,“一個官兒不大,心卻大的糊塗東西,為了匠人村分給他的那麽點好處便起了這樣的心思,該如何辦,便如何辦。”

    王固心裏不痛快極了,陳次輔不在,這屋子裏有兩個見天地跟着首輔陸證的,還有一個悶頭悶腦誰都不親的胡伯良,雖說宋昌這事不大,死了個流民而已嘛,追究起來也不過是宋昌一個人的罪過,一顆棋子而已,但他實在讨厭馮玉典這個家夥,說話綿裏藏針的,什麽德行。

    內閣裏哪怕沒有首輔與次輔在,也終究要一刻不停地運轉起來,而乾元殿中此時屏退了所有宮人,連曹鳳聲都退了出去。

    一張桌前,陸證正襟危坐,而在他的對面則是一個年約五十餘歲的人,鬓邊不過零星幾根白發,眉目猶有幾分年輕時的風姿,一副儒雅超逸的氣質,與陸證身上的官服不同,他只着一身洗得發白的棉布袍,髻間一支木簪。

    陸證與他之間靜無一聲,只聽簾後建弘皇帝咳嗽,兩人立即站起身來,這時建弘皇帝掀開簾子出來,他只穿了一身龍紋常服,整個人枯瘦得幾乎只剩一把骨頭了,那雙眼睛卻出奇的精神,連帶他病久了的那副身骨也好似變得輕盈許多。

    “老師坐吧。”

    建弘皇帝對陸證說了聲,随即又看向另一人,“鄭鹜,你也坐。”

    陸證與鄭鹜兩個都沒說話,各自坐下來,只見建弘皇帝一撩衣擺在正中坐,桌上三碗熱茶,縷縷煙動。

    “故人重逢,二位卻無話可說?”

    建弘皇帝說着,看向鄭鹜,“朕記得你從前還做過秋融那孩子的老師。”

    “是,”

    鄭鹜眉眼之間有種閑散慣了的清苦氣,他垂眸道,“只是鄭某懶怠,實在不堪為人師,七年前便已辭去教養閣老之孫的這樁事了。”

    建弘皇帝來了點興致,“怎麽個懶怠法?”

    “說來慚愧,”鄭鹜雙掌撐在膝上,笑了笑道,“鄭某有個懼寒的毛病,一到冬天,天若冷得厲害便起不來床,故而耽誤了不少秋融的課業。”

    建弘皇帝聽了,不禁一笑:“你這老師果然不稱職!”

    他随即看向另一邊的陸證:“老師,想不到你也有個看走眼的時候。”

    陸證看着對面與帝王同坐一桌卻依舊寵辱不驚的鄭鹜,他徐徐開口,意味不清:“是啊。”

    鄭鹜對上陸證那雙精神矍铄的眼,他依舊面若春風。

    “好在秋融并未學得他老師的毛病,如今,已是個成才的孩子了。”

    建弘皇帝端起來茶碗,他的茶與陸證、鄭鹜二人不同,是一碗藥茶,苦澀的餘味長,茶的香味不夠,但他面色不改地抿了幾口下去:“足見老師對你孫兒的用心之深,而朕雖是天子,亦有這樣一份用心想要交托給朕的兒子,可你們說,誰才擔得起朕的這份心呢?”

    此話一出,陸證與鄭鹜二人立即起身欲跪,建弘皇帝眉眼未擡,卻淡淡道:“老師不許跪。”

    陸證微屈的膝蓋一僵,他緩緩擡起頭來,望見帝王枯瘦蒼白的側臉。

    鄭鹜卻實打實地跪了下去。

    “今日朕只打算與老師您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建弘皇帝沒管跪着的鄭鹜,他又喝了口藥茶,“朕也不過血肉之軀,尋常人家大小都有一分家業要交到子孫的手裏,朕亦有一分家業,只不過是比他們大些,大得四海之境都囊括其間,所以,朕不能馬虎啊……”

