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面临过危险吧?也许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多么危险,可是过后,却止不住的后怕。那些时刻,和“死”其实很近。过来的,就长大了,过不来的,就夭折了。
六岁那年,在馆陶大桥上。我在前面跑,母亲和二姨在后面边走边聊。跑着跑着,猛然煞住脚:脚跟前,路面塌了一个洞,旁边栏杆也坏了。如果刚才没煞住,一脚踩下去,我可能就坠落于十几米深的干涸河床上了。母亲和二姨走过来,丝毫没意识到我刚才面临着怎样的险境。我还不懂怎样描述那惊心动魄的一刻,于是什么也没说,牵着她的手走了。
二十三岁那年,面临大学毕业。四月份毕业体检,却查出了肺结核,已是中期。整个右肺成了蜂窝,烂成一团。如果像往年一样五月份体检,也许左肺都会烂掉,那还治不治得好,当真是两说了。
二十五岁那年春节,第一次到婆婆家。乡下条件差,没有洗澡间,又不像北方有公共浴池,却又冷到零度左右。我就在小房间里放一大盆热水,再烧上一炉炭火,然后紧闭门窗。房间果然很暖,可是洗着洗着,心跳加快,头晕腿软。心里想,这是怎么回事啊?于是穿衣服。这时,看不清东西了,一件毛衣,横竖套不进脖子。脑子更糊涂了,没有了思维,就趴在了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清醒过来,想到可能是炭中毒了。此时,炭火已熄。本来我想多备一些炭,随时添加保持室温。幸好没备,不然,炭火越来越旺,后果不堪设想。那时我刚大学毕业不到两年,孤身一人跑了几千里去举行婚礼,假如当时丧命,远在山东的爹娘还能有命?
三十六岁,本命年。一场车祸从天而降,让我本不美丽的脸孔四处开花,缝合四五处,共计十针。万幸的是,那天我系了安全带,所以只受了些皮外伤;更庆幸的是,那些伤疤没留下什么可见的痕迹。只是从此坐校车,我再也没坐过第一排。一次都没有。
四十岁那年暑假,我带儿子、侄子、婆婆去北海。我和儿子泡水,婆婆带侄子挖沙。我以最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坐在游泳圈上,随波荡漾,仰头看云看天。也就几分钟吧,收回视线,四处观望,不见儿子。我想回岸边找找他,可这个姿势没法用力,于是跳下来,准备套着游泳圈游向岸边。
这一跳,大吃一惊,海水已经超过我头部!赶紧冒出水面,一手拉着游泳圈,一手向岸边划。可是使不上劲,划了好几下,海浪一冲,又回去了。我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不能死,一定不能淹死在这里。”双脚够不着地面,紧张极了。心一横,丢了游泳圈,以蛙泳向岸边游去。游了十几下,试了试,能够着地面了。再回头看我的游泳圈,几十米开外,越来越远了。
岸边也不见儿子,我心里就毛了。他该不会碰见和我一样的状况吧?如果碰到了他会不会应急处理?偌大的海滩,成百上千的人,忽然觉得如同沙漠。幸好,不久就看见他在浅水处戏水。一颗心落地,简直有劫后余生之感。
后来也想,是不是自己急糊涂了,应该套上游泳圈,即便海水再深,危险也不大。丢了游泳圈,就得完全靠自己。套泳圈,在游泳池自然不在话下,因为知道不会有任何危险——向任何方向游十米就可到岸边,水底清晰可辩,没有大大小小的浪头,还有救生员在旁边。在海里,就没办法从容套上。
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大海的威力。在它面前,人是那么软弱和无助。
没有夭折算万幸,下一个目标,坚决不要英年早逝。不然,我的大器晚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