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鑫虽然憋屈,却一直没有以势压人的念头,毕竟‘魔鬼鱼’的大名在那里摆着呢,谁都要先掂量掂量。
能降得住这厮的人不是没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自己,哪怕是动用底牌都不行。
而且这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弄不好还落了个两败俱伤,最终只能白白便宜了凌若虚,这可是他不想看到的。
现在对于邬非鱼的认识,又多了一个方面,那就是他嘴上的功夫同样不俗。
本来只想摸摸虚实,可人家几句话就把路给堵上了,直接把天给聊死了。
没办法,他只好随之又换了一个话题:“请问二庄主,此行大驾光临乐安郡,不知有何需要本府效劳之处呢?”
邬非鱼又是一笑:“不敢劳动大人,在下此行确实就是为了护送凌小姐,这才路过贵宝地,并没有其他意思。”
这倒是实情,若非千里送娇娘,还真的不会来到乐安郡,这里跟原先的计划并没有什么交集。
沈家鑫瞟了他一眼:“呵呵,本府听说犬子跟二庄主发生过一点不愉快,还以为这是要兴师问罪呢。”
这话说得客气,但却隐含问责之意,这里是老夫的地盘,最好老实一点!
“一点小误会,不值一提!以大人的实力,想必早就知道了在下的为人。”邬非鱼轻轻抿了一口茶,针锋相对的说道,“在下一直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每次都是别人挑衅在先,这才被动反击。这一点,想必贵公子体会更深。”
他这一番话,同样是绵里藏针,但是其中不怕任何威胁的意味,却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哥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如果自觉头铁的话,尽管可以试试。
“唔,二庄主还真是性情中人。”沈家鑫略显尴尬的说道,“本府倒是听说天策府被灭的起因,就是因为招惹到了二庄主的内人?”
想不到他如此直截了当,强势的一语致死,没有丝毫的弯弯绕。
相信这小子并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是绝对有收拾残局的能力,这才故意放话给自己听。
邬非鱼点点头:“不错。在下乃一介鲁莽匹夫,只会逞一时之勇,同室操戈,倒让沈大人见笑了。”
对于‘内人’这个敏感词,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一语带过,给沈大人留下了一个遐想的空间。
“岂敢岂敢,二庄主快意恩仇,正是英雄本色。”沈家鑫稳定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问道:“本府再冒昧问一句,不知二庄主接下来的行程,要如何安排呢?”
邬非鱼回望一眼:“在下无意中救了小乔姑娘,如今已经安全送达,自然是回去了。”
面对权倾一方的节度使大人,他毫无惧色,对答如流。
至于具体内容的真假嘛,你们自己判断就好,反正有问有答,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而且全程一直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显然这个节度使大人,还不足以对其构成什么压力。
“看来倒是本府多虑了。”沈家鑫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还以为贵山庄有其他行动,担心发生误判呢,原来是要得胜还朝了啊。”
“大人对在下的行踪很关心啊,”邬非鱼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真没想到,沈大人不只是治理政务有方,对江湖上的动态也很上心嘛。”
沈家鑫呵呵一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本府也不能免俗啊。”
“噢?沈大人身居庙堂,居然还心系江湖?”邬非鱼放下茶杯,“大人不妨点评一下当今江湖风云,让在下也跟着长长见识,如何?”
对于这招转守为攻,沈家鑫一时语塞,因为确实没有思想准备,根本就无从谈起。
若说是朝廷之事,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若论江湖动态,人家才是真正的行家啊,这不是逼着老夫班门弄斧嘛。
就像是一个最烂学渣,跟学霸交流作业一样,即便是口吐莲花,也只会给人一个纸上谈兵的印象,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沈家鑫不得不佩服,这个一夜成名的年轻人,绝非浪得虚名。
一直不骄不躁,顺势而为,这一手太极打的如此之老道,即便是在当今的庙堂上也不多见。
“心系江湖可真不敢当,有几则未经证实的信息,倒是可以与二庄主切磋交流。”沈家鑫有点心虚的说道,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气势,“而且未经证实,只是道听途说,仅供二庄主参考。”
“大人但说无妨,在下自会判断。”邬非鱼一笑,“庙堂之事,在下不关心,自然也无需多说。在下身在草莽,只关心江湖之事。”
“二庄主横空出世之后,江湖已不再平静。”沈家鑫叹息一声,一时居然真的有些茫然,“千头万绪,本府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要不,就从在下所处的骷髅会说起,如何?”邬非鱼提议道,“在下也想知道,本联盟在朝廷的眼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沈家鑫一怔:“这不是你们的家事务嘛,还需要问一个外人么?”