    陸證沉默地聽着,卻在對上建弘皇帝那雙眼窩深陷的眼睛的剎那,他後頸竟然很快就冒出細微的寒刺來。

    若是為了這份大燕皇朝的家業,論起來一個常理,建弘皇帝對他的肱骨談及這些事本無什麽奇怪,可為何……偏偏是鄭鹜與他在這裏。

    鄭鹜,一個什麽官職也沒有的草民之身,卻在此間靜聽着皇帝這番夕陽遲暮的話。

    “太醫都說陛下龍體有好轉的跡象,還望陛下不要過分憂心。”

    陸證垂首說道。

    建弘皇帝則盯着陸證斑白的鬓發,半晌才道:“好不好的,朕心裏都清楚,老師老了,朕也是已經是副枯朽之軀了,您是為朕,為大燕天下熬的,朕則是在這皇位上坐的,您一路攙扶着朕到今日,累嗎?”

    陸證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幾乎一緊,他面上卻分毫未露,沉穩得仍如一座巍峨之山:“臣——甘之如饴。”

    他不言累或不累,“甘之如饴”四字幾乎有一瞬觸碰到建弘皇帝的內心,他凹陷的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

    建弘皇帝這樣一副病軀,是被陸證親手護到這皇位上的,在位十幾年間,他的老師在他面前擋去了太多風雨,如他心中的一根定海神針。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根定海神針又成了一根紮在他心中的深刺?

    “老師,朕卻累了。”

    建弘皇帝嘆息着說。

    陸證渾身一震,他卻不發一言,只是袖中的手蜷握起來,他餘光看到鄭鹜跪在那裏,沒有擡頭,幾乎紋絲未動,安靜到仿佛這殿中就沒有他這個人。

    可他偏偏在這裏,聽着與他無關的話。

    “朕曾聽老師說過,”

    建弘皇帝終于将目光落在鄭鹜身上,雲淡風輕地轉了話鋒,“鄭鹜有大才,是個可用之人。”

    “朕如今要用他,老師以為如何?”

    哺時風雪小了些,陸證直到此時方才從乾元殿中出來,料峭的風一吹,他才發覺後頸濕了一片,宦官拿來披風,喊了兩聲“閣老”方才将他喚回神。

    曹鳳聲親自拿了傘來撐在陸證頭上,陸證才自己系好披風,擡頭瞥了一眼撐開的傘骨,再看向曹鳳聲,他忽然道:“曹山植,你也老了。”

    冷不丁的這麽一句話,卻霎時令曹鳳聲一愣,眼睑竟然一酸。

    他才要說些什麽,卻聽身後殿門一開,鄭鹜出來了,曹鳳聲頓時少了許多的情緒,陸證接了傘,他便轉身往乾元殿裏去。

    玉階下風雪飛浮,整個紫禁城銀裝素裹,鄭鹜沒有撐傘,站在陸證的身邊:“閣老,我還以為您會像束着您兒子那樣,一輩子束着秋融。”

    “多虧了你,”

    陸證在階上看雪,而未看他,“将他教得過分從心。”

    “這不是您原來對他的期望嗎?”

    鄭鹜看着身邊這個比六七年前要更老,可這副身骨卻老而彌堅的大燕首輔,“您希望他從心,自由,可惜身在陸家,無論做不做官,他都不能自由。”

    “我該謝你嗎?”

