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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戴河返京,向晚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新一周的例會上,主任下達特別指示。周三在京郊有個政企合作的奠基儀式,需要他們過去做實地采訪與拍攝。
這次任務關鍵,不如以往采訪的民生新聞,采訪提綱和細則由莫立群和政企溝通,向晚和李禹恂從旁協助。
這是向晚進入京臺後,參與的第一個政府規格的采訪。
組裏提前做了背調和功課,也是直到那會兒向晚才知道,此次與政府合作共建商業綜合樓的企業,是京廣。
她半斂眸,得知這個消息後,半天沒法集中注意力。
她不知道陳景堯會不會去,若他參加,他們免不了會碰面。到時是若無其事客氣的打聲招呼,亦或是只當作不認識擦肩而過。
不論哪個都讓她覺得尴尬苦惱。
向晚就這樣呆坐在會議室,耳邊的聲音逐漸虛浮飄渺,她對着電腦一言不發。
直到莫立群敲了敲桌子,揚聲喊她:“向晚,你在聽嗎?”
向晚這才回神,“不好意思,您說什麽?”
莫立群沒将她的走神放在心上,坐下把采訪提綱發到她郵箱,正色道:“明天的采訪由你來做,你回去看下提綱,提前做好準備。”
向晚一陣無措,眼底有些驚慌,她擺擺手,“莫老師,這麽重要的采訪您交給我嗎?”
莫立群笑笑,“你之前的采訪我都看過了,肯定沒問題的。”
向晚垂眸,打開提綱內容一目十行,還是覺得不妥。
除了怕自己經驗不足影響發揮,更大的因素無非還是因為那個男人。
莫立群看出她的躊躇,他拍了拍她肩膀安撫道:“別慌,就當和平時一樣采訪就好。”
說完他意有所指,“京廣的陳總,你剛巧也認識的。”
女記者在職場上要更占優勢,更何況向晚還是個美女記者。人往那一站賞心悅目不說,她播音腔調字正腔圓,音色中隐隐還帶着些婉約的軟糯,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職場潛規則是泛指,像眼下這種利用關系圖便利的模式也是其中一種。
不過恐怕要讓主任失望了。
畢竟是工作,向晚沒再推脫。
她回到家拿起提綱反複閱讀背誦,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錯漏。
采訪當天下着小雨,采訪車一早便急匆匆趕往京郊。
向晚一行人做過實名登記,來到記者采訪區,找到京臺的席位坐下,提前架好機器做準備。
奠基儀式定在上午九點正式開始,八點半過,會場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莫立群吩咐攝像開機,工作人員魚貫而出,來來往往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九點一到,儀式臺側面的大門被拉開,聚光燈閃耀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鏡頭快門聲源源不斷。
陳景堯就跟在市領導後面。他身量高,一身精致熨貼的黑色西裝,長腿包裹在垂直面料的西裝褲下,禁欲工整。他人坐的板正,這會兒褪去私底下那股浮浪懶散的勁,疏離的眸光顯得愈發清峻隽肅。
向晚在這一刻錯開視線,低頭再過一遍采訪提綱。
儀式流程有條不紊,從致辭到奠基禮成,向晚都跟在記者同行身後。
放禮炮時雨過天晴,算是個吉利的好兆頭。
為搭配衣服,向晚今天穿了雙略微有些高的高跟鞋。站的時間久了小腿隐隐發酸,她微躬身,輕揉兩下。
陳景堯站在儀式臺上,視線漫不經心地從向晚身上掃過。
他從一開始就看到她了。
只是她臉上表情淡漠,自始至終低着頭,幾乎沒怎麽擡過眼。
陳景堯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杏色翻領襯衫,白色鉛筆裙,外面套一件同色系的長款風衣。黑直的長發披在肩頭,兩鬓發絲撩在耳後,整個人看上去端莊素雅,也很惹眼。
向晚感受到那股壓迫感極強的注視,直起身時小腿驀地一抽。她踉跄下,幸好李禹恂眼疾手快将她扶穩。
李禹恂看了眼她的鞋跟,小聲問:“沒事吧?”
“沒事,有點抽筋。”
向晚不動聲色将手臂從他掌心抽出,擡頭輕聲道謝。
陳景堯接過助理遞來的筆,在協議文件上簽字。簽完掀眸,正巧就撞上這一幕。
近兩個月沒見面,向晚看着并沒有什麽變化,人好像是比之前瘦了點,身上那股子清冷的腔調反倒是更濃了。
她表情淡定嚴肅,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仿佛真将他忘了個徹底。
陳景堯又開始煩躁起來,他近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煩躁情緒好似都是向晚帶給他的。意識到這點後便更煩躁,眉骨也跟着輕跳。
整個儀式流程走的很順利,結束後便進入采訪環節。
向晚提着麥克風到達采訪區,先采訪了政府發言人。總共三個問題,一來一往很快結束。
她轉頭看向另一側,只見陳景堯站着在和助理說話。
正當她猶豫間,莫立群走上來,催道:“陳總現在方便,過去吧。結束還要趕回臺裏。”
向晚頓了下,點點頭走上去。
陳景堯餘光看到她過來,擡手示意助理。他視線漫不經心的,今天第一次真正意義與向晚撞上。
向晚手持話筒,胸前挂着記者證,面帶微笑,舉止端莊。
她開口問:“陳總現在方便做個采訪嗎?”