起初的本意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的虚实和来意,怎么攻防角色转换过来了?咱们到底是谁摸谁的海底啊?
“知己知彼,总是没什么亏吃。”邬非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当然,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那就权当在下什么也没说。”
卧槽,沈家鑫更郁闷了,这小子学的还真快,马上就活学活用,把这话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不过,节度使府的情报系统还是很发达的,对于朝廷和江湖上的动态都掌握了不少,倒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这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嘛,岂有不便之说?”他挤出一丝笑容,“本府确实也有一些小道消息,想要找二庄主求证。”
邬非鱼笑了笑:“大人请讲,但凡在下知道,肯定不会推辞便是。”
两个人还是有必要交流一下各自的信息,单纯只是关于骷髅会内部的一些秘闻,只要不涉及沈家鑫的利益,那就百无禁忌。
所以,问答之间,也没有什么顾虑,不需要遮遮掩掩。
“本府听说贵庄本次行动,乃是早有预谋,不知二庄主可否给与证实?”沈家鑫也不再客气,“还有,贵庄是否准备统一骷髅会?接下来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手笔?”
若是此次灭门仅限于两家内斗,短时间之内并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可一旦风险外溢,恐怕最终谁都难以独善其身。
“沈大人耳目不少,一定知道在下与凌小姐的相识,纯属偶然,何来预谋之说?”邬非鱼很干脆的说道,“至于是否会扩大战争,完全看徐庄主的意思,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但也并非是无稽之谈,确实是因为凌小乔才改变了原先的计划,自然也就不存在‘预谋’之说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他更是一推六二五,直接让自家老大背起了锅,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沈家鑫对于这个答案很不满意,靠,说了等于没说,净是些屁话!
他自然不死心,还想要刨根问底:“如此说来,二庄主以前并不知道公主的身份了?”
以邬大少的奸猾,自然半点破绽都不会露,连句实落话都没有。
“嗯,这就是一个意外。”他睁着眼说瞎话,“在下本就是混迹草莽,哪里会想到无意中救了一个落难之人,居然是公主殿下?在下从未敢想,凌小姐口风也紧,直至今日中午才知道还有这等隐情。”
这个答案跟实际情况并没有太大出入,接下来两人多数都集中在类似的话题上,这小子依然云淡风轻,一旦跑题就往自家老大身上推。
虽然对沈家鑫没有什么影响,可也没有半点收获啊,这特么的不白忙活一场了么?
当然,这也没出圈,确如邬非鱼所言,莫谈国事,只说江湖。
而他的问题,也很是有技巧,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只字不提……
即便是沈家鑫关于骷髅会的疑问,这厮也是避重就轻,三言两语就应付过去,更多的时候在借机反问。
很多问题看似是随意发问,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沈家鑫回答起来也没什么顾虑。
可是依照他超高的智商,以及强大的推理能力,却每每从片言只语中,窥探到更多的东西。
邬大少显得无比敬业,喋喋不休,乐此不疲。
虽然两人聊得倒是挺热闹,但沈家鑫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苍白空洞,没有一点价值。
于是,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堂堂的节度使大人忽悠人的道行,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而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凌若虚交代的事情,愣是啥都没打听出来,反倒是自己被盘了个底儿掉。
“这……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出类拔萃,这是要上天啊!”沈家鑫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茶杯,痛心疾首的暗想着,“如此优秀的年轻人,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呢?!”
在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了那么一丝悔意,当年怎么没把自己那个犬子甩在墙上,按照这个版本重新再来一次。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家的犬子,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还真是天地之间有杆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