    陸證緩緩轉過臉來,他盯住面前這個人,“這麽多年,我不許他與你來往,他卻始終不肯聽我的。”

    寒風鼓動鄭鹜的衣袖,他垂下眼簾:“閣老,當年鄭某功名盡失,還在牢獄裏待過幾年,本是一個聲名狼藉之人,您卻仍讓我去做秋融的老師,您對我有恩,七年前辭去之後,我本不該再與秋融往來,可您最知道,他是個內心至純的孩子,這些年,他有惑,有喜,有憂,皆願寄信給我這個早已離京的老師,我心中不忍,與他傳信,也算在四海之間看着他長大。”

    “但您放心,您若不想我見他,哪怕我在京,亦不會與他相見。”

    陸證聽了,冷笑一聲,他深邃的目光在鄭鹜的臉上掠過,他蒼老的聲音在風雪中落定:“鄭凫淵,都不重要了。”

    細柳今日要走,但在東廠這邊卻還沒有個像樣的由頭,她入了宮便往司禮監的值房去,年輕的宦官一邊領着她進去,一邊恭謹地道,“督公還在乾元殿伺候陛下呢,如今只有小曹掌印在裏頭,大人您進去等,也好暖暖身子。”

    細柳沒說話,走進去便見一堆宦官将那曹小榮簇擁在中間,來福正站在當t中,也許是沒料到細柳會在這個時候進宮,他看見細柳,便有些尴尬得不知道将一雙眼睛往哪兒看。

    細柳也沒什麽反應,曹小榮連忙将烤幹了雪水的靴子穿上,一副笑臉迎向細柳,“這不是咱家的幹妹妹嗎?快上熱茶來!”

    細柳方才在椅子上坐下,一個宦官便奉上來一碗茶,那曹小榮湊近細柳道:“你今日怎麽有空來?來找幹爹的?”

    “是,我身上舊傷複發,想向義父告個假。”

    細柳淡聲道。

    曹小榮将她上下一打量,清瘦成這樣,臉色也不好,可不是病歪歪的麽?他不由道:“你受的什麽傷?嚴重嗎?我這兒好些大補的東西,多送些給你,要不再讓宮中太醫給你瞧瞧?”

    細柳搖頭:“不必了,只是早年修習內勁不當所致,需要一些時日調息。”

    曹小榮哪裏懂武學上的什麽內勁不內勁,他覺得有點玄乎,見細柳時不時地咳嗽幾聲,精神實在不濟,他暗自思慮了一下,便道:“既是如此,你便先休息半月吧,幹爹那兒我替你去說。”

    “來福,你好好照顧我幹妹妹。”

    曹小榮又叮囑起在旁邊的胖宦官。

    來福忙不疊點頭:“奴婢曉得了。”

    離開司禮監值房,來福抱了滿懷的補品,那都是熱情的曹小榮一定要塞給細柳的上好補品,外面風雪大,來福頂着迎面而來的雪粒子跟在細柳身後。

    細柳原本該徑直出宮的,走在長長的宮巷裏卻又忽然轉了個彎,來福打小報告的時候正遇上細柳這件事本就讓他心裏虛,這會兒也不敢說話,只能一頭霧水地跟着去。

    長定宮中,一直在花若丹身邊服侍的宮娥萍花進門便道:“小姐,前兒您在禦花園救過的那個宮娥又來了。”

    那日禦花園裏一個做灑掃的宮娥腳下滑,若不是遇上帶着人出來透氣的花若丹及時拉了她一把,那宮娥只怕就掉進冰湖裏頭去了。

    那日湖上冰層很薄,摔進去哪裏還能有個人呢?

    那卻是個極知道感恩的,一連幾日,都送些自己的繡品來給花若丹。

    今日是個繡着杜鵑的香囊,花若丹從萍花手中接來,瞧了兩眼,淡淡一笑:“她的手巧,也有心。”

    她指腹輕輕摸了一下錦袋上的杜鵑,裏面有一個銀镂空香囊球,淡雅的香味從中隐隐散出,她擡眸:“你取些點心給她,将我的湯婆子也給她,今日風雪大,讓她回去吧。”

    “是。”

    萍花出去了。

    這偏殿裏沒留什麽宮娥,有兩個在門外站着,花若丹看了一眼她們的背影,随即從錦袋中取出來那顆銀镂空香囊球,裏面是固體的香料,她掰開香料,從中取出來一片薄韌的紙片。

    她展開來看,紙片上并無一字,唯有一枝鮮紅杜鵑。

    她靜默地看着,神情淡薄,唇角卻微不可見地勾了勾。

    “小姐。”