陳景堯睇她,看她嘴角勾起的笑,沉聲道:“可以。”
“感謝您對京臺的支持。京廣此次與政府合力構建外環最大的商業綜合體,致力打造為群衆……”
向晚按照原定的采訪提綱一字不落。
她專業、冷靜。二人相對而立,沒有多餘的寒暄,仿佛從未認識過一般。
陳景堯神色凜冽,她問一句他答一句。
短短幾分鐘,采訪結束。
向晚收起話筒,仍舊禮貌客套地朝他笑了笑,并再次道謝。
做完這些,她沒做停留,更沒同他多說一句,轉身跟着同事走遠。
她眼神清明,并不夾雜其他情緒,看他的時候坦蕩直接,毫無波瀾。好像只是機械地走完流程,沒有任何多餘的其他心思。
陳景堯去摸煙盒,敲出一根含在嘴裏點上。他深籲一口,邃暗的雙眸一錯不錯地盯着向晚的背影看。
京臺的新聞采訪車就停在不遠處,他看到向晚扛着麥克風躬身上車。
京市的天開始回暖,向晚那雙纖細筆直的長腿因為上車的動作露出一大截來,包裹住飽滿的臀部。風衣迎風而展,那抹細腰也被掀進視線裏。
車裏的男同事見她上車,自覺伸手接過設備。向晚沖他笑笑,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神情輕松愉悅,哪裏還有剛才對着他職業微笑的刻板。
直到車門緩緩阖上,陳景堯撩下眼皮。
挺好,挺淡定。也客氣。
他臉上情緒難辯,直到一根煙抽完,陰翳沉冷的思緒都沒有得到半分疏解。
回程途中,向晚如釋重負。
她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就算真的碰見陳景堯,場面也總不至于是難堪的。
陳公子教養多好一人,不過是段無名無份的露水情緣,總不至于擺到臺面上來讓人人盡皆知。
想通這一點,向晚的心也随之平靜下來。
她深深地意識到,或許這就是屬于成年人的體面。沒有劍拔弩張,歇斯底裏。
情緒穩定也是成熟的一種标志。
她慶幸她做到了,也沒有露怯。好像也沒有那麽難。
趕回臺裏,向晚着手撰初稿,交由莫立群審核後送去報批。報批結果下來後她又馬不停蹄進了剪片室,聽同期聲。
陳景堯那張臉實在惹人注目,像是天生為熒幕而生。
向晚一邊剪片子一邊忍不住想,他做什麽資本家,合該進娛樂圈的。還能造福人類不是。
忙完回到家是六點半,向晚給自己下了碗面,還煎了個造型完美的荷包蛋,配上蔬菜,算做簡單的晚餐。
刷完鍋碗走出廚房,她才發現客廳的牆角有些滲水。
老房子年久失修,這個月來雨水不斷,外牆立面濕了陰陰了濕,反複不停,連牆皮都欲掉不掉。
向晚當即找了個凳子踩上去,拍張照給房東發過去。
這情況要不及時修,哪天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的就好玩兒了。
索性房東回複及時,說一會兒散步的時候過來看下。
向晚便放下手機,抱起一堆髒衣服拿去洗。洗好晾曬完,門便是在這個時候被敲響的。
她趿上拖鞋,想着房東速度還挺快,小跑過去打開門。門打開,走廊上的聲控燈跟着亮起。
向晚擡眸,冷不丁跌進那雙清寂的眸光中。
他的臉隐在朦胧青霧後,單手夾煙的手淬着星火。一件立領外套敞着,腰間的黑色襯衣不似白天看到的那般熨貼齊整,現下褶皺不齊。領口的溫莎結不知什麽時候被扯下,松散的能看到他性感的鎖骨和肌理。
煙灰掉落,他朝她看過來,眉宇間盡是慵懶。
向晚的手撐在門上,她的眼神從驚訝到平靜,就在他這根煙快要燃盡的時候,叫人看不出端倪來。
春風裹挾着煙草味,熟悉而又陌生地鑽進向晚的鼻尖。
陳景堯居高臨下睇她,沉聲道:“看到是我很驚訝?還是說你在等的人沒來。”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仿佛這兩個月的空白只是幻象。簡單到像是誰單方面出了趟長差。
向晚看他,“你怎麽會來。”
陳景堯深深地看她,過了半晌說道:“晚晚,我沒說過結束。”
向晚被他的話氣到,她輕笑聲:“陳公子還真是來去自如,恕我無法奉陪。”
說着她後退一步,立馬就要關門。
哪知陳景堯掐滅煙,單腳抵住門,伸手這麽一推,挺括的身子便順勢擠了進來。
是誰破防我不說