    萍花人還沒進來,聲音先落來,花若丹立即将那紙片收攏在掌中,将銀香囊合上,擡起頭正見她進來。

    “曹督公的那位義女來了。”

    萍花懷裏還抱着好些東西。

    花若丹神光一動,她立即道:“還不快請她進來。”

    “那位大人說還有事做,這便要走,”萍花将懷裏的東西抱過來,“這些都是她送給您用的。”

    萍花話音才落,便見花若丹起身提着裙擺跑出去。

    如今皇後正在安睡,宮人們灑掃也不敢有太大動靜,他們看着那位向來秉持着閨秀禮儀的花小姐如一陣風跑出宮門去。

    花若丹出了宮門,擡頭望見飛浮雪花中,那道紫衣身影與一個身形胖胖的宦官漸遠,她不敢在宮門前高呼,只追了上去。

    細柳聽見步履聲,回過頭便看見花若丹跑來。

    她氣喘籲籲,喚了聲:“先生。”

    來福被細柳看了一眼,他不得不縮着脖子退得遠遠的。

    “你近來可好?”

    細柳這才問花若丹道。

    花若丹抿了一下唇:“談不上什麽好與不好的,入了宮,日子都一樣。”

    “先生呢?你好嗎?”

    花若丹覺得她臉色好像更蒼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場雪襯的。

    “跟你一樣。”

    細柳也說不上什麽是好,什麽又是不好,她看着花若丹,“我最近都不入宮了,你若有什麽事,小的,可以托付內官監曹小榮,大的……”

    她頓了一下,“便別信他。”

    “多謝先生。”

    花若丹點點頭。

    兩人之間再無話,花若丹看着細柳轉身與那胖宦官一道離去,她眉眼間仿佛攏着淡淡的愁緒,風吹雪飛,她看着細柳的背影。

    像在看這深宮當中唯一可稱自由的一兩風。

    她發現,如今竟然只有她半路找上的殺手細柳對她的用心,可稱無瑕了。

    花若丹強壓下心中那點孤零零的惶然,看向掌中那紙片上一枝紅透的杜鵑,她一雙眼逐漸變得沉定下來。

    天色暗下來,風雪暫歇,陸府當中點燃燈籠,陸雨梧沒等到祖父陸證回來,他今日入宮也沒能見到才回京的老師鄭鹜,到了此時,也沒聽到鄭鹜出宮的消息。

    陸雨梧在房中坐,他手指輕敲着書案,聽見步履聲響,擡起眼見陸骧進來,他便問道:“如何?”

    陸骧道:“細柳姑娘哺時就偷偷離京了,但這回她卻沒帶着她那個小師弟驚蟄,那胖宦官也在府裏,就她一個人走的。”

    陸雨梧聞言垂眸思索了片刻,他卻仍吃不準細柳此番離京到底是曹鳳聲的授意還是那位紫鱗山主的意思,不過這些都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細柳去江州是為了什麽。

    陸雨梧倏爾看向案上那一串玉菩提,這東西才入京,陳宗賢江州老家的家仆昨天夜裏就離了京。

    他很難不将細柳這趟江州之行與此事聯系在一起。

    燕京這片嚴寒之下,已有洪波暗流湧動。

    若細柳此行真的卷入陳家的事裏,她一個人可以全身而退嗎?玉海棠與曹鳳聲這兩人究竟誰會真心對她?

    陸雨梧想起今日她那張清癯的臉。

    他忽然一把抓起來案上的玉菩提,望向窗外,天色已黑透了:“城門關了?”

    陸骧點點頭:“是的公子,半個時辰前就關了。”

    陸雨梧站起身,燈燭跳躍的光影映在他眼底:

    “收拾行裝,明早城門一開,我們即刻啓程——去